木兰花开二度香

　　若曦本是个胆大的，此刻玩心一起，便什么都顾不得了。随手褪下足上的鞋袜抛给流朱，挽起裙角伸了双足在凉郁沁人的泉里戏水。
　　几尾红鲤在她嫩白的小腿间穿梭，凉凉的，痒痒的，逗得她开心地笑出了声。
　　流朱“嗤”一声笑：“小姐还是老样子，从前在府里的脾气一丁点儿有没改。”
　　从前？不仅仅在甄府，还有在八贝勒府，自己从来都是个拼命十三妹。
　　正出神间，忽听远远一个声音徐缓吟诵道：“云一涡，玉一梭……”
　　不由想道，这是李后主的词，其时后主初遇大周后，后主吟诵新词，大周后弹烧槽琵琶，舞《霓裳羽衣曲》，何等伉俪情深，欢乐如梦的日子。只可惜后主到底是帝王，专宠大周后如斯，也有了“手提金缕鞋，教郎恣意怜。”的小周后。
　　大周后为此郁郁而终，只是那小周后也是个命比纸薄的女子，之后不堪宋太宗的变态凌辱而羞愤自尽。唯余那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李后主形单影支地终日活在痛苦中。
　　自己想这些作甚。那胤禛雄才大略，岂是李煜可比拟的？康雍乾盛世，便是盛在他手的。更难得他身为帝王却如此专情，分离数十年，一朝见了我，还是如此情深意浓。
　　李后主这样的人，怎能与我的胤禛相比？

　　想得入神，竟没有发觉那声音越来越近。猛然间闻得有醺然冷幽的酒香扑鼻而来，甜香阵阵，是朝鲜进贡的上好的“玫瑰醉”的气味。
　　若曦回头看去，才看到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袍，脚下却踩着滑溜溜的青苔上，一个趔趄朝泉水中摔去。
　　流朱不及伸手拉我，惊惶喊道：“小姐！”
　　眼见得就要摔得狼狈不堪，忽地身子一旋已被人拉住了手臂一把扯上了岸，还没回过神来，只听那人笑嘻嘻道：“你怎么这样轻？”
　　若曦惊魂未定，见他还是抓着手臂不放，只好用力将他推开，喝问道：“你是谁？”

　　流朱慌忙挡在我身前，呵斥道：“大胆！竟敢对我家小如此无礼？”
　　抬眼见他斜倚在一块雪白太湖山石上，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一支紫笛斜斜横在腰际，神情慵倦闲适。
　　他打量了若曦几眼，目光忽然驻留在地上，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李后主曾有词赞佳人肤白为‘缥色玉柔擎’，所言果然不虚也。只是我看不若用‘缥色玉纤纤’一句更妙。”
　　若曦一低头，见他双目直视着自己的裸足，才发现自己慌乱中忘了穿鞋，雪白赤足隐约立在碧绿芳草间，如洁白莲花盛开，被他觑了去品题赏玩。又羞又急，忙扯过宽大的裙幅遮住双足。又听他出言轻薄，心里早恼了他，欠了欠身正色道：“王爷请自重。”
　　流朱惊讶的看着我，小声道：“小姐……”
　　若曦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流朱，见过果郡王。”
　　流朱虽然满腹疑问，却不敢违拗我的话，依言施了一礼。
　　允礼微微一哂，“你没见过我，怎知我是果郡王？”
　　若曦维持着淡而疏离的微笑，反问道：“除却果郡王，试问谁会一管紫笛不离身，谁能得饮西越进贡的‘玫瑰醉’，又有谁得在宫中如此不拘？不然如何当得起‘自在’二字。”

　　允礼微显诧异之色，“小王失仪了。”随即仰天一笑，“你是皇兄的新宠？”
　　若曦皱了皱眉，这允礼长得既似当年的十三，有有些像十四，只是性格样放浪不羁，言语冒失，不类那两人。
　　流朱见情势尴尬，忙道：“这是莞贵人。”
　　若曦略点了点头，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嫔妾冒犯王爷，请王爷勿要见怪。”说罢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施了一礼道：“皇上还在等嫔妾，先告辞了。”
　　他见若曦要走，忙用力一挣，奈何醉得厉害，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
　　若曦对流朱道：“去唤两个小太监来扶王爷去邻近的松风轩歇息，醒一醒酒。”
　　流朱应了声便离开了。
　　他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若曦一怔，问名乃夫家大礼。既为天子妃嫔，自然也只有胤禛才能问及闺名。正巧此时流朱带着几个太监赶了来，便端然道：“贱名恐污了王爷尊耳。王爷醉了，请去歇息罢。”说罢拂袖而去。
　　直到走的远了，才郑重对流朱道：“今日之事一个人也不许提起，否则又是轩然大波。”
　　流朱从未见过她如此神色，慌忙点了点头。

　　整理了衣容后悄悄回到席间，不由自主先去看华妃，见她依旧独自坐着饮酒。
　　一边陵容急道：“姐姐去了哪里？这么久不回来？”
　　若曦淡淡一笑：“酒醉在偏殿睡了一晌，谁知睡过头了。”
　　陵容轻吁一口气，方笑道：“姐姐香梦沉酣，妹妹白焦心了。”
　　正说话间，见胤禛朝这望过来，问道：“你的侍女说你更衣去了，怎么去了好一会儿？”
　　“臣妾酒醉睡了半晌才醒。”
　　“朕也有些醉意了，叫人上些瓜果解酒吧。”宫女早捧上井水里新湃的各色鲜果，澄澈如冰的水晶攒心大盘里盛着香瓜玉白，西瓜鲜红，莲蓬盈翠，葡萄凝紫。
　　曹贵人起身盈盈浅笑道：“今日的歌舞虽然隆重，只是未免太刻板了些。本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来可好？”
　　胤禛道：“今日你是正主儿，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臣妾想宫中姊妹们侍奉圣驾必然都身有所长，不如写了这些长处在纸上抓阄，谁抓到了什么便当众表演以娱嘉宾，皇上以为如何？”
　　胤禛颔首道：“这个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来。”
　　曹贵人忙下去准备了，不过片刻捧了个青花纹方瓶来，“这抓阄行令的差事就让臣妾来担当吧。”
　　胤禛笑道：“怎么，你这个出主意的人儿自己不去演上一段儿？”
　　曹贵人道：“臣妾身无所长，只会打珠络玩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臣妾已经想好了，无论各位姐妹表演什么，臣妾都送一串珠络儿以表心意。皇上您说好不好？”
　　“那也勉强算得过了。”
　　富察贵人在一旁道：“万一抽中的纸签上写着的不是某位姐妹的长项，可要如何是好呢？”
　　曹贵人笑道：“就算不是长项，皮毛总是懂得些的。况且都是日日相见的姐妹，随意即可。”
　　筵席已经开了半日，大家丝竹声乐也听得腻了，见曹贵人提了这个主意，都觉得有趣，跃跃欲试。
　　宫中妃嫔向来为争宠出尽百宝，争奇斗艳。如今见有此一举，又是在帝后亲贵面前争脸的事，都是存了十分争艳的心思。
　　若曦见安陵容有些脸色发白，便安慰道：“不用担心，若是不擅长的，随意来两下也就罢了。”
　　安陵容神色稍定，低声道：“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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