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敌客家的阳角

　　枯枯戮山高塔的静阅室，午后阳光被特制的滤光玻璃柔化成一片片温暖而不刺眼的光斑，均匀铺洒在深色的长绒地毯和橡木书架上。

　　缇尔妲坐在靠窗的宽大软椅里，身体微微陷进去，姿态放松却不松懈。她银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大部头《高阶念能力应用》，书页边缘能看到她偶尔留下的极其工整的批注。她看得专注，偶尔会因为某个精妙论点或矛盾之处而微微停顿，长睫轻颤。

　　伊尔迷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面前也摊着几份文件和平板，但他并没有在看。他刚刚结束一场与某个难缠政客的远程周旋，敲定了一笔涉及敏感情报交换和后续清理服务的长期协议。过程不算特别艰难，但持续的精神对抗与细节博弈后，一种熟悉的需要让高速运转的思维齿轮暂时脱离运转的放松感浮现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端起手边的红茶抿一口，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枯枯戮山一成不变又变化万千的森然景致上。他在放空，或者说，在让那些谈判中残留的对方的愚蠢、贪婪自以为是的算计像杂质一样自然沉淀。

　　缇尔妲不会打扰他，除非他主动开口。

　　时间在书页翻动声和偶尔的啜茶声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缇尔妲的视线并未从书页上移开，却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如同在读一段书中的结论：

　　“伊尔迷，我喜欢你的野心。”

　　伊尔迷的思绪被轻轻拽回。他转过头，看向缇尔妲。她依旧垂眸看着书，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平静而专注，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书里某个注解。

　　“哦？”伊尔迷发出一个平缓的疑问音，等待下文。他知道缇尔妲的喜欢绝非普通意义上的赞赏或情感倾向，它一定关联着她那套独特的价值评估体系。

　　缇尔妲翻过一页书，指尖在新展开的复杂念力结构图上停留了一下，才继续用那种平静的口吻说道：“因为那意味着你需要我。”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伊尔迷，碧蓝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柔情或依赖，只有一种纯粹的确认。

　　“你的野心，是要将揍敌客的影响力渗透到世界的更深处，参与制定规则，而不仅仅是执行命令。”缇尔妲复述着伊尔迷曾经对她阐述过的蓝图，尽管她无法理解具体操作。

　　她的目光坦率地落在伊尔迷脸上。

　　“那个最大的倚仗就是我。”

　　“你设计的所有计划，都包含了在必要时可以动用缇尔妲这个选项，对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清晰的认可：“所以，我喜欢你的野心。它越庞大，越激进，就越证明我对你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关键。这很好。”

　　伊尔迷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的流光。

　　姐姐的思维，果然一如既往的自我中心。不，甚至不能说中心，她的世界里，自我就是坐标系本身。她将我的野心完全解读为对她需求的证明，并因此感到喜欢。她完全跳过了野心本身可能包含的权力欲、掌控感，对世界秩序的挑战欲这些复杂动机，她只提取了与她自己存在价值正相关的那部分逻辑，并为此满意。

　　这种思考模式，既让人无力反驳，又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悚然的纯粹。

　　“不错的分析，姐姐，”伊尔迷没有否认，反而顺着她的话承认了其合理性，“你的存在的确是我的计划能如此推进的重要基石。”

　　伊尔迷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忽然一转，带着一种可说是残忍的探究意味:“不过，假设……我只是说假设，我的野心膨胀导致了一次严重的计算失误呢？一次足以动摇家族根基，或者引发我们无法承受的连锁反应的错误。一次可能连你也无法完全挽回，或者挽回需要付出你极度不情愿代价的错误。”

　　伊尔迷漆黑的眼睛牢牢锁住缇尔妲，观察着她的反应。他在试探，试探缇尔妲对他需要的边界，也试探她对于错误的态度。

　　缇尔妲几乎没有思考，答案便脱口而出：“那就是你无能。”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伊尔迷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悦的冷意悄然渗入。

　　“如果是因为你自己的判断失误，情报缺失或者掌控力不足，导致局面恶化到那种程度，”缇尔妲放下手中的书，坐直了身体，目光变得如同利刃，直刺伊尔迷，“那就证明，利用我人类巅峰的力量，作为野心基石的你，是一个无能的人。”

　　缇尔妲蹙起眉，这个表情在她脸上罕见地出现，代表着她遇到了一个严重违背她逻辑或价值观的情境。

　　她稍微向前倾了倾身，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绝对认真：“我会很生气。”

　　“生气于，被这样无能的人所需要和利用，是对我本身存在价值的贬低和侮辱。”

　　“我允许你将我纳入你的计划，是因为我认可你的意志。如果你的无能导致我的力量被浪费，甚至被置于尴尬或危险的境地，那是对我自身价值判断的否定，也是对我力量的侮辱。”

　　她看着伊尔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判:“那样的话，伊尔迷，我会杀了你的。”

　　没有咆哮，没有威胁的狠戾，只有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差和冷酷评估后的必然行动宣告。

　　伊尔迷看着缇尔妲眼中那片毫不作伪的冰冷杀意和认真，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嘲讽，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了释然、玩味和某种奇异满足感的低沉笑声。

　　“呵……”伊尔迷摇了摇头，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这目前是不可能的，姐姐。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无数的成功案例和精密思维模式是他信心的来源。

　　“而且，”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迎向缇尔妲依旧冰冷的视线，语气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优雅的残酷，“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发生了那种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足以让你判定为无能的严重错误……”

　　伊尔迷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不用你动手，姐姐。”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重量。

　　“我自己，也做不到厚颜无耻地继续活下去。”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远比缇尔妲的杀死更加深邃黑暗。那不仅仅是对失败的无法承受，更是对自我存在核心逻辑彻底崩塌后的终极否定。一个因无能而犯错，导致野心崩盘，甚至玷污了与缇尔妲之间这种特殊利用-被需要关系的伊尔迷·揍敌客，对他自己而言，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合法性。

　　缇尔妲听了，眼中的冰冷怒意渐渐消散，恢复了平日的静潭般的深邃。她理解了伊尔迷的意思，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逻辑。

　　“嗯。”她简单应了一声，重新拿起膝上的书，目光落回复杂的念力结构图，仿佛刚才那段关于野心、错误与生死裁决的对话，不过是阅读间隙一次短暂的技术讨论。

　　伊尔迷也靠回沙发背，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阳光似乎偏移了一点，光斑的形状略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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