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异界录

　　夜里风凉，杜炜晟怕文梓檠坐黄包车回去会吹得头疼。
　　汽车开得很平稳，杜炜晟特地吩咐司机开慢点，免得加重他的头晕。
　　车内狭窄安静，文梓檠脑袋歪向一边，闭着眼睛休息，但他似乎很难受，眉头还紧紧地蹙着。
　　杜炜晟挑起话题，“要不要学开车？学会了我送你一辆。”
　　“不用，我快攒够钱了。”
　　他的声音轻如喃喃自语，若不是夜里寂静，杜炜晟都差点没听清。
　　见他没有兴致聊天，杜炜晟就终止了话题，只是端详着他清俊的侧脸。
　　都说美人总是容易受到优待，这话不假。
　　第一次见到文梓檠时他只是远远地望着，当时文梓檠在与月梁聊天，一身正装将他挺拔修长的身材勾勒得极好，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眉目如画，杜炜晟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下达了调查的命令。
　　后来在书房相见，他也很轻易地原谅了文梓檠的出言不逊。
　　几次言语交锋后，杜炜晟发觉自己对这个青年的宽容已经超出了限度，于是刻意保持了距离，也没有去参加他的生辰礼。
　　然而今天，杜炜晟还是选择来赴这场品鉴会。
　　此刻，文梓檠就坐在身旁。
　　路灯照进车里的光影在他脸上交替变换，不知不觉竟勾起了杜炜晟的遐想，明亮时他就想起了青年言语回怼的自信锋芒，昏暗时他就想起了青年低头泡茶的温雅从容，每一副模样都极为吸引人。
　　杜炜晟是过来人，他虽然没娶正妻，但家里有几房姨太太。
　　因此，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思悄然发生了转变。
　　车稳稳停下，文府到了。
　　“文梓檠，梓檠……”杜炜晟轻声唤了几句。
　　文梓檠烦躁地睁开眼，想起自己是在杜家车内，意识稍微清明了些。
　　“多谢杜先生送我回来。”他开门欲下车。
　　杜炜晟拉住他的胳膊，“早点休息。”
　　文梓檠顿感怪异地抽回手，还是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关心。
　　在车上浅眠了几分钟，他的脑袋没有那么晕了，步伐平稳地走向大门。
　　杜炜晟见他进了文府，这才吩咐道：“开车。”
　　不远处，一个寂寥的身影望着汽车渐行渐远，随即翻越了文府的围墙。
　　文梓檠回到屋里，那几个丫鬟见他喝了酒，立马就献起了殷勤，一个说要去煮醒酒汤，一个说去打热水沐浴，更有甚者还说自己有独门按摩法子，把他吵得更烦躁了。
　　常安看出自家少爷不高兴，连忙说道：“都别瞎吵吵了，没见少爷头痛啊，都该干嘛干嘛去。”
　　丫鬟们怏怏不乐地走了，文梓檠洗完澡后，喝了常安端来的醒酒汤。
　　常安与他相处了这么久，虽然大少爷平日里也没几副表情，但现在莫名看上去情绪低沉，便问：“少爷在品鉴会上遇到麻烦了吗？”
　　“没有。”屋内还残留着脂粉香，文梓檠吩咐道，“以后别让丫鬟进屋。”
　　常安有些为难，“我知道少爷不喜欢，但她们是夫人送来的。”
　　文梓檠抬眸瞥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就回夫人那边当差吧。”
　　常安立马改口：“我明白了少爷，我不会让她们进屋的。”
　　再怎么说，大少爷都是未来的家主，他留在少爷身边，才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管家，而且少爷是这文府里最好相处的主子了。
　　夜深人静，院子里只剩下文梓檠一人。
　　他站在门口，目光穿过梅子树繁复的树叶，望向极高极远的天穹，许久，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回屋拿了个洒水壶给花田浇水。
　　“就算你躲着我，也要给一个理由吧？”
　　他等了几秒，一具温暖的身体从他背后靠了过来，用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力道渐渐收紧，却很克制地没有泄露所有情绪。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文梓檠便换了个问题：“今晚你去哪儿了？”
　　“一直在你身边。”
　　文梓檠一怔，“那怎么不跟我说话？”
　　对方又陷入了沉默，文梓檠只好不再追问，拍了拍他的手，温柔说道：“等我把花浇完，我们早点睡。”
　　“好。”
　　文梓檠觉得今晚的司潼有点不对劲，但他不现身，文梓檠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很难单纯从语气里判断他的想法和心情。
　　文梓檠熄了灯，在黑暗中爬上床，就突然被司潼搂住。
　　他难得如此主动，凑上来就吻住了文梓檠的嘴唇。
　　“乖，你让我看看你。”唇瓣厮磨之间，文梓檠说道。
　　“可以不乖一次吗？”
　　“……当然可以。”虽然和一团只能触碰的空气缠绵有些怪异，但他确实很久没和司潼亲近了，并不介意把这当成一种特别的情趣。
　　司潼无比轻柔地亲吻着他，但抵在床上的手却用力握成了拳。
　　自从答应文夫人不再纠缠文梓檠后，他就被迫要忍受时常保持隐匿和沉默，忍受一群花枝招展的丫鬟在文梓檠面前晃，忍受杜炜晟与文梓檠在包厢里共饮畅聊。
　　这是他的选择，他只能埋怨自己，却不能说一句怨言。
　　因为他知道，文梓檠也在委屈自己受着煎熬。
　　这些复杂的情绪积压在司潼心里，化为了行动上的尽力迎合。
　　夜晚重归宁静后，文梓檠实在忍不住问：“你在跟我闹脾气？”
　　若按之前的司潼肯定会因为怕他生气而选择搪塞过去，但他今夜不知怎么的，咬咬牙决定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怨我吗？”
　　“我怎么会怨你。”文梓檠以为他又是跟之前那样闹小别扭，“之前我说过的，我不会生你的气。”
　　“不要再包容我了。”司潼说着让文梓檠感到惊讶的话，“我已经成年了，可在你心里我始终像个小孩，你在杜炜晟面前可以倾吐苦闷，在我面前却总是好脾气，我没有在吃醋，但我嫉妒他。”
　　文梓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真的不埋怨司潼吗？
　　若他无怨，他也不会借酒消愁。
　　他只是习惯了将司潼当成小辈，所以常常收敛自己的负面情绪。
　　想起当初他还感慨杜炜晟和杜月梁需要找到新的相处方式，如今看来他和司潼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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