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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禾叶回神时看见一片湖水。
湖水与她一同醒了过来,凝滞的湖拂起縠纹,从水面走过的清风将波光揉碎,漫游在湖中的萤火在这汪湖中低语…她用力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神游中长出翅膀,飞到了另一处神秘的绿洲。
“回神了?”知闻踩着草地走来,“对西里利亚说的那些话还记得多少?”
啊、知闻还在这里。
禾叶有点遗憾,看来她的翅膀还是消失了。
知闻皱皱鼻子:“不用猜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忽视我啊,倒是好好回忆一下西里利亚说的话,我可不想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金鱼脑袋收回了放哨的耳朵,她恍然大悟:“所以只要我们能被绿洲接纳,就能随时随地长出翅膀。”
“谁让你想这个了啊!”
知闻敲敲她的脑袋,“别忘记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留在绿洲!”
更遗憾了…
禾叶的眼神灰暗下来。
真是、难道要我学会怎么给她安一双翅膀吗?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翅膀,怎么不见她喜欢别的什么,至少喜欢点好拿到手的东西啊。
知闻一阵头大。
要从哪儿给她弄一双翅膀,就算有翅膀也飞不起来吧…
“你们真有意思。”
梅拉洛尔飘过来,身后是跟随着她飘浮在空中的鲁特琴:“我就知道带着你们会有各种、有趣的东西出现!无趣的生活就需要一些点缀才算好,否则为什么要活着呢?”
知闻看向引起翅膀危机的罪魁祸首:“梅拉洛尔女士,看来您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是吗?”
梅拉洛尔诚恳道:“是啊。”
…就这么承认了吗?
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知闻撇开脸,干脆不再看她。
梅拉洛尔可不在意,她落到禾叶身边,撑着脸笑嘻嘻:“对这片湖还满意吗?这可是我真实记忆中最美的风景了。”
她似乎不需要回答,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我和西利亚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看对岸!那时我们就坐在那儿,我摘了果子,放进湖里搓了两下就捞起来吃,最后才发现那果子是有毒的哩!西利亚很生气,说我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最后还是把我背去找了医生!”
禾叶上下看,问她:“有后遗症吗?”
“我的疯癫是伴随出生而来的!”梅拉洛尔大笑着说,“后遗症…那种病症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我觉得西里利亚女士很辛苦。”
“谁说不是呢?”梅拉洛尔挤眉弄眼,“有我这样的朋友,总是会变得辛苦。”
梅拉洛尔很有自知之明,她拍着鲁特琴,对着湖水笑得找不着眼睛:“哎呀呀,毕竟我就是这种人,她就是这种人,我们合在一起就会变成不着调的混蛋和辛苦的朋友!但在绿洲,我必须闹出点动静,否则西里利亚也要变成无趣的木头啊!”
禾叶听不懂,她看向绕了一圈又坐在自己身边的知闻:“为什么是无趣的木头?”
“我可没有吃过有毒的果子,”知闻嘟嘟哝哝,“我想我的头脑很清醒。”
梅拉洛尔又大笑起来,她一面笑着一面拍着大腿,“啪啪”清脆的声音听得人耳朵疼。
她擦去笑出的眼泪:“是啊,你们的头脑清醒!所有人清醒哩!所以你们才不明白,你们怎么会看见疯子眼中的世界…哦、也许我应该为你们准备几道幻觉蘑菇,让你们多尝尝才对!”
知闻觉得西里利亚把他们留在梅拉洛尔的房间是个错误,说着“这是对梅拉洛尔惩罚”,实际上是对他们这两位暂住客的惩罚…
鲁特琴“呼”得飞进梅拉洛尔的怀里,撞得梅拉洛尔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喔,我的宝贝,你也想唱歌了对不对?”梅拉洛尔抚摸着鲁特琴,脸颊紧贴琴弦,“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梅拉洛尔轻哼起来。
被称为“旋律疯子”的梅拉洛尔有一把好嗓子,当她歌唱时没人能将目光从她身上离开,就算她唱的是再荒谬的戏码又如何呢?她的歌声穿过山谷穿过溪流,从遥远的未来抵达现在,便是最美妙的乐声。
“绿洲、绿洲!”
她为完美的绿洲而欢唱。
“虚假、真实!”
她为想象的实现而欢唱。
最终,她为自己、为西里利亚欢唱,鲁特琴也在欢唱。
琴声与歌声融为一体,盘旋着飞向湖面,它们惊起一片白水,重重沉入深不见底的湖水。
梅拉洛尔将鲁特琴高高抛起,顺着倾斜的草地“咕噜咕噜”滚下去,地平的杂草被她压得弯曲一片,她就快要滚进湖里,最后又被一块突起的石头拦住腰。
…
多安静啊。
禾叶听见虫鸣,闻见雨后的清香,静静看着仰面躺在草地上的梅拉洛尔,看见她的眼角闪出一点被月光漾得轻盈的泪花。
“瞧,这天空…”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飘忽,活像是跳动的音符,“真美啊…”
草叶在疯长,梅拉洛尔渐渐淹没在生长的杂草间,这儿像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坟墓,连墓碑都写好了。
——致完美的绿洲。
但禾叶想,梅拉洛尔不会死去,至少不会在此时此刻,在他们面前死去。
“西里利亚不在这里,”禾叶说,“可你快被捂死了。”
“呼!”
梅拉洛尔顶着一头杂草冲来,她用力拍拍禾叶的肩,不算整齐的牙齿随着咧起的嘴角露出来:“天呐、连西利亚都不明白这点哩!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西里利亚更合我心意!”
禾叶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吗?”
“假的!”梅拉洛尔竖起大拇指,“当然还是西利亚最合我心意!毕竟她可是我最亲爱的西利亚小姐哩!”
她喊着“西利亚”,又把自己摔进草地,那伸直的双臂好像要将天空裁下来一块装进口袋,她忽的停下来,移动一成不变的星空。
天边挂上了一盏月亮。
那月亮坑坑洼洼,像是被老鼠啃过的奶酪,但梅拉洛尔觉得这就是她最想看见的月亮。
于是流星变成了飞翔的金鱼。
“躺下吧!”梅拉洛尔大声说,“别傻愣愣地坐在那儿!躺下才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我们总不能变成稻草人立在田里!瞧瞧这片飞着金鱼的黑布,瞧瞧那盏奶酪灯!有趣、有趣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哩!”
天空变成梅拉洛尔的调色盘,无法想象的一切都挂上了天空,那分明是属于梅拉洛尔的游乐园。
她又开始哼曲子了。
“故乡,回不去的故乡…”
“织布,刷啦啦的机器…”
“我的故乡…”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哼着,歌声却激起层层浪花。
禾叶怀疑自己还在幻觉中。明明她已经清醒,为什么总是听不懂梅拉洛尔的话?偶尔听明白了又好像不是太明白,莫名的烦躁拉扯着她的大脑,让她下意识想要潜入面前的湖水冷静一下。
歌声停了。
“嘿、我们应该说点别的!”
方才还沉浸于歌唱的演唱家忽然扑来抓住她的手:“别的、别的什么才好…让我们高兴起来!低沉就该一扫而空!就像没用的灰尘!”
梅拉洛尔用力挥舞着手:“没用!没用!让我们聊点别的、那么从绿洲开始!”
她不需要他人插嘴,自己就能组成一桌训练有素的茶话会。
“绿洲…天呐!西利亚已经和你们说了那么多,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像是在沉思,可眉毛高高扬起,“哦、绿洲可不止西利亚说的那么些,我总能找到些与众不同的!毕竟梅拉洛尔就是与众不同的!”
梅拉洛尔再次兴奋起来。
“是的…当然!”
她神秘兮兮地靠近禾叶的耳朵,声音却大得希望所有人都能听见:“西利亚让你们别在外面说出绿洲,没错!但不是‘别说’而是‘不能说’、是‘无法说’!”
“隐瞒?隐瞒怎么足够!”她的眼睛亮得吓人,“绿洲啊、绿洲!就算上天也看不见绿洲!抓不住绿洲!绿洲就是绿洲…绿洲不是任何人任何生物的绿洲!”
梅拉洛尔痴痴地笑:“对啊…像我和西利亚…失去一切,被一切抛弃的人…所以我和西利亚才会在这里!”
为什么是“被一切抛弃”?
禾叶很想问,但被知闻抓住的那只手传来轻微的摇晃。
“…抛弃啊…”
梅拉洛尔转动眼珠,黑暗中,她锁定了知闻:“哦、你和我有些像…你也是被抛弃的人,为什么你不愿意留在绿洲,试试看吧、说不定你会喜欢这种感觉哩。”
知闻想,他的脾气的确因为禾叶变好了不少,天、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反驳而不是骂回去。
可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
“知闻没有被抛弃,”笨蛋金鱼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解,“我还在这里,我没有要丢下他。”
…笨蛋。
知闻死死抿住嘴。
“欸?”
“我没有骗你,我们要一起去找缝、嗯,”笨蛋金鱼晃了下他的手,“这个可以说吗?”
知闻捏住笨蛋金鱼的手,她的手总是冰凉凉的,倒是在这种方面和金鱼相似了…
金鱼得到暗示,便继续说了:“我们要找的东西很难找到,知闻说我们可能要找一辈子。并且在我们决定目标前,我就和他说过不会抛下他。”
…
“但基于我个人的想法。”
“知闻,我无法抛下你。”
…
知闻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冷哼还是轻笑。
梅拉洛尔拍着琴弦大笑:“不会抛下!不会抛下!你们不明白…你们看不见那些东西!当然、你们不会经历那些事情!”
那张圆润的脸毫无征兆地僵住了。
“不会经历、很好。”
她像被砸碎的瓶子,话语从碎裂的缝隙间钻出:“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世界拉灯,奶酪似的月亮被游鱼啃食,云融化在湖里,湖水蒸腾着,散开的白雾笼罩着他们,眼前所见的景色都成了扭曲的光彩。
他们被梅拉洛尔赶出那间属于她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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