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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非你不可
火锅蒸腾的热气渐渐散去,桌上杯盘狼藉。夏燃满足地拍拍肚子,瘫在椅子上:“啊,舒服!”
宋乘月也吃得脸颊泛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沈弋,发现对方依然吃得慢条斯理,连出汗都出得优雅。
“我来收拾吧。”赵心仪率先站起来,开始叠放空盘子。
“我也帮忙!”宋乘月连忙跟着起身。
沈弋也准备站起,夏燃却按住了她的肩膀:“沈大老板先别动,让我和病号表现表现。”她冲宋乘月眨眨眼,“月月,咱们把碗筷拿到厨房,让心仪先洗着,咱们再出来收第二轮。”
“好。”宋乘月点头,小心又大胆地端起一摞碗碟。
厨房里,赵心仪已经拧开水龙头,往洗碗槽里放水。宋乘月把碗碟放在料理台上,正准备离开,赵心仪却开口了。
“宋乘月。”
“嗯?”宋乘月回头。
赵心仪没有看她,专注地挤洗洁精:“你和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邻居啊。”宋乘月回答,“我搬来没多久,就住对门。”
“哦。”赵心仪点点头,泡沫在她手中堆积起来,“那你运气真好。老板平时不太和、陌生人打交道。”
陌生人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宋乘月听出了话里的意味,她靠在厨房门框上,歪头看着赵心仪:“是吗?但我生病的时候,姐姐很照顾我。”
“老板人很好。”
赵心仪终于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她对谁都好,这不代表什么特别的。”
厨房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滞重。水龙头哗哗流淌,势头有些猛。
宋乘月笑了,笑容明亮:“我知道啊。沈弋是很好的人。所以我才特别感谢她。”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一个人对别人好不好,和那个人值不值得被好对待,是两回事。你说呢?”
赵心仪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她重新低下头洗碗,声音轻了些:“你说得对。”
“那我去收外面啦。”宋乘月转身离开厨房,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褪去。
她不是没感觉到赵心仪的敌意。
宋乘月抿了抿唇。
她确实只是个邻居。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让她心里闷闷的。
客厅里,夏燃正拉着沈弋在阳台说话。老房子的阳台封了窗,摆着几盆绿植和一张小茶几。
“你实话告诉我,”夏燃压低声音,“这几天为什么不去花店?”
沈弋看着窗外夜色中的梧桐树影:“没有为什么。工作都处理好了,线上也能安排。”
“少来。”夏燃戳穿她,“你以前就算生病也会去店里转转。这次为了照顾小邻居,破例了吧?”
沈弋沉默。
“让我猜猜,”夏燃摸着下巴,“你是不是觉得,那小孩没人照顾不行?觉得她可怜?或者,”她刻意顿了顿,“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她需要人照顾。”沈弋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一个人住,生病了也不知道好好吃饭。”
“是啊,一个人住,生病了没人照顾。”夏燃重复着她的话,眼神变得探究。
“可是弋弋,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是真的一个人?她有乐队朋友,不是非你不可。”
沈弋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夏燃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我邀请她来吃饭,不是因为我觉得她需要这顿饭。是因为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们沈大画家破例。”
她靠近一些,直视沈弋的眼睛:“弋弋,宋乘月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沈弋挺直的脊背僵了僵。
“那你知道宋乘月的性取向吗?”夏燃继续问。
夜风从窗缝渗进来,混着丝丝热意。沈弋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也不需要知道。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夏燃看了她许久,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膀:“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过弋弋,如果有什么可能,别像以前那样,后退的那么快,好吗?”
沈弋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等她们回到客厅,厨房已经收拾干净,宋乘月和赵心仪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气氛似乎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如此。
“不早啦,我们该回去了。”沈弋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
“我送你们下楼。”夏燃说。
“不用了,你们休息吧。”沈弋摇头,拿起外套。
宋乘月也跟着站起来,向夏燃和赵心仪道别:“谢谢招待,火锅特别好吃!”
“下次再来啊!”夏燃热情地挥手。
赵心仪也微笑着点头:“路上小心。”
走进楼道,声控灯应声而亮。沈弋走在前面,宋乘月跟在后面。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直到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宋乘月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累了?”沈弋启动车子,问道。
“不是累。”宋乘月转头看她,眼睛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亮晶晶的,“是开心。谢谢姐姐带我来。”
沈弋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开车。车载音乐再次响起,沈弋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宋乘月却不想让沉默蔓延。
她开始说话,从火锅的味道说到夏燃的幽默,又说到老房子的装修风格。她语速很快,仿佛只要不停说话,就能更多地占据眼前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沈弋。
沈弋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对了姐姐,我们乐队新歌的编曲差不多了。”宋乘月突然转换话题,“姜添采帮忙改了几个地方,效果特别好。你要不要听听小样?”
“开车,不方便。”沈弋说。
“那明天?或者后天?”宋乘月不放弃。
“看情况。”
宋乘月瘪了瘪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ghost那边给反馈了,说我们乐队很有潜力,约了下周详谈。如果顺利的话,可能真的能签约。”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音乐梦想,说舞台上的灯光,说第一次写歌时的激动。沈弋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跟着某个看不见的节奏。
然后,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时,宋乘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姐姐,”她看着窗外流动的车灯,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你知不知道,我家里不同意我搞音乐。”
沈弋转过头看她。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了声喇叭。沈弋重新启动车子,但注意力明显放在了宋乘月身上。
“我是离家出走的。”宋乘月说,语气轻描淡写,却藏着说不出的重量,“那时候,我跟家里大吵一架,拖着行李箱就来了这个城市。我爸说,如果我非要走这条路,就当我这个女儿死了。”
车内安静了几秒,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音乐声。
“后悔吗?”沈弋问。
“不后悔。”宋乘月回答得很快,很坚定,“可能有点难过,但不后悔。音乐是我唯一确定热爱的事情,如果放弃了,我才会真的死掉。”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就是有时候,生病的时候,会有点想家。也会想,如果妥协了,现在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硬撑。”
沈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想起宋乘月生病时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想起她烧得迷迷糊糊还要强撑的笑容。
沈弋听见自己说,“有事可以找我。”
宋乘月猛地转过头,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真的吗?”
“嗯。”
“那...”宋乘月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不会打扰你工作,我就...坐在角落里写歌也行。”
沈弋沉默了片刻。夏燃的话在耳边回响——
“她不是非你不可”。
可是此刻,沈弋不觉得自己可以拒绝宋乘月。
“想来就来吧。”沈弋最终说。
“耶!”宋乘月小小地欢呼一声,然后又捂住嘴,快乐地看向窗外。
车子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两人一起走向电梯。电梯上升时,宋乘月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忽然轻声说:“姐姐,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
“所有。”宋乘月说,“火锅,送我回家,还有,听我说这些。”
电梯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
“晚安。”沈弋说。
“晚安!”宋乘月走出电梯,回头冲她挥手,笑容灿烂,“明天见!”
沈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打开自己的家门。
屋内一片漆黑寂静。她打开灯,换鞋,脱外套,动作一气呵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燃发来的消息:“安全到家了吗?你们聊得怎么样?”
沈弋盯着屏幕,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只回了一句:“到了。挺好。”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对面楼宇的灯光点点,其中一扇窗后,就是宋乘月的家。
那个离家出走的女孩,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在写歌,还是在直播?或者,也在看着窗外?
沈弋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玻璃。
她知道夏燃问题的答案。她不知道宋乘月的性取向,也不知道如果宋乘月知道了她的性取向,会有什么反应。
她只知道,有些界限一旦模糊,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怎么办啊,现在就想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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