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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世道艰辛
范小源不会御剑,不会使用法器,也没有钱,休假期间,他没能回家,只能去琼瑶居。
他才拜到棠杲长老座下就被送到了学宫,对自己的师父还不如学宫中的先生熟悉。
面对早已辟谷、只对糕点有兴趣的棠杲长老,范小源的“烤肉破冰法”也无处施展,只能每天乖乖地给师父请安、打扫庭院、侍弄花草。
终于在最后一天,范小源拿着打扫琼瑶居时翻出来的糕点书,靠着印瑞阳教给他的几个字,磕磕绊绊地做出一盘桂花糕。
范小源家中贫穷,这些甜食算不上饭,平时并不会拿粮食做糕点吃。
桂花糕出炉时,他尝了一个,入口的淡淡香甜化作泪水氤氲在眼角。
“我头一次做桂花糕,娘却没机会吃。”
范小源眨眨眼,把眼中的水雾挤回去,决定下次休假一定要想办法回家。
棠杲这些日子心事颇多,看书也不专心,听见宗门内少有的重重的脚步声,便知自己新收的徒弟又噔噔地进门了。
她收了这么多个弟子,唐霖虽能干但经常不通人情,其他的全都奇形怪状且脾气古怪,唯有这个范小源开朗听话,还懂照顾人。
盯着范小源手里端的桂花糕,棠杲想,总算有个可心人儿。
乖乖徒弟殷勤送来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不管多难吃她都要捏着鼻子大肆夸奖一顿。
当香软桂花糕入口,她才知自己这想法是多余的。
前阵子玄玑带回的号称碎云渡最好吃的琼饴坊桂花糕竟然也不及范小源亲手做的味道好,棠杲看着暗自紧张搓手的徒弟,心说真是造孽,本来会是个好厨子,居然被自己收到仙山上来了。
“小源,”她难得像一个慈爱的师父,“你要是实在不想修仙,师父可以替你在山下开一间点心铺子。”
也好帮我减轻一些认错人的愧疚。
范小源闻言有些着急:“师父!你嫌我太笨,不想要我了吗?”
如果他不愿意修习仙法,棠杲确实不太想要他了。
那些自己找来的所谓的“六皇子”都资质平平,入了道宗也并不修炼,又舍不下偃山的神仙日子,无法,全都被她放到一座山峰上过活。
范小源要是亲口说了不想修仙,那她正好顺水推舟送走他,也省得成天往山上塞人。
但棠杲发现他似乎与那些人不一样:“你想学?”
范小源用力点头:“我想学!我已经炼气了,接下来想学御剑,想飞回去看娘!”
棠杲手底下从未有过如此上进的弟子,内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徒儿!你是我的好徒儿!”
——
经过晚上一事,玄玑并没怎么休息,夜间丹田渐渐打开,她勉强松了一口气,天亮之后待雾水被蒸发便御剑回偃山。
午间到了荆州,见时辰尚早,便到荆州城内落脚一探城内境况。
战火已经平息了,但荆州上空灰蒙蒙的烟需再等几日才能散去。
荆州城被轻易攻破,城内未进行太过激烈的战斗,虽然比平日稍显破败,但平民百姓总要过活,故而街道上总是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听起来并不算冷清。
可待玄玑听清人声的内容,她慌张又惊愕地沉默了。
“求求各位老爷!我爹死在战场上,家里就剩我一个……谁肯发发慈悲买了我,给我爹一口薄棺入土,我给您做牛做马啊!”
“我家没人了!我不要钱财,只求给我一口饭吃!”
“小女卖身葬下父兄!愿善人成全!”
……
放眼望去,城中小孩以外的男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小孩和老妇,街道两旁全是小孩和妇人叫卖自己,整个荆州城有一种虚假又诡异的繁荣。
玄玑想给他们些钱,摸摸身上才想起自己把钱都扔给萧渚了。
再翻翻储物戒,有一些灵石和伤药,都是修士常用的,凡人拿着估计一时半会儿换不来什么。唯有一只白玉雕的簪子说不定还能卖些钱。
玄玑衣着虽低调,但站在人群之中还是过于鹤立鸡群,一时间街上的人都冲着她叫卖。
街上有这么多人,簪子只有一只。
一家有一家的苦楚,玄玑不知道该给谁。帮得了一个人,帮不了众生,她踌躇良久心想要不然干脆谁都不要给了。
突然离她最近的年轻妇人扑到她身前:“公子行行好,买了我葬下亡夫!”
既然求到了自己身前,玄玑也不用思考给不给、给谁了,直接将簪子递过去。
“我身上没钱,你把簪子典当后给他买口棺材吧。”
年轻妇人小心翼翼接过簪子,满眼含泪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公子,我已没了去处,请公子收了我,奴家给您当丫鬟做长工!”
“我不需要人来伺候,你且拿剩下的钱做些买卖吧。”
玄玑说完欲走,其他人见她出手阔绰纷纷围上来,玄玑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正欲逃走,便听到身后有人惊呼——
“死人了!死人了!”
猛然回头,眼见刚才那年轻妇人竟然把簪子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妇人倒了下去,身下的血液快速地蔓延开来,她盯着玄玑,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气声,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刚才围着玄玑的人迅速散开,向着妇人的尸体一拥而上,抢夺簪子。
玄玑不解又惊恐,她忽然觉得这些人疯了、失魂了、走火入魔了、不再是人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与害怕,想赶紧离开这个人间炼狱。
在哄抢的人群之后,她踉跄地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你所说的忙碌就是忙着在荆州城当大善人吗?”萧渚抱臂站在玄玑身前。
玄玑觉得他这话有点讽刺,木木地说:“我是恶人,我害了人。”
泪水渐渐涌上来,她抹抹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不应该来荆州城,她想。
我不应该给她簪子,她悔。
她没有去处,我不应该说我不需要她,她自责。
此时倔强的她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懊悔。
她的初衷明明是好的,为什么会害死人呢?
她甚至非常委屈,从小掉的眼泪都能论颗数,此时手背却抹不完决堤的泪水,玄玑不想在别人面前掉眼泪,默默转过身。
——
“你怎么会到荆州来?”玄玑情绪稍稍平复,却没了心情赶路,恹恹地坐在萧渚驾的云上。
萧渚淡淡回答:“我回剑宗复命,路过。”
萧渚要回云栖剑宗,说明他已经把另一个外邦人杀死,完成任务了。
玄玑想起夹着一个少年逃命的修士:“他们为什么要追那两个人?”
萧渚回头看了一眼她,又把头扭回去,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她。
玄玑等了一会,听到萧渚说:“他们是在抢夺楚国六皇子,想扶持他为傀儡皇帝,收复楚国九州。”
“仙盟不是规定修士不可插手凡间战事吗?”感知到萧渚可能知道很多,玄玑挪了挪与他并排坐着。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听话。”萧渚还是那副淡淡的口气,却似乎有些揶揄的意味。
是了,仙盟的确有规定,但哪里都有不守规矩的人。
而且仙门百家自来有守护苍生的责任,一名修士是是否介入了凡间政权的争斗是难以界定的。
就像萧渚此行,他受宗门之命解决频繁杀害无辜路人的外邦人,目的是不让更多的人遭此横祸,但此举确实也帮助了另一方带走楚国六皇子。
只要为争权夺利的行为安上一个“救苍生,济万民”的由头,那便可顺理成章地下场。
玄玑托下巴思考了一下:“那我以结束战乱为名,把主战国打败不就好了。”
“不好,”萧渚说,“这样只会牵扯更多的修士和平民进来,会死更多的人。而且能取得人间大政之人必然有天道维护气运加身,谁都夺不走。”
“简而言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那其他人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那些长老掌门活了几百上千年,早熬成老狐狸了,他们在赌,赌自己扶持的人会是天下的主宰,赌输了,需得受些惩罚,”经过下方一处山林萧渚目视着前方隐于云雾中的参天树顶,几不可察地叹息,“可赌对了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玄玑明白这个道理,但想起那些荆州城里的平民又颇为不忿:“那些普通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为什么要平白因为那些争斗家破人亡?”
“这是这个世界的一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泥中小虫在腐花烂叶中生,为天际飞鸟所食,如此,任其自生自灭。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百姓在上位者眼中也不过如小虫一般,我们也一样。”
萧渚静静看着玄玑:“我们这些修士,虽说有上天入地之能,但说不定在哪天便在无休止的争斗中殒身了,那些大能看似无所凭借翱翔无穷,气数尽时,也难逃一死。所有所有,都是太虚之中的一粒尘埃。”
玄玑撇撇嘴,无端地想起来顾喧洲授课时的样子:“你们这些人惯会打些冠冕堂皇的哑谜,你便直接告诉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了!”
萧渚的注意力向来不放在正经的地方,他歪头:“我们?还有谁?”
玄玑并不管他,自顾道:“我不管什么小虫小鸟百姓苍生的,他们在天道面前是尘是土都好,在我眼前都是命!”
她眼中的泪水早已风干,剩的只是坚定和果决:“来一个救一个,来两个我救一双!是尘埃也要适时扬起迷人眼,随着天上水汽变成雨雪落下,全都好好给我活着!”
萧渚怔怔地看着她倔强的脸,与记忆中梗着脖子的少女慢慢重合,突然眼睛一眨,转而放声大笑:“道友好心性!千万不要忘记今日之言啊!”
他猛地凑到玄玑身前,玄玑与他四目相对,距离有些太近了,能感觉到这个怪人的鼻息,她听见萧渚轻轻说:“道友,你该走了。”
猝不及防地,肩膀被萧渚一推,玄玑当即从云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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