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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不入虎穴
临近春末,长安城南街仍是人潮涌动,茶楼二楼一隅,却别有一番静谧。
少年身着月白色的常服,松束的发髻衬着白皙的面庞过分美丽,唇角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独坐窗前,指间茶香袅袅,眼神仿佛投向街景,却又落不到任何一个具体处。人来人往,他却只当一阙沉思入神的曲。
楼下忽传来一阵马蹄声疾行骤止,一辆马车在茶楼门前停住,随即下来了一个青年。那人虽着便装,仍难掩贵气与英姿,身后跟着两位年纪稍长的人物。
茶楼伙计殷勤地将几人引至少年身后不远处的案席。少年微微抬头,眼神微挑,面色未动,眸中却暗起波澜——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萧澄。
他未曾转身,只慢条斯理地端起精致的茶杯,似是无意,却在举杯时轻轻一歪,做工精湛的青白色“啪”地一声掉在案几角,碎瓷四溅,茶水洇湿衣襟。
动静惊动了身后众人。
“哎呀,林大人?”那位年长大臣一抬眼,顿时惊喜,“原来是你,竟没认出来。”
另一位大臣也忙起身招呼,几人寒暄几句。
这时,原本低头饮茶的四皇子才慢悠悠抬眸,他眼神落在林渊身上,眉梢轻挑。林渊今日白衣微敞,身形修长,面如温玉,气质疏冷却不失风雅,乍一看竟如一幅画中人,叫人不觉多看几眼。
“这位就是……林渊?”萧澄放下茶盏,轻声问。
“正是。”大臣笑道,“如今正得太子器重,前阵子去北疆修图立了功,陛下亲封了新职。”
萧澄眼角似笑非笑,缓缓点头:“果然是个人物。”
林渊听罢,只淡淡一笑,起身欠身为礼:“下官林渊,见过四殿下。”
萧澄目光略略一凝,手指在茶盏边缘缓缓打转,语气温和却意味不明:“林大人不必拘礼,今日是休沐日,既然相遇,不若同坐一席,品茶论事?”
林渊眉眼含笑,略一思忖,正欲拒绝。
茶楼掌柜忙让小厮清理地面,林渊低头看了眼那只摔碎的白瓷盏,转身从怀中摸出银袋递去:“这茶具价值几何,我来赔。”
小厮忙摆手:“客官折煞我了,这点瓷器不值钱,常来就好。”
林渊却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推辞:“礼不可废。碎了东西就是碎了。”
他低头数了数银两,忽而顿了顿,眉头轻蹙。他今日出门确是临时起意,没想到会破财,怀中只剩几枚碎银,显然不够。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轻笑,语调清淡却透着讥诮:“替太子办事的红人,竟也落到掏不起钱的地步了?”
林渊抬眸,看着萧澄懒懒用手撑脸,眉眼俊朗,一双桃花眼里却藏着水色似的冷意。那副神情,仿佛只差一句“真可怜”。
林渊不怒也不讽,只是收回视线,将几枚碎银重新放回袖中,语气温润中透着疏离:
“殿下误会了。林某不过是想为百姓和天子做事。今日让同僚和殿下见笑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些杂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他微一点头,转身欲走,临出门前淡淡回望:“掌柜处这银我记下了,改日补上。”
说罢白袍一掠,袖影潇洒,便消失在茶楼人声之中。
萧澄怔了一瞬,原本打趣的神色竟莫名收敛。他收回目光,盯着茶盏发了会儿呆,忽然对小厮开口:“把账记在我们这桌。”
几日后,四皇子府门前,一名林渊府上管事恭敬呈上一封信笺与一只小巧银袋。
府中管事接过,未敢怠慢,亲手呈至四皇子手中。
萧澄正在书房中斜倚美人榻,见来人报信,懒懒抬眸,挑了挑眉:
“林渊?”
他接过信封,一手掂了掂那只银袋,分量不重,倒也正合那日摔坏的茶具。
拆开信纸,纸上字迹端方隽秀,字字有礼无情,清清白白写道:
“数日前多扰殿下清雅之会,林某心感愧疚。殿下代付茶具之事,感怀在心,今遣人送还,以谢一时之便。望勿见怪。——林渊顿首”
短短几行,既未逾礼,也无逢迎,连“感激不尽”都未说出口,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一切只是偶然来往,不留余地。
萧澄低低一笑,将信纸叠回原样,随手放入袖中。
“倒是个谨慎的人……不过——”他语调一转,轻声嘀咕,“太谨慎了,反倒不安生。”
“装得越清白,本王越想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说着,他吩咐道:“去查查,这位林大人,最近都在接触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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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初歇,青石小巷里水痕未干,地灯昏黄。
林渊披着玄色雨氅,轻步入了藏在城南望月台后的旧苑。这里本是某位外放官员留下的别业,如今空置,少有人知——却是太子偶尔密会心腹之所。
屋内灯火微摇,太子正立于窗前,手中负卷。见他进来,未即刻转身,只淡声一句:
“你来了。”
林渊微躬,静立几步之外,道:“殿下召我,有何吩咐?”
太子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你今日,见了四弟。”
林渊抬眼,语气平淡:
“殿下既让我出现在他眼前,我自不能太出挑,也不能太退避。”
太子轻笑,“我知他喜好男女不拘,身边那几个红颜废物却无一得宠。”
林渊垂眸,低声一笑,语气如秋水:
“若他动心,我反而能看清他。”
太子盯着他,缓缓道:“我不勉强你,但我希望你明白,若非你聪明、清白,又心中有度,我绝不会托你这桩事。”
“等他对你放下戒心...”
林渊终于点头:
“我明白了。”
雨已停了,窗外月色浅淡如霜,林渊坐在书案前,指尖微凉,桌上摊着那封未写完的信。
太子方才的语气仍在耳畔回荡,轻描淡写,“你这张脸...”,若他就这样任由太子操控,那么有朝一日,他便再也无法面对自己,面对自己默默喜欢的那个人。
林渊自知,自己要从太子手中脱身。
但不急,不能急。
风过窗纸,烛影摇曳。他指尖搁在纸页边缘,半晌没动,忽而,风吹过来,含苞待放的枝杈映入目光,像是被某种遥远又熟悉的声音唤了一声,低低笑了一下。
“殿下。”
他喃喃唤出声,像是怕惊扰谁,又像是刻意在确认自己还记得这声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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