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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穿过大门,前庭的景象让谢杳和崔羡好目光更为疑惑。
地面确实干净,但墙角,廊柱下方等不易清理处,仍能看到洪水留下的深色水渍印记,像无法抹去的伤疤。
更引人注目的是,府衙内部并非完全无损。
目光所及的侧院或后堂方向,隐约可见脚手架的影子,有工匠正在修补被洪水泡坏的屋顶或墙体,敲打声和锯木声隐隐传来。
但通往正厅的主路和视线所及的正厅本身,显然是被优先修缮并刻意维持着“体面”。
进入府邸后,崔羡好始终落后于少年半步,她款步跟在谢杳身后,不动声色地扫视了路上的所有,心里愈发觉得怪异。
这里看起来也没有逃离开洪水的侵蚀,那怎会短短几日就迅速修缮到如此地步?
更不论刚刚他们进城,百姓的房屋,街道都是一片狼藉。
空气中除了新刷油漆和木料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和石灰水的刺鼻气味。
是被洪水肆虐后,潮湿生霉的味道,以及为了防水涂抹石灰石未完全散去的味道。
足以证明,这座府邸距离洪水后,短短几日就迅速修缮到如此,这其中的财力和人力,当真是他一个知府可以拥有的?
心中差不多有了底,少女垂眸,跟坐在谢杳身旁,动作放得缓慢,显得有柔弱之感。
宴席设在正厅。
厅内陈设算不上豪奢,但桌椅完好,擦拭干净。
桌上还铺着素色但崭新的桌布。
“殿下也知道城中情况,这住的地方......恐怕没有那么好。”
李茂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他抬眼去观察少年反应。
只见谢杳微微俯身,唇瓣张合,好似问了问身旁妻子的意见,他还偏头想要听得更清一些。
这淮阳王殿下,难道是个偏爱妻子的痴情人?
那他今日设的宴,他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
李茂说了些客套话,菜肴就陆陆续续地上齐了。
数量适中,约七八个菜。
食材与京城里对比并非奇珍:一条清蒸的鱼,一盘油亮亮的红烧肉,炖得软烂的整鸡,几样时令蔬菜以及一盆雪白的米饭和一壶酒。
“殿下和夫人可还吃的习惯?”
李茂再次开口。
“郎君做主便是,妾身,全听郎君的。”
少女盈盈回应,声音轻柔细弱,还带着一些怯懦和犹豫。
边说着,她还攥着少年的袖口一角,动作自然,却毫不避讳李茂。这些动作和神情全落在李茂眼底。
少年任由崔羡好拉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内心却有了一丝波折,他承应着崔羡好的话语,唇角勾起,颇有些宠溺的味道。
而崔羡好和谢杳的反应落在李茂眼里,就变成还有余地的机会,他重新堆起笑脸,一张满是肥肉的脸上尽显谄媚。
酒过一巡,他轻拍手掌。
随即从侧门走入几位抱着琵琶以及琴瑟的歌妓乐师。
她们衣着朴素但整洁干净,脸上施着薄粉,看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与灾民的憔悴截然不同。
丝竹声响起,是轻柔婉转的曲调。
歌妓开始吟唱,内容可能是些风花雪月或太平词令,崔羡好有些听不真切。
这柔靡的乐声和歌声,彷佛已然飘荡到了,充斥着隐忍悲痛的灾城上空,显得异常刺耳和荒诞。
它仿佛一层薄纱,试图遮盖住外面真实的苦难,营造出一种虚假的,令人作呕的“太平”氛围。
而本是上位者坐在主位的少年夫妻,却听不动容,这些声音落在他们的耳边,只觉如同钝刀子割肉,比窗外的寂静更令人窒息。
李茂脸上堆满笑容,亲自上前,谄媚地为谢杳斟酒,谢杳垂头一看。
酒液清澈,香气扑鼻。
他没做什么回应,只是一双桃花眼笑着深切,但仔细看,似乎有些笑不见底。
“殿下和夫人,一路风尘仆仆,实在辛苦了!下官深知二位心怀黎庶,此来必是为解洋州倒悬之急。下官与阖城官吏,此次定当全力配合!”
说着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显得推心置腹。
“只是……这灾情实在惨重,非一日之寒。这知府里留下不少亏空烂账,加上洪水无情,府库也是空空如也啊。赈灾一事,千头万绪,处处都要用钱,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观察着谢崔二人的神色,继续道。
“不过二位大人放心!下官就算砸锅卖铁,也必定想方设法筹措钱粮!只是……这上下打点,疏通关节,安抚流民,重建堤防,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银子。若朝廷的赈银能早日足额拨付……”
他话意未尽,崔羡好和谢杳已然意识到他话外的意思。
不过是哭穷,再推脱,最后还想要再打探朝廷那笔钱。
少年将酒盏抬起,一饮而尽,话里带着醉意。
“李大人的忧愁,本殿下当然知晓。”
他笑意盈盈,连带着一张俊面都浮着桃色。
以为有戏,李茂连忙跟上喝了一大杯,然后说。
“殿下辛苦,日后洋州重建,还要仰仗殿下众多,下官听闻殿下在京城很是喜爱听歌赏曲,稍后宴席结束,殿下可要随下官去听听曲?”
听到此话,少年伪装的面具有些破碎,尤其是在“听闻殿下......”后,他眼眸的墨色涌起,带着慌张。
他眉间紧蹙,刚想开口拒绝,却感受到袖口那股力道变大,还拽了几下。
表情停顿,他打消了拒绝的念头,转而看向少女的方向。
少女原本微垂的头抬起,眼框瞬间微红,眼中迅速蓄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显得楚楚可怜。
她此时拉扯着夫君的衣袖,语气带着千般委屈和哀求。
“郎君你......”
马上意会到崔羡好突如其来的“戏”,谢杳默契地跟上,他带着些许力道的手将少女拉扯的动作打断。
面上浮现一丝不耐烦,随即迅速整理,又变得笑语盈盈的表情答应了李茂的邀请。
全部都看在眼里,李茂举起杯,笑容更深。
“下官先干为敬,预祝我等同心戮力,共克时艰!洋州百姓的福祉,就系于二位大人与下官之手了!”
看来这淮阳王殿下生性风流的传闻并没有打探错,还说他娶了崔氏三女后大变,不再去那流连之地,看来是假的。
这崔氏倒是一副懦弱样,好拿捏。
等回到李茂安排的住处,谢杳抿了抿唇,他率先开口。
“今日为何让我答应那小人,你应该知道,我之前.....”
说到这,他说话变得缓慢,眸色里带着小心。
“我之前去那青楼,只是为了......”
他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现在,他还未做好能够将自己准备多年的筹谋告诉面前的少女。
“我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知府很不对劲,墙面看起来有受潮的痕迹,若是重修,短短几日竟如此快?”
崔羡好不动声色地划过了这个话题,她知晓少年可能隐瞒着什么秘密,但她也有,每个人都有。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
她没再持续那个话题,将谢杳的注意力全转向公事上,果然,少年墨色的眼眸变得深邃,他声音低沉。
“我也发现了,桌上所有食材虽然不比京城,但都新鲜完整,碗碟是成套的细瓷,没有破损。在灾后物资极度匮乏,城外可能连糙米都吃不上,草根都难寻的背景下,这样一顿食材新鲜,烹饪讲究,器皿完好的家常宴席,无疑是不对劲的。”
“你说得对,所以李茂的邀请,你得去。”
少女颔首,语气认真。
“一来你去试探,看他是否有什么破绽之处,二来,我们对洋州并不熟悉,尤其是这座府邸,在你的掩饰下,我们也要摸清一下这些路线,找找他的罪证会放在哪。”
眼眸里充实着少女头头是道的推理安排,完全没有了刚刚宴席上的胆怯模样,整个人无比冷静的,甚至专心的。
丝毫没注意她和谢杳的距离越来越近。
鼻尖似乎还流连着少女靠过来熟悉的馨香,谢杳的耳间绯色浮起,他点了点头示意认同。
随即好像想到什么,他猛然抬头,凑巧少女又靠前一步想要看清李茂给的令牌,两人差点撞上,距离骤然减少。
视线对上,谢杳有些木讷地开口。
“我不会真的去听曲的。”
他话语中的意思很是奇怪,李茂喊他去听曲,他又怎么能不听到,要蒙着耳朵躲一路吗?
想到这,崔羡好莞尔一笑,她知晓,少年的意思是,他不会去找那些歌伎。
狡黠闪过琥珀色的瞳孔,她直白地盯着谢杳墨色的眼睛。
“不会听曲?听什么曲啊?”
装作懵懂的语气,少年更是愣住,他有些不知所措,张口想要解释,却不知要怎么说那“风月之事”。
斟酌了很久,他终是开口。
“我......就是那个......我不会去找旁的女子。”
他说这话断断续续,声音木讷,眼睛完全不敢看向崔羡好,那绯红的耳边完全展露在少女
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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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那随行一起来的其他大人呢

昭昭就是喜欢逗幺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