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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再会
月悬在沉沉的暗夜里。
楚颐桢和莫鸣泉两个人站在院外,月光照出她们浓沉的影子,她们也都沉着脸,像是在浓墨的夜色中比谁的脸更暗更黑。
莫鸣泉不是来找楚颐桢给自己疗伤的。她自认为自己身上那点伤稍作休息便能恢复,不必劳烦旁人,又因为此前和楚颐桢全无交集,所以迄今为止,她眼里的楚颐桢仍是一团不曾散开的黑气。
“多谢你这几日对小师妹的照顾,待长清剑尊一来,我们便会带她走,不再给你们风雨山庄添麻烦。”莫鸣泉手搭在腰间,面无表情地保持着随时都可以出招的姿势。
这也算是她能保存下来的少数几个习惯之一,不过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生存的本能。暗夜和风雨山庄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和厌烦,所以她迫不及待想带傅郁情走。
可到底因为种种缘故,莫鸣泉还是要和楚颐桢说几句客套话,否则她是千百个不愿意和楚颐桢打交道的。
“照顾一个人而已,倒也算不上麻烦,何况照顾的人还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的师尊呢。”
楚颐桢站在莫鸣泉身侧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白里透红的手亦风度翩翩地把玩起手中的折扇,那双异瞳也因天色而不再凸显。
从外表看来,楚颐桢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医者,除了比常人高挑一些,看不出哪里是个习武的苗子。
“不知二师姐在天有灵,听到自己小师妹就要变成自己徒儿的师尊,心中会作何感想?”莫鸣泉不解之余,还质疑起了木吟风收徒的眼光。
啪嗒一声,折扇收回。在莫鸣泉犀利的注视下,楚颐桢似笑非笑:
“我不信在天有灵一说。不过如果傅前辈真的与我结为师徒,她也会为我高兴的,毕竟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看着楚颐桢“不怀好意”的笑容,莫鸣泉不由得手痒得很,迫不及待地想把冰冷的飞镖掷到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
就算没有傅郁情收徒一事,莫鸣泉也不喜欢楚颐桢这类虚伪的人——至少楚颐桢的笑留给莫鸣泉的就是这种印象——更何况虚伪的人还要凑到傅郁情身边去,莫鸣泉的厌恶更翻了几番。
楚颐桢眼神向下一瞥,便知莫鸣泉的手蠢蠢欲动。她轻声一笑,深邃的目光淹没在茫茫夜色中。
两人继续同路而行,直到一道毫无规律的叫喊声打断了她们之间诡异的寂静。
莫鸣泉骤然回身,只见有个黑影忽然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跑了过来,那叫喊声也逐渐逼近,很是唬人的样子。
她侧身一动,提前给这黑影腾出一个位置,同时忍不住出言调侃:
“风雨山庄当真卧虎藏龙。”言语中有些隐晦地嘲讽。
楚颐桢自然听得出来,她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正好奇究竟是何人夜半喧哗,直到这人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两人面前,楚颐桢才发现来人竟是小离。
“如此吵闹,也不怕惊扰到客人。”楚颐桢不轻不重按住了小离,神情中却并无责备之意,甚至莫鸣泉看楚颐桢的表情反倒是像在说:
“没把客人惊扰死,真是太遗憾了。”
小离才注意不到两人之间无形的硝烟。她弓着背,还没喘几口气,就踮起脚附在楚颐桢耳边焦急地说了什么,而楚颐桢快速眨了眨眼,似乎在反应小离此话的真实性。
“你说什么?”
小离急得一跺脚,又对着楚颐桢讲了一遍。
“……知道了。”
楚颐桢摆摆手,没有再给小离吩咐什么,但小离却瞥了莫鸣泉一眼,怪异的眼神直接勾起了莫鸣泉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急事,能让楚颐桢的手下如此狼狈地跑来喊她,莫非……与傅郁情有关?
不等莫鸣泉先问,楚颐桢出乎意料地开了口,仅用简洁的两个字向莫鸣泉发出诚挚邀请:
“一起?”
莫鸣泉就知道是傅郁情出事了。
她立马抛下楚颐桢,疾速奔过月光逐渐铺洒的路,生怕慢下来会被月光追上。月亮坐在她肩头,亦被她颠出过往的残影——
时间轮换到一个时辰前。
莫鸣泉走后,傅郁情只是觉得头痛,但她早就习惯了病重时痛苦如洪水般的侵袭,所以最初并没有把这微不足道的症状当回事。
谁知入了夜,傅郁情痛得愈发厉害起来,逐渐发展到了双耳轰鸣,目现白光的地步。
就是这样恶劣的身体情况下,房顶细微的瓦砾声依旧触发了傅郁情的警觉。
傅郁情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气力了,但剑在无知无觉中已经黏在了她的手上。待四个杀手从房顶一落,傅郁情借力跃起,迅疾地在空中划出一圈剑气,先伤了来人半分。
那四人也不是吃素的,受击后齐齐向傅郁情发起攻势。
傅郁情痛得几乎不能视物,但她至少看得出,这四人中有两位出的是刀,一位是以鞭为武的长荧宗宗人,可还有一位………
刀光剑影相映,傅郁情从空中猛然一落,足尖立于她们的刀尖之上。刀尖一转,傅郁情也瞬间落到了一人身后,率先给她点了穴。
这个人的武器,是棍,是傅郁情不善应付的一种,但傅郁情此时此刻没有把握能解决这些人,只好先控制她,再去解决那三个。
傅郁情应付刀堪称得心应手。其中的一个缘故,便是和风枕寂交手的那一次,只一次,她就在风枕寂身上汲取到前所未有的经验,从此战胜刀客轻而易举。
当下傅郁情眼前的这两个人,出刀出得眼花缭乱,毫无技法,徒留花哨,傅郁情只一剑,便破开两人的强攻。
两个刀客先后砸到墙上,
傅郁情视野中只剩下长荧宗宗人时,被遗忘在一边的人忽然冲破了穴脉的禁锢,一棍奔向傅郁情脑后——
“呃——”
傅郁情为了躲过这一棍,生生挨了一鞭子。
可又因为她穿得厚,层层衣袖像皮肉一样绽开,真正的皮肉却没有流血,只有青紫一片。
傅郁情握住胳膊踉跄两步,一棍两鞭便分别在她左右,一个抵住了她的腰,一个缠住了她的右臂。
这当然不能完全掣肘她,但她也确实气力已尽,需要拖延时间,为自己赢得喘息的机会。
如果莫鸣泉或者其她人能赶来……就好了。
“傅捕头,当年你刺我的那一剑,我可是铭记于心,一刻不敢忘怀。不知两年过去,傅捕头还记不记得我?”持棍者上前一步,脸上的怪疤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抽动。
“得罪的人太多,记不清了。”
傅郁情淡淡地回应,多年被追杀的经验让傅郁情十分镇定从容。
话虽如此说,可傅郁情做捕头这么些年,如果送进去一个悬赏就叫得罪人的话,她大抵把半个江湖得罪个遍了,剩下的一半是不打不相识。
何况对于那些欺压百姓的朝廷官员,傅郁情最是毫不手软,虽然捕头只负责捕,但她傅郁情自认自己先是游侠,后为捕头,谁到她手下都要挨一剑。
久而久之报复她的人更多,若捉住的悬赏还在江湖中颇有名望,那连带着整个宗门和势力都得罪了。
傅郁情稍作思考,便想到了此人似乎是别家旁系,凭祖荫在朝中做了个小官,至于犯的什么事,傅郁情不记得了,反正撕下悬赏后,对方顺畅而短命的仕途就折在了自己这里。
想着想着,傅郁情忽地咳嗽一声,把别生面吓了一跳,好像傅郁情这病会传染给她一样。
别生面故意退后一步,才安心露出志满意得的嘴脸,道:
“你不记得我,但是总记得钩月阁吧。对,就是那个‘衔鹤门人与狗不得入内’的钩月阁,后来我们阁主善心大发,意识到这句话太不友善,就把‘狗’字划掉了。”
如果对方口中的狗也在这里,大抵也会听懂其中的蔑弃与激将,何况傅郁情是被灭门之痛反复凌迟的人,心中怎会毫无波澜?
傅郁情便不肯遂她的意,她知自己寡不敌众,只死盯着别生面。
可她也不能忍受别生面提及衔鹤门时那倨傲的样子,索性别开眼不看她,而看向了从头到尾都未置一词,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的执鞭者。
“……那你呢?你也是来找我寻仇的?”
傅郁情强压下心中的愤恨,试图和她交流,同时心里想,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气愤得发红,红里又掺着白——她觉得自己不大好了。
被点到的执鞭者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我?当然是她在钩月阁的同伙喽。”
“你不是。”傅郁情又虚弱地咳了咳,言语间却是十分肯定。
这个人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恨,更多的是好奇,好像对傅郁情一无所知似的。
既然一无所知,又为什么要来呢?
“怎么说?”执鞭者带上了点戏谑的口吻。
“……你们出招没有半分契合,但凡你们其中有几人熟识,也不会叫我轻易了结任何一人的性命。”
话音一落,傅郁情趁别生面懈怠,反手握住长棍,“啪”一下打在对方喉咙处。
别生面连哀嚎都来不及,她痛得立马双手掐住脖颈,姿势像要了结自己,一双圆眼睛死死瞪着傅郁情,看起来死不成,但也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了。
执鞭者无动于衷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然后对傅郁情说:
“在我见过的人里,你是最好玩那个。”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抻了两下鞭子,仿佛最开始的出手只是热身。
“可惜,我不是来陪你玩的——”
双鞭如游龙,她左右开弓,那架势简直要把傅郁情当陀螺抽。可她有双鞭,傅郁情有双剑,即便傅郁情积病积痛,两人一时竟也僵持良久,难分伯仲。就在双鞭即将缠住双剑那一刻,执鞭者猛一回头,窗外已然明灯点点——
怎么有这么多人!?
“……这么快?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止于此啊。”
她忽而挑起一抹笑,迅速把鞭子一收,果断选择将解决傅郁情变成一个长线任务。趁傅郁情还没反应过来,她撤后几步,一手扒住窗,迅速越到了外面。
博古架上的瓷瓶经过一翻打斗后摔了一地。
傅郁情靠着墙,缓缓蹲坐下去,破碎的瓷片里飘浮着她的喘息。
“……”
就在傅郁情以为那个人已经走了的时候,窗户缝里却突然冒出一个探头的脑袋。
“小剑客,别忘了我,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向傅郁情递去一个眼神,然后循着夜色,彻底奔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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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30
修改了肌无力一样的打戏,增加了几句对傅郁情的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