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有雪

　　最终，那顿饭还是没有吃上。

　　赵含羞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她没有钱，更没有时间。

　　想想也挺搞笑，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在忙碌的时间里拼命给自己节省下放松的时间，而她却想要将自己的所有时间尽可能的填满，一刻不得清闲。

　　包括走起路来，她也比别人的步调要快了整整一倍，看上去就像要赶公交的人，脚下都快要擦出火星子。

　　林樾迈着大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赵含羞身侧，到现在他都还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赵含羞走在了一起。

　　学校的大门离教学楼不算太远，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学校，住校的学生也在食堂吃晚饭，小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拿着课本，走得很匆忙的学生，对他们也来不及关注。

　　赵含羞很喜欢这种无人注视的感觉，她沉下肩膀走在路灯旁，低头看向两人的影子。

　　腰间的痛意还在隐隐发散，一个疯狂而冒险的主意却在此刻猛烈地钻进她的脑海里。

　　整个墨城六中的学生似乎都很怕林樾，如果，她能借着林樾的手将宋芝对她的欺负还回去，想想还挺邪恶的。

　　赵含羞自诩不是个好人，但下一刻，她才记起自己之前说过还完林樾人情之后就不会和他牵扯。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选，所以她将选择的权利交到林樾手中。

　　“林樾。”赵含羞的声音淡淡的，但声线却有一丝颤抖，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

　　林樾看着赵含羞停在路灯下，被光照的发亮的脖颈微微上下晃动，如墨一般漆黑的秀发被她扎成麻花辫放在一侧，垂在胸前。

　　林樾收回迈出的脚，配合她停下脚步。

　　赵含羞睁着明亮的眸子仰头瞧着他，她的眼里没什么情绪，淡淡的眼瞳被灯光折射出氤氲的光线，林樾看得愣了一下。

　　赵含羞停了几秒，说：“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明明是句深情的表白话，但被她说出来却显得空洞又干巴。

　　她曾见过谈恋爱的学生，他们总是时刻黏在一起，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分也分不开。

　　赵青说过，这叫如胶似漆，就是说两个人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

　　赵含羞觉得如果她能跟林樾谈恋爱，那他们两个也能时刻黏在一起，这样宋芝看到了估计会气死。

　　她很乐意气死宋芝，她很记仇的。

　　林樾的大脑突然“轰”的一声，他呆滞地注视着路灯下的赵含羞，淡淡的红色顺着浮现出青筋的脖颈一路蔓延至脸颊。

　　“为什么？”林樾不懂赵含羞突如其来的表白意图，但他不傻，知道赵含羞应该是想要图谋什么。

　　赵含羞抿着唇，思索几秒，似乎是在考虑能不能说实话。

　　“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吗？”

　　林樾心下无言，不知道赵含羞的思维为什么会如此跳跃。况且，他们之间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

　　“这是两码事。”

　　赵含羞盯着他深邃的眼眸，好像她的所有想法都在他面前铺陈开来，她垂眸犹豫片刻，想了想说道:“也可以是一码事。”

　　林樾：“......”

　　林樾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含羞看着林樾极度平静的脸，越来越说不下去，她能感受到林樾并不像她身边的普通男生那样单纯，他的眼睛幽黑而狭长，似乎能将她整个人看透。

　　赵含羞只觉得等待林樾回话的时间格外漫长，甚至于她有种想要立马逃走的冲动。

　　“不行。”林樾拒绝。

　　赵含羞没有被拒绝后的失落和委屈，仔细想想也正常。

　　她疯了，总不能林樾也跟着一起疯吧。

　　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赵含羞晃了晃头，企图把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甩出脑外，正要迈步离开，被林樾喊停。

　　林樾的声音有些小，小到赵含羞听的模模糊糊，云里雾里。

　　“什么？”她扭头看向林樾，示意他再说一遍。

　　林樾抿着嘴，又重复一遍:“可以做朋友。”

　　朋友？

　　如果林樾选择和她谈恋爱，那就代表他想要和她有所牵扯，那报复宋芝的事情就会容易很多。

　　如果林樾选择拒绝，赵含羞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还完人情后，她和林樾就再也不见。

　　可他偏偏哪个选项都没选，而是选择和她做朋友？

　　她晃着头，透亮的光线打在她墨黑色的秀发上，她朝林樾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处在青春美好而热烈的时候，赵含羞也从未想到，她和林樾之间的交集会因为一句朋友而紧紧绑在一起。

　　回到家里，她想了一整晚该怎么和林樾做朋友，但都没有答案。她对林樾的了解仅仅来自于他自己的自述和同学对他零碎的评价，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思来想去，赵含羞最终还是决定用自己最熟悉的方法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

　　“你这是干什么？”

　　大课间的体操声响彻云霄，林樾蹲在水房不解地抬手将在地上高高垒起的练习题随意抓取了一本。

　　上面大大的写着：墨城高考练习题——数学。

　　林樾看着面前带着黑框眼镜，一身浓浓学霸气息的赵含羞，不经有些怀疑昨天的自己是不是理解错她的意思，难道在学霸的世界里，做题等于谈恋爱？

　　朴素的黑框眼镜都无法阻挡赵含羞露出的凌厉目光。

　　那严肃的表情跟聂晓天监考抓作弊时的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师承？

　　赵含羞抬手扶了扶镜框，将历年的年级成绩单从已经有些掉色的书包里取出。

　　林樾凑过去大概扫视了几眼，发现她将自己的年级排名和各科成绩都用红笔圈了出来。

　　“我昨晚回去分析了一下你的成绩，你的数学历年来的均分能在103说明底子一点都不差，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代表我能在你的语文和英语这两个大科目上花更多的时间来辅导。”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突然僵硬的几分，手指咣咣敲击在语文和英语那一行。

　　语文成绩均分：51
　　英语成绩均分：78

　　赵含羞回想起昨晚计算出结果后，坐在床上思索良久，但最后还是打消了林樾有可能是个汉奸的怀疑。

　　顶多以后会是个文盲。

　　“等等。”林樾打断赵含羞的话，他撇了眼地上成堆的练习册和习题卷，拧着眉问道：“我记得，自己没有说过要你帮我补习吧？

　　赵含羞眨巴着眼睛，仔细反省了一会，林樾好像却是没说过。

　　只是平时蒋宇铭和赵青有什么不会的题都会跑过来问她，嘴里还念叨着——都是朋友，大家要相互帮助。

　　这也怪她掉进了“朋友”的陷阱，导致她对待林樾也是如出一辙。

　　赵含羞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成为朋友的第一天，她就在他面前出了个臭。

　　她轻咳了几声，选择忽略林樾的问题继续说道：“你的语文均分很低，我有些不能理解。”

　　林樾的大长腿将水房大半的位置都占了去，赵含羞只能缩在一个小角落，对着他的成绩细细数落。

　　这场面看着还挺有违和感。

　　“还有，你的英语......比我想的要好一些，不过，如果要考大学还是不够看的。对了，你以后想学文还是想学理，我个人感觉，你似乎更喜欢理，还是要尽早做准备。”

　　赵含羞絮絮叨叨了一整个大课间，最后在快要打响上课铃时快速问了一句：“你下午什么安排？”

　　林樾想了想：“下午要去兴盛汽车厂。”

　　“好。”赵含羞点点头，飞一般地赶在上课铃打响的最后一秒跑进教室，留下林樾一个人看着面前像小山一样的资料暗暗发愁，偏偏这节课还是聂晓天在上。

　　林樾弯腰将那堆资料抱起，埋头敲了敲班门后，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

　　聂晓天皱着眉头看着他手上抱着的一堆纸片问道：“林樾，你手里抱着什么？”

　　“资料。”

　　“什么资料？”聂晓天一点都不相信那是一堆学习资料，应该又是一堆漫画书。想到此，他慢慢从讲台走下来，细细打量着林樾手里的资料，入目而来的，就是墨城高考练习题几个大字。

　　“还真是学习资料？”聂晓天嘴里嘀嘀咕咕着，心想怕不是赵含羞把林樾打清醒了，开始好好学习了吧？

　　他将目光瞥向后座几个趴着睡觉或者低头打游戏的学生，思考着要不要也试用一下赵含羞的方法，毕竟乱棍底下出学子。

　　原本正趴在桌子上，流着晶莹剔透的口水，睡着觉的男生周大宝突然打了个激灵，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呆呆的挠了挠头，一转头就发现聂晓天尖锐的目光直直射向他，吓得他猛地坐直，动也不敢动。心里把他四周的狐朋狗友骂了个遍，平时兄弟兄弟的叫着，结果上课也不叫他起床，都是坏人！

　　等到聂晓天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讲台的空隙，他看向四周，才发现那些个狐朋狗友睡得比他还踏实，活脱脱像几头死猪。

　　而平时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看向窗外发呆的林樾，竟然在翻练习册。

　　周大宝连嘴角的口水印子都忘了擦，傻愣愣地盯着林樾看了一会儿，像隔壁家的二傻子。

　　林樾只是收回看向黑板的目光，冷冷撇了他一眼，就把周大宝吓得背对着他，装模做样地躺着继续睡觉。

　　聂晓天在讲台上将底下的场景看的一清二楚，也发现林樾竟然在看练习册，不由得有些欣慰，讲起课来更是激情四射，口水四溅，比游戏里的射手还能输出。

　　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好学生，将聂晓天的“大招”吃了大半，纷纷埋头做开笔记，看的聂晓天更是兴致高昂。

　　“豁，樾哥。你这是？”下课铃一打，许愿就狗模狗样的凑了上去，看着林樾脚边一堆练习册狐疑道：“怎么，你这是准备和那些好学生抢一抢期末的十佳好学生评选吗？那你真是迟了，前天十佳好学生的评选名单才提交上去，你这晚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滚。”林樾没好气的骂道。

　　这要是旁人恐怕被林樾这么一吼得跑老远，但许愿是谁？他可号称是六中最不要脸皮的男人。

　　他走近那堆资料，随手拿起一本大概翻阅了几章，发现里面都是已经做完答案的资料，只不过每道题上都有非常详细的解题步骤，浅显易懂，就连他这种学渣都能理解。

　　许愿将习题册翻到第一页，发现上面一片空白，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

　　“这谁给的啊？”

　　林樾打字的动作一顿，视线在许愿手中的习题册上停留了一会，开口道：“赵含羞。”

　　“赵含羞？”
　　许愿觉得这名字耳熟，手指蜷在下巴上摩挲，忽地回想起来。

　　“赵含羞！”许愿的声音像个大喇叭，虽然课间的教室有些吵闹，但大家还是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汇聚在两人身上。

　　许愿轻咳一声，剌剌个嗓子大喊道：“看什么看！干自己的事情去！”

　　林樾冰冷的视线扫过众人的脸，原先那些目光在接触到林越视线的一瞬骤然收回，眼下虽没人再看着他俩，但教室却变得异常安静。

　　白琳拿着语文教材走进教室，对于一班沉默的氛围感到吃惊：“你们...是一班吗？”

　　许愿早已经回到座位上，嬉皮笑脸回应道：“当然是啊。”

　　白琳见状，将教材翻到今天要讲的那一页，趁着上课铃没有打响，她站在讲台上多说几句：“明天就要考试了，大家复习的怎么样？”

　　一说起考试，原本沉默的氛围猛地躁动起来，对于十几岁的学生来说，考试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林樾都要往后排。

　　“不咋样——”

　　一道极为默契的声音从班里的每个角落传向白琳。

　　白琳笑了笑，但笑意并未达眼底，如果三班的人在场就知道她现在处于发飙的临界线上。

　　别看白琳生的一副好模样，看上去温柔又亲切，但她的好胜心在整个高二教师群体中可以说是无出其右。

　　平常三班人看见白琳，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生怕被她抓到办公室提问。

　　而在这样巨大的压迫下，三班人的语文成绩在整个年级位列第一，甚至把有年级第一李海在的五班都打败了。

　　每当语文成绩一发，白琳总会在办公室收获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让她爽到不行。

　　但她从未想到，她手中唯二教的两个班的成绩会相差这么大，三班第一，一班倒一。

　　让她既开心又害臊的不行。

　　白琳的视线从学生移向教材，过了三四秒，她说：“今天你们班的晚自习是我的。”

　　“啊——”班里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但是。”白琳稍稍停顿，等班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才接着说道：“学校通知今天晚上要开会。”

　　一众学生顿时睁大眼睛盯着白琳，期待能从她嘴里听见好消息。

　　白琳勾着唇挤兑道：“你们上课要是能有这眼神就好了，一个个睁那么大，不怕眼珠子掉下来吗。”

　　人群里蓦地传来几声笑意，气氛明显有了缓解。

　　“虽然我不能来上晚自习，但我从三班找了个同学过来代替我。所以，你们还是得上。”

　　“啊——”一班学生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不想面对这个坏消息。

　　白琳恼火地拍着桌子，发出咚咚声：“哎，起来了。考这么差还想不上晚自习？我告诉你们，如果明天的语文成绩出来，你们班还是倒一，那后面一个月的晚自习你们都将看到我的脸。”

　　“上课！”白琳掐着粉笔开始在黑板上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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