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7 章
宋煜祺把程荫天拉到店前,又将门口板凳用脚勾到面前,按住她,让她坐下。
琛外公旁观全程,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备好清水、棉签和碘酒。
“啊!”程荫天看见这熟悉的老板,脑中突然想起上一周偷听的交流,顿时,开始胡乱联想这大少爷和小少爷的爱恨情仇。
然而,下一秒,手心火辣辣疼痛起来,脑中瞬间空白,什么乱七八糟联想纷纷退却。
她连忙用牙齿咬住下唇。
宋煜祺正用一个小杯子舀了点水,倒在程荫天的掌心轻轻冲洗,见她死死咬着唇不吭声,便不由动作更加小心。
程荫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心底狠狠揪了一下,出口问:“疼吗?”
“不疼。”
“去医院吧。”
“不去。”
“为什么不去医院?”宋煜祺没压住火气,音调不由抬高。
“谁小时候没磕磕碰碰的诶,就小摩擦,过两天就好了。”程荫天语气平淡,像是完全不当回事。
十几秒过去,都没人讲话,两人之间像是堵了层墙。
程荫天小心偷瞄一眼宋煜祺,他眉头皱紧,脸部线条绷得很紧,顿了顿,她努力松动表情,声音故作轻快,“这是哪?”
宋煜祺本来不想搭理她,但瞥见她伤口处渗出细小的血丝,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我外公开的,他和我外婆今年大学退休回到宁泽,但我外婆被返聘到医院帮忙了,我外公就一个人在家,他闲着无聊就盘下这个店铺打发时间,顺便...”
“顺便监督你好好学习,不能逃课?”程荫天插话。
宋煜祺掀起眼皮,想怼回去,却见她明明脸色苍白,却还要努力地作出笑眼盈盈,不由梗住,冷哼一声,低头继续专心给她清洗伤口。
见状,站在一边的琛外公出声,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呀!”
又递给程荫天一袋糖,“等会上碘酒可能会有点疼,要是疼了你就吃块糖。”
程阴天推脱不要,说自己不怕疼。
琛外公想了想,试探地问:“你确定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程荫天摇头说不用了,自己经常跌跌碰碰。
琛外公听了,便没有再多劝,只是叮嘱宋煜祺好好照顾她,随后转身进入店里,给他们留下了一些空间。
身边少了一个视线的存在,却多了些尴尬,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尾气和远处汽车的鸣笛声。
程荫天想了想,调侃道:“你们富n代还这么接地气啊,还在校门口开店。”
“嗯,没听说过校门口开文具店赚钱吗?小钱也是钱。”宋煜祺聊天的兴致不高,但还是搭腔。
“那我以后来你家这买东西,能便宜点吗?”
“能。”
语毕,沉默再次席卷二人。
程荫天正绞尽脑汁地在脑中搜刮话题时,就听见宋煜祺问:“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
她怔了好久,才说:“...我走神了。”
“真的不疼吗?”
这是第二次听到他问这个问题了。
疼吗?
其实疼呢,好端端地一层皮被磨破,能不疼吗?
可是,她习惯了。
程荫天不由望向宋煜祺,他垂着头,凌乱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眸,看不清他的神情。
疼...这个回答在她喉咙处梗住,说不出来,但也咽不下去,好半天,才对他说:“还好。”
是还好,不是刚刚的不疼。
宋煜祺抬头,透过她的瞳孔看见自己的虚影在浮动。
掌心的灼痛感越来越明显,程荫天忍不住咬紧下唇,盯着自己的手,不再没话找话,耳边全是某人的小声嘀咕:“早知道我下手重点,让你知道疼,长点记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人都不在讲话,程荫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握住,被认真地清洗,以及被小心地上药,她本以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转瞬就能翻篇,谁骑个电动车还能不出个几次事故呢,伤口疼两天就好了。
可就在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努力骗自己说没事、不疼、不就小磕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天又没塌,然而,就这么一点功夫,温煦急匆匆地出现在门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名字,喊着:荫天。
周遭所有的声音顷刻消散,唯独这从小听到大的声音刺破空气,穿进她的耳膜。
就像小时候,无数次,这个声音温和、或冷淡地喊着:荫天,程荫天。
很突然地,毫无征兆地,在抬头看着来人,确认是温煦的时候,程荫天不受控制地,眼泪夺眶而出,像是开了阀的洪水,汹涌流下。
她静静地、没有声音地望着温煦,泪水盈满眼睛。
温煦走近。
他蹲下身子,简单查看她的伤势后,他明显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安抚的笑意,问道:“疼吗?”
程荫天哽咽道:“疼,很疼。”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找出纸巾擦她眼泪,擦完后,才忙着向琛外公、宋煜祺道谢,又询问一番,了解事故的具体情况。
程荫天声音瓮声瓮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温煦:“之前你的高三班主任看见你出事了,连忙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
“哦。”
除了最开始见到温煦时,一旁的宋煜祺有礼貌问好,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抿嘴不出声,能感觉到他的怒火,却不见他发出来。
尤其在听到程荫天说“疼”时,他的眼睛快要蹦出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见她哭的一脸狼狈样,不由心疼,改为瞪着温煦。
操!
程荫天凭什么在他面前说不疼,在温煦面前说疼啊。
这特么区别对待啊!
很快,伤口被简单处理完,温煦带着程荫天向宋煜祺和琛外公再次道谢,拉着她走到停车的位置。
程荫天一边走,一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辆被她撞得破烂的电动车上。
温煦注意到,快步上去,拍了拍车头,但整个车头突然哐当掉了下来。
程荫天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温煦无奈,捡起车头放进被撞扁的车篮,让她好好在原地呆着不许瞎动,他先将车推到宋煜祺家的店铺门口,和琛外公说声:“谢谢您了,我先将车暂时放您这,我等会送这个学生去一趟医院检查一下,然后再来退走去修。”
琛外公:“她可能不想去医院。”
但温煦口气强硬,“我会带她去医院的,今天麻烦您了,谢谢您。”
宋煜祺咬牙切齿,“她说了她不去,你怎么带?”
温煦淡声:“这是我的事了。”
*
直到程荫天和温煦两人乘车离开,宋煜祺的脸色都没恢复正常,又是嫌弃今天的午餐油腻无味,又是抱怨今天店铺空调不够给力,甚至对着没水的饮水机发火。
琛外公莫名道:“你今天吃枪药了啊?”
“没。”
“那你怎么了?”
宋煜祺愤愤丢下一句“不知道”,抬脚就要上楼,却被琛外公一把扯住。
琛外公问:“因为刚刚的女生?”
话音刚落,宋煜祺的脚猛地顿住,停在第一阶楼梯,他低头看着地面,没有回答。
他现在是在生气、不爽吗?
是因为程荫天吗?
为什么是因为她?
他愣愣地站定,一动不动,心中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紧紧缠绕在一起,找不到线头。
“你喜欢她?”琛外公试探地开口。
闻言,砰一声,宋煜祺的脑袋仿佛被炸开,所有的思维被一下瓦解,随即空白起来。
——你喜欢她?
这是,喜欢吗?
他、喜欢她?
各种假设、反问、倒推在心里浮现,一一推翻,而又重卷而来。
仔细想想,便觉最近的自己不太对劲。
先前不上心、没多想,就这么放任行为、言语随意发展,但冷静下,从头复盘自己的种种傻逼举止,就觉得离谱,有点不像往常的自己。
但,这种反常,就能称为喜欢?
他是喜欢她吗?
宋煜祺常年浸泡在电影、书籍等各类作品里,虽没切身喜欢过别人,却也对喜欢这个情感有了模糊的概念。
他和程荫天,就认识了不到两周时间,日常交集并不多,也就仅靠偶尔的口水话交流,这能归为喜欢?
喜欢,原来是这样的简单?
不,应该不是喜欢。
宋煜祺不是很相信一见钟情,初见时,窥见她落雨的狼狈,面对白裙少女冲进雨幕的景色,让向来喜欢摄影,常年徘徊在美学与镜头之间的他有一丝触动。
即便那一眼,大脑释放大量神经递质,心理反应疯狂波动,但他确信这绝对没达到喜欢的程度。
之后,时不时无意探到她的另一面,那也是疑惑为什么有人会那么奇怪。
和他之前认识的女生很不同。
嘴硬、倔强,哦,还对他完全没有兴趣。
甚至伤成那样,也不哭不闹,不去医院。
不对,她会哭,却不是在他的面前哭,想一想,觉得也正常,毕竟他们也没有那么熟。
但,她就和温煦熟了?
操!
沉默了很久,宋煜祺勉强看清自己的心思,他抬起脸,坦白道:“称不上喜欢,就是不想看见她哭。”
“心疼她?”琛外公问:“同情吗?”
“不是。”宋煜祺摇头,“说不上来,但绝对不是同情。”
不知道这种是什么心理,说不上来,可又控制不住。
*
下午一点多,医院还没上班,温煦直接带着程荫天挂了急诊,做了全身检查,好在骨头没大碍,只是表面有些跌打损伤。
温煦将程荫天送回家,做主给她请了假,还把她的狗牵了回去,“你家程旸想死你了,你怎么到现在都不去看它?”
“因为,我怕看见它,会想起我爸。”
温煦依旧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摸她的头,只是安抚地朝她笑了笑,“等我从学校回来,陪你去看你爸。”
离开时,帮她倒好水,切好水果,轻轻关上门。
程旸有几个月没看见主人,尾巴像弹簧一样摇得飞快,扑腾着四肢,兴奋地跑向荫天
荫天扑在它毛茸茸的身子上猛吸一口,又揉了揉它肥嘟嘟的肚子,“咦,程旸你好像胖了好多。”
程旸浑然不觉,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着她的手,舌头忍不住在空气中摇曳,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程荫天嫌弃道:“夏天到了,你要减肥了,小男狗太胖,看起来会被女狗瞧不上的。”
下午两点多,温煦从学校回来。
程荫天歇了一下午,边追最近的韩剧,边和程旸玩,幸福到觉得这次撞车真的值,她忍不住和温煦说:“温老师,每周日,您能以权谋私,准许我每周日请个假吗?”
温煦轻扯嘴角,残忍至极,冷酷拒绝:“不能,就这一次,今天缺考的周测,你明天记得抽个时间补上。”
路上,程荫天时不时偷看温煦,犹豫怎么开口,眼见再过一个路口就到达医院的大门。
“你想说什么。”温煦问。
“哥,等会能让我一个人上去看我爸吗?”
其实,程荫天也会喊温煦哥哥。
话音落下,车厢里只剩下车载蓝牙提示转弯的声音。
“嗯?”
程荫天张了张口,吞吞吐吐地不知道怎么解释。
温煦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侧头看向她,“荫天,你不用感到自...”
“不是,”程荫天打断,“我没有感觉到自卑。”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温煦后,继而看向车窗外,注视着不远处宁泽第三人民医院的牌匾,旁边还有一栏小字,依稀可以看见“脑科”两个字。
“温煦哥,我真没有觉得自卑,也许小时候难以启齿,但现在,我都那么大了,真没那么大反应,世上糟糕的事多了,还有千千万万各种病情,我爸这个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而且啊,我家最起码还有钱治病,有机会治病,我们哪有那么惨,世上比我们惨的人多着呢,只是,我爸他骄傲了一辈子,不想让人知道他得了这个病,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哪怕你们知道,都当不知道,好吗?”
程荫天额头抵住车窗,感受着玻璃外的太阳热度,“你记得吗,你十七岁那年,被阿姨打了一巴掌,逼你放弃美术的时候,你难得不再戴着虚假的温和面具,还朝我吼,说别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你,你最讨厌别人可怜你。”
温煦垂眸,紧紧抓着方向盘,说:“是啊,那会,你还莫名其妙地反问,你哪里需要我可怜。”
——明明你成绩那么好,长得帅,家里也没穷到揭不开锅,除了缺少一个“爸爸”的存在,哦,阿姨是有一些容易发火,你可千万别告诉阿姨啊,这就到了要被可怜的地步了?那我比你可怜多了。
九岁的程荫天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他,如是说。
事后,十七岁的温煦难得不再故作成熟,趁她不注意,狠狠地捏她的脸泄愤:
“真讨厌,小屁孩,能不能别板着脸,搞得谁欠你八百万一样,谁不知道你每天脑子里填满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剧场啊!”
车里。
外泄的情绪一瞬而逝,蓝牙适时提醒目的地已到。
温煦已经提前备好烟、零食这些东西,程荫天若无其事地探身,将袋子从后座拿过来,待车平稳停在路边后,她打开车门下车。
一个小时后,探望结束。
程荫天从住院部出来,路过门诊大楼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地低下头,加快步伐,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在停车场找到温煦的车。
即便被刻意地临时喷上清新剂,却还是残留一些余味,程荫天调侃,“温老师,你怎么回事,还抽烟呢,为人师表就你这样的?”
温煦没有回应,只轻转方向盘,顺着车道驶出医院,他抬头,注意到后视镜里有宋煜祺的身影,问程荫天:“你知不知道,宋煜祺外婆是这方面的专家,现在被专门返聘到这里做心理咨询。”
“哦。”程荫天冷淡道,“我爸是不会让我同学知道他得了这个病。”
“宋煜祺在后面,要打招呼吗?”
“别了。”程荫天小心转头,看一眼后窗,见宋煜祺站在门口,紧盯着他们的车,连忙缩下身子躲开他的目光。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