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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
不管方雨桐对她是什么感情,陈婉清并不是太在意,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对她而言只有继不继续做朋友这个选择。
如果方雨桐打算继续和她做朋友,那她就继续充当朋友,如果方雨桐不愿意,就像高中毕业后一样,那她们就不做朋友。
结合着今日的事,回想起过去,陈婉清发现在高中时方雨桐就惯常用这种小伎俩,“赶走”她身边的所有人,除了简千雪和闻鸢这两个“刺头”。
陈婉清高中时的人缘挺好,只要是座位周围的人都愿意和她交朋友,但时间一长总会默默远离,这其中与陈婉清自己的性格有关,但方雨桐也脱不了关系。
陈婉清不在乎方雨桐的伎俩,但她没有资格阻碍她,哪怕她并不算向简千雪袒露自己的心思。
“我不是你女朋友,”陈婉清的双眸在夜晚的路灯下显得冰冷,“你也不该妨碍我的事。”
方雨桐的嘴唇颤了颤,双眼瞪大,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下一秒,她垂下了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我和谁交朋友,又和谁谈恋爱,这些……你都没资格管。”
陈婉清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她清楚,这其中有着自己发现简千雪心理的遗憾,对方雨桐的这点怒气也不过是迁怒。
方雨桐的肩膀猛地垮下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截被遗弃在路边的枯木,带着说不出的狼狈。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陈婉清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才听见她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说:“我没资格?”
她缓缓抬起头,眼底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却偏要扯出一个刻薄的笑:“陈婉清,你忘了吗?”
“当初是谁在你因为家人偏心而哭泣时,在你身旁安慰你?是谁在你被家里人逼着复读而痛苦时一次次的开导你?”
“简千雪这种家庭美满的人根本理解不了你的痛苦,只有我和你是一样的,你凭什么认为我没资格?”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却又在触及陈婉清冰冷的眼神时,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而化为更深的嘲讽:“你喜欢她又怎么样?你以为她对你有什么感情可言吗?她如果会喜欢上你,当初也不会一言不发地冷淡你。”
“陈婉清……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方雨桐冷笑一声:“我当初不过是装醉一场,在你面前落了几滴泪,你就能不顾从前我无缘无故的冷淡,假装你从来没有因此伤心过,又和我做朋友。”
“对我是这样,对简千雪也是这样。”
“那一个月无缘无故地冷淡,你得到原因了吗?你真的忘了吗?!”
“方雨桐!”陈婉清皱紧眉头,胸口一阵发闷。
“我告诉你,我是在帮你,”方雨桐上前一步,几乎贴近陈婉清,香甜的香水味瞬间裹住她,眼神却异常执拗,“你和她不是一路人,你和我一样,她那种活在阳光下的人,永远不会真正看你一眼。”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到那时,你也……别再来找我。”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陡然降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她害怕陈婉清真的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害怕自己唯一抓得住的那点温暖,最终会被简千雪彻底夺走。
陈婉清看着她眼底的挣扎,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疲惫。
她缓缓后退一步,与方雨桐拉开距离,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我从来没有想过和简千雪在一起。”
方雨桐一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方雨桐,我感谢你曾经的照顾,但这不是你捆绑我的理由。”
她转身要走,却被方雨桐一把拉住手腕。方雨桐的手很凉,力气大得惊人,仿佛一松手,陈婉清就会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你什么意思?”她眼底的刻薄褪去,“你不打算……和她表白?”
“没错,”陈婉清打断她,轻轻挣开她的手,“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方雨桐心中一急,想要再次抓住陈婉清的手:“为什……”
“你又真的喜欢我吗?难道不仅仅是你想让我陪着你?”
喜欢一个人不会阻止对方走向好的未来。
陈婉清呼出一口气:“方雨桐,我在改变,而你依旧被困在原地,不愿前进。”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穿了方雨桐所有的伪装。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陈婉清望着方雨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掠过一丝不忍,却终究还是转过身,一步步向前走去。
路灯的光晕在她身后次第亮起,又随着脚步渐远缓缓熄灭,像极了她与方雨桐之间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其实陈婉清并非没预想过这种可能性,只是她始终不愿相信——曾经那般亲密的人,会不愿看到对方变好。
复读本不是她的意愿。
家人如过去无数次那般,打着“一切都是为你好”的旗号,强行带她远赴他乡,报了当地最好的复读学校。
那十个月,三百个日夜,失眠成了陈婉清最磨人的梦魇。
每晚十一点半躺上床,运气好时能在凌晨两三点勉强入眠,运气差些,便只能睁着眼睛等到清晨的起床铃刺破寂静。
这所学校的复读生规模惊人,单一个复读年级就有四十多个班。
教学楼与宿舍的走廊都装着密不透风的铁栅栏,陈婉清明明没犯任何过错,却总生出一种被囚禁的错觉——仿佛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囚徒,被困在这片名为“学校”的牢笼里。
她不是没跟家人提过失眠的困扰,可电话那头永远是自相矛盾的安慰与施压。
“实在睡不着的话,我们就带你去看医生,开点安眠药吧……”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得好不好没关系……”
“你一定要认真啊,我们花了这么多钱让你进好学校,你得努力……”
“不说双一流,至少也得考个一本,你那些哥哥姐姐哪个不是名校毕业……”
次数多了,陈婉清便不再提及。她趁外出时买了褪黑素,起初尚能勉强入睡,后来也渐渐失效。
好在午休的一个小时总能沉沉睡去,算下来一天约莫能凑够四个小时睡眠,除了时常发作的头疼,以及手臂偶尔不受控制的轻颤,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身体的不适她早已习惯,可心底积压的烦闷却无处宣泄。
每周周末发放手机时,她会拨通方雨桐的电话,对着听筒哭上一个小时,将所有委屈与痛苦尽数倾诉。
每次说完,心里的重担似乎就能轻一些——方雨桐待她,确实是好的,陈婉清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
那年方雨桐也在复读,只是留在了本校,每月还能拿到几百元的补贴。本校的复读班只有文理各一个,管理远比高一到高三宽松,对她们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净土”。
当其余年级每月才放一次月假时,复读班早已实行每周休假制,用以缓解学生的备考压力。
有一次周末,方雨桐独自辗转三个小时高铁、半小时大巴,跨越城市来到陈婉清的复读学校。
恰逢陈婉清学校放月假,她没回家,只登记了一天外出。
那天,方雨桐带她去了游乐园,距离陈婉清上一次踏入游乐园,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自从上高中后,她便再也没有过这般肆意的时光。
她们玩遍了园里所有的过山车,甚至鼓起勇气坐上了曾经不敢尝试的大摆锤和跳楼机。
失重感裹挟着心脏的轻微刺痛袭来时,陈婉清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仿佛所有的压抑与痛苦,都在尖叫中被风吹散。
也是凭着复读那年无数通深夜通话、一次次隔着屏幕的倾诉与安慰,陈婉清曾笃定,她和方雨桐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这一切,都在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悄然改变了。
方雨桐的成绩比去年还要不理想,而陈婉清却从去年仅超本科线几分,一跃成为超一本线二十多分的优等生。
自那以后,陈婉清清晰地感觉到方雨桐在刻意疏远她。
她尝试过挽回,每天事无巨细地给方雨桐发消息,分享生活里的点滴,可收到的往往只有一两句敷衍的回复,有时甚至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表情包。
她也曾耐着性子安慰开导方雨桐,劝她别太在意家里人的话语,告诉她往后她们还有彼此。
就像复读那年方雨桐跨越山海来找她一样,陈婉清也独自一人从南方飞到寒风凛凛的北方,踏上了前往方雨桐学校的路。
可当她满心欢喜地拍下自己站在对方校门口的照片发过去时,方雨桐却只冷冰冰地回了句“你回去吧”,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半分迟疑。
那份曾经炽热的情谊,终究在分数划定的差距里,渐渐冷却成了陌生。
方雨桐还站在原地,看着陈婉清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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