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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愿望
小孩子受委屈时，会用尽全身力气嚎啕大哭。
黎佑感觉得到小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风栖的言语，有些过分了。
她不熟练地抚着小婴的后背，极尽温柔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我知道小婴从来都是好孩子。你遇到的那些人都是坏人，而且那些人被困在幻境中也并不是你本意。”
一切的情绪都有了宣泄，堵不如疏。
小婴是一个很倔强的小孩儿，他落泪也是想着自己是男子汉，不能丢人现眼，那泪珠子盈满眼眶却是一颗一颗落在脸畔，晶莹剔透像温润的珠子，折射着食肆之内烛火的光芒。
此时黎佑温柔地安慰与抚触，那倔强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垂悬而下，如同夏夜的瓢泼大雨倏然而下，黎佑觉察到自己的左肩衣衫已湿透。
此时此刻，他不是婴煞鬼，他只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黎佑想得没有那么复杂，不是所有的妖魔生来就为非作歹，罪恶多端，她不会持着偏见去看待任何一位。
有些生来没有那么恶，仅凭本能在这世上努力地活着，若是以一言以概，对它们来说并不公平。
可毕竟黎佑也是涉世颇浅，也不敢对风栖等人的说法加以反驳。
但她能感觉得到，小婴并不是风栖说的那种妖魔。
食肆之内一时间只听到婴煞鬼小婴的哭声，似乎哭得累了，声音逐渐变小，他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黎佑还是依旧抚拍着他，并没有察觉到小婴已经收敛了悲伤的情绪。
漂亮姐姐人美心善，她相信我，就像我的姐姐一样相信我。
小婴这般想着，接着忽然扭动身子，企图挣脱黎佑的怀抱。
黎佑轻轻地松开他，脸上没有一丝好奇与诧异，嘴角还是带着温婉的笑意。
他与黎佑那圆润闪亮的眼眸轻轻对视着。
小婴忽然鼓着脸笑了一下：“姐姐，我知道我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了。这个愿望只有你来帮我实现。他们……”
小婴侧过身看了看其他几人，有些人脸上依旧带着冷漠，有些人脸上带着戒备，只有眼前这位姐姐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模样，关怀之意从不只在表面。
“我的秘密，只能说给姐姐听，所以第三个愿望是……”
黎佑福至心灵地附耳过去，小婴悄悄耳语一番，黎佑听后，眼神充满不愿相信与难以抉择的悲伤。
但，这是小婴的第三个愿望。
“姐姐，即使之前的两个愿望都不能实现，小婴也不会怪你的，小婴相信姐姐，你可以帮我完成第三个愿望的，对吗?”
黎佑没有拒绝的机会，小婴却很快地转移话题，不去听她的回复：“我知道姐姐不会让我失望的。那么，关于刚刚的第三个问题，事已至此也该有个完整的答复。”
小婴缓缓抬头，稚嫩的童声在空寂的食肆之中缓缓响起。
在小婴的记忆中，他和姐姐没有名字，犹记得，那天他方成形，睁开眼第一眼望到的便是那个美丽的女子。
那个美丽的女子衣着不甚华丽，头发简单用一根砖红发带束起，发梢之间带着略微的潮意。
他逆着光看得并不清晰，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成形的缘故，但听到的更是直入心间、如清风入肺腑般的轻灵嗓音：“醒了。”
他缓缓眨眼，极其费力地点了一下头。
他也忘记了是究竟什么一般姿势，只感受得到那女子以光洁的手背轻轻搭上他的额头，鼻尖充满了青草的香味，淡淡的，却让他感觉很舒服。
那女子知道他很虚弱，却并未对他有任何的敌意，他也是，作为初化形便对她有着天然的亲近之意。
迷迷糊糊之中，那女子轻轻开口，对他说：“从此刻起，你是小婴，往后便称我为阿姐。”
阿姐，是何意？
彼时的他并不清楚这是何意，他犹如咿呀学语的普通婴孩一般在这个幻境之中日渐长大。
后来，他知晓，阿姐大概就是亲近之人的另一个称呼。
因为，他在幻境之中也听到，以往来枯荣城同闯的修士之间，有些人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之间的称谓要么是师兄，师弟，要么便是阿姐，兄长。
他和阿姐想必也同那些人一般，长得也极为相似吧。
在这一处幻境之中，日子转瞬即逝，但也没有那么快乐。
他独自一人守在这幻境之中，他的阿姐偶尔来过几次。
只是远远地隔着几个幻境凭空看着他，看他安然无事，为他捎来一些好吃的食物，让他慢慢长大。
那些所谓的食物，也不过是一些囫囵的气体，阿姐让他吞吃，他是个好孩子，从不忤逆阿姐的话，他每次都十分听话地吞了下去。
有了那些养料，小婴只觉得自己又长高了点儿，但和阿姐相比，还差得远。
阿姐素来沉默，而小婴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怀着期待等啊等，等啊等，不知外面过了多少时日，只觉得下次见面遥遥无期。
于是他开始学习幻境里来往的人，他似乎从他们的记忆中知道了什么是亲近，什么又是家人。
阿姐这个称呼，没有姐姐亲近。
于是，他私心将阿姐的称谓改为了姐姐，他还没来得及和姐姐分享这个称谓，也不知姐姐什么时候会再来看他。
木垚许和黎佑都静静地看着小婴，小婴说起他的姐姐来，脸上都会不自觉得浮现出笑意，可见他们之间感情甚笃。
木垚许心里暗暗有了思量，若以小婴为诱饵，是否能引他的姐姐出来呢？
黎佑只觉得小婴可怜，他是个纯真的孩子而已，他又有什么错呢。
一旁的风栖与莫邪都不作声，稷临的眼神凉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婴无心观察其他人的表情，他忽然转头问黎佑：“姐姐，你说，我的姐姐是不是待我极好？”
若是以小婴的角度来说，应当算得上好吧。
黎佑不知怎么回答，她不想违心，但看着小婴期待的眼神，她还是下意识点点头。
小婴轻轻地扯出一道勉强的笑意，继续说着他和姐姐的事情。
“阿姐说的话小婴都有记住哦，小婴每次都很乖的。”难得一次见面，他的阿姐还是隔得很远，脸上带着面纱，即便是她只露出那沉静的眼眸，也能看出他的阿姐很漂亮。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即便是他，也只是在初见不甚清晰的第一眼，恍惚地见过一次阿姐真容。
若用现在小婴掌握的只言片语来讲，说阿姐是仙界的仙子也不为过。
他也没有机会看到他自己的模样，于是他既沉默着，又期待着下一个走入幻境的人或其他妖魔。
阿姐曾告诫过他：“能进入幻境的人，都是坏人，他们都想找到你，然后杀掉你。”
她凉凉的眼神看着小婴，语气冰冷：“若不想死，那便好好活着。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得到你。”
小婴点点头，天真问道：“阿姐，就连你，也不会伤到我吗？”
阿姐用一种难言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拂袖离开。
后来，小婴才从幻境的人那里学习到，原来彼时阿姐的眼神，叫做鄙视，当时的自己傻得像个笑话。
她是他的阿姐，她怎么会伤他呢？
阿姐人很好，可算起来这些年，阿姐同他说过的话，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小婴也不知疲倦地在幻境之中日复一日得等待阿姐到来。
他又长高了，他给自己变幻了好几套好看规整的衣裳，这些……阿姐统统都没来得及看到。
他有点想她了。
他其实，很想她。
小婴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不免有些哀伤。
他和姐姐的故事说长不长，如此这般地袒露于人前，这还是第一次。
一下子说出这些故事，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难，这些话仿佛在他的脑海里早已经重复了千万遍。
黎佑心情有些复杂。
与其说是保护小婴，其实不如说这是小婴的阿姐对他的禁锢，是她将小婴囚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漫无天日，无际黑暗，小婴竟还能保持如此纯真，实在是难得。
风栖也久久未出声，小婴在卖惨。
一个婴煞鬼竟然如此通晓人性，竟然还会攻心为上，是他小看了这些妖魔。
木垚许暗暗记下了许多信息：小婴在幻境之中无法伤到。小婴的阿姐十分厉害，对小婴有别样的保护之法。
稷临看着那弱小的小婴，他恍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眨眼间就将眼底的情绪收敛起来，他的过去，从不后悔。
黎佑暗自记着方才小婴所提到的第三个愿望，心又往下沉了沉。
既如此，小婴这里也该早日离开了，幻境待着太久，此时也并不知道幻境中的时辰与幻境外的时辰是否一致。
万一枯荣城外万一再生变故，那岂不是难上加难，寻青鸾会更难。
她迅速整理自己的思绪，清了清嗓子道：“小婴，你是否知晓出此幻境的方法？若带我出了幻境，那么你的愿望我会竭力达成。”
小婴微笑地点点头：“小婴知道，但需要你们协同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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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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