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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白鹤上前敲门,好半天风师公才颤颤危危地开了一道缝,看清是他们后欢喜起来,忙不迭地将门大开。
“姑娘,你回来了,家里一切都好。”
这是一句暗语,意思是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魏昭点点头,将崔绩请进去。
院子里,所有人都在。月婆婆在清扫柿子树下掉落的小青柿子,戴着人皮面具的人正在整理墙边的花圃。
崔绩视线一扫,似无意般提起,“这人的身契可换了?”
“兄长你是知道的,我这几日实在是忙,还没顾得上这点小事。”魏昭像是很羞愧般,紧接着又正起神色,“兄长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这人我也另有用处。”
“你当真不需要我帮忙?”
崔绩这话似是一语双关。
魏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表示自己会处理好。
客人上门讨水,怎么可能光是喝茶,还得备上些点心果脯,统统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她一个眼色,众人立马识趣地退下。
崔绩掀着衣摆坐在石凳上,如赏景般环顾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清冷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难懂的情绪。
“这院子不错,闹中取静,自成天地。”
她从他的语气听出几分羡慕,心道这怎么可能?
他是崔家的大公子,华阳大长公主的亲外孙,不管是崔府还是公主府,那都是格局雅致占地不小的大府邸,岂是这样的小宅子能比?
“兄长过誉了,这就是个普通的民宅。”
“宅子是不大,却是你自己的家。”
这话怎么听着更不对。
魏昭不好接话,只能笑笑。
崔绩修长的手指轻叩着石桌坚实的面,清冷的目光越过中间的院墙,看向那座无人居住的空宅子。
“四妹妹可还记得以前隔壁住着什么人?”
魏昭心一紧,装作仔细回忆的模样,斟酌道:“我小的时候,隔壁住着的是李叔一家。当年我父亲和李叔的事,想来兄长也听说过。后来宅子就易了主,换成一户姓张的人家。张家人住了几年搬走,再后来宅子就空了。”
“你说的李叔,原名叫李威,我看过卷宗,他还有个儿子,想来应是你小时候的玩伴。”
她更是觉得心中警铃大作。
这人此时提起李戌,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我小时候确实和李家哥哥玩得好,只是李叔出事后他就被人接走了。”
“那这么说来,四妹妹对李家的事知道的也不多。”
“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很多事都记不住。”
她说的不是假话,对于过去的事她确实知之甚少。
崔绩像是信了她的话,低头去喝茶,薄唇还未沾到茶杯,忽地来了一句,“那你应该也不知道,李威曾经在漠北军中效力一事。”
漠北军三个字如一道惊雷炸响,裹挟着的不仅仅是电闪雷鸣,还有令人闻之色变的血雨腥风,因为漠北军所属之人,正是当年四王之乱之一的漠北王。
那时独孤皇族势弱,军权全在两大异姓王手中,一是拥兵边关的漠北王,二是把持朝政的平南王。
二王位高权重,所寄望支持的皇子都不是先帝。漠北王与燕王是结义兄弟,自是燕王一派。平南王是晋王的亲舅父,当然是晋王一党。
先帝虽是嫡出,却只能依靠胞姐独孤岚。
当平南王起势帮晋王夺位时,漠北王亦有蠢蠢欲动之相,是独孤岚一力平乱,将四王镇压下去,扶先帝上位。
皇权争斗之下,是无数生命的血流成河。先帝登基之后,她帮着肃清朝堂,不知清剿多少四王余孽,菜市口日日断头横尸,附近的人白天都不敢出门。
她的雷霆手段哪怕是后来人听说,亦是胆寒不已。
魏昭不自觉地抖了抖,寒意从脚底窜起。她摸不透崔绩到底掌握多少信息,却知道一旦与四王余孽扯上关系,自己就别想有安生的日子。
“兄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用装,她的脸色已白。
崔绩撩着眼皮,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很冷很淡,却如夜枭觅食。
“四妹妹不必害怕,我之所以和你透露这些,是无意间翻看过当年你父亲与李威的卷宗,很是替你父亲感到惋惜。若你有李威之子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我有些事想问他,或许能弄清楚你父亲究竟是为何牵连被杀。”
她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心口发着凉,又凉又难受,同时又有几分疑惑,疑惑这人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而像是来提醒她的。
但这可能吗?
“兄长放心,若我有李家人的消息,一定会告诉你。”
崔绩像是信了她的话,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看了一眼那棵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似不经意般来了一句,“待到柿子熟时,四妹妹记得给我留几个。”
她自是应下,将人送出门去。
门一关上,她立马上闩,深吸几口气后,才慢慢走到那结满柿子的树下。
枝繁叶茂间,绿色的柿果无处不在,但较之刚开始时已经稀疏不少。不必人为,而是物竞天择,不是每一个果子都能顺利长大成熟。
人也一样。
戴着人皮面具的男子过来,小声向她请示,“姑娘,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声音不是李戌,而是方勒。
方勒是她收留的流浪儿,也是她可以信任之人。先前一进人面桃花,她就让他立马赶到魏宅,扮成李戌之前示人的模样。
“等会吧。”
那人太过狡猾,她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时辰过去,崔绩并没有折回,她这才让方勒卸去人皮面具后走人。
她向风师公和月婆婆询问过李戌的情况后,一起去到后罩房。
李戌正好醒着,应该也听到一些动静,知道崔绩来过,虚弱的脸上满是过意不去,“知之妹妹,我给你添麻烦了。”
并不算长的一句话,他说完之后却是气喘不已。
她想了想,并没有问他们李家是否和漠北王有牵扯一事,只说起自己夜探敬远伯府之后的发现,以及自己的猜测,“江昌义应是已死,大理寺的人之所以瞒着,且故意放出他活着的消息,恐怕还是想引你现身。”
“他死了就好,我也能对我爹和魏叔有个交待。”他饱含愧疚与怀念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着她,“谢谢你收留我,我已能下地,我今晚就走。”
她心下一声叹息,虽明知他的表现像是苦肉计,也知这样的麻烦还是早些摆脱为好,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的朋友可能帮你离京?”
他摇了摇头,“我不愿再牵连其他人。”
一阵沉默。
“你替我报了仇,我救你帮你都是应该,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会想办法助你脱身离开,以后的事你自己好自为之。”
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
不管是私仇也好,与漠北军有关也好,魏幸都是被牵连之人。而她不想再被卷入,所以这番话暗藏的深意,是希望此事过后,他们之间两清。
他是个聪明人,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与复杂。
良久,有些黯然地道:“这些年不见,知之妹妹,你变了许多。”
她不避他的目光,声音很轻,“我们分开太久,久到都像是变了一个人,过去的种种对你我而言都像是上辈子。”
“是啊,那时我们何等快活,似是半点烦恼也无。如今想来,还真像是上辈子。”他感慨着,神情充满惆怅。
药香也遮盖不住血腥气的屋子里,流动的空气中都是令人压抑的沉重,当沉默漫延时,留下来的是时光切割出来的生分。
这种生分无法弥合,因为已经物是人非。
非人的非。
*
月悬中天时,魏昭还无睡意。
她抱着白小姐窝在一起,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天边那形状还不完美的银盘。
白小姐眯着眼,一脸享受地被她抚摸着毛发,静谧的气氛中,一切都显得美好而温馨,恍若岁月安稳。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猫叫,白小姐立马竖起耳朵,开始挣扎着要走。
白鹤在一旁打趣,“看它这耐不住的模样,那叫唤的不会是它的情郎吧?”
它转过头,用琉璃的大眼睛看着魏昭,似是想出去玩的小孩,可怜巴巴地乞求着家长的同意。
魏昭忍俊不禁,“你这三天两头的不着家,成日想着往外面跑,我就纳闷了,外面到底有谁啊?”
索性她也睡不着,不如跟过去看看。
她将它一放,然后快速跟上。
一人一猫飞檐走壁的穿过巷子,如两道流影。她一路追着它,直到它消失在一处高墙之内。
高墙上爬着苔藓与藤蔓,看上去荒芜而阴森,曾经的丹砂翠瓦已不复多年前的璀璨,变得黯淡无光。威严庄重的大门,铜锁早就锈迹斑斑,隐约还可见被风雨侵蚀多年不可辨认的封条。
她知道这个地方,原主的记忆中曾和李戌时偷摸进去过。
四下一环顾,确定没有人看见后,她一个利落的跃身,人已到墙的另一边。
这是一方久未有人居住的天地,比她记忆中的更加杂草丛生,直的缠绕着的无处不在,俨然快要覆盖原有的雅致布局。
她屏着气,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猫儿嬉闹发出来的动静。
一只两只三只……不知有多少只。
无人居住的府邸,沦为猫儿们的乐园,倒也不让人意外。
她心下失笑,暗道或许对于白小姐而言,这里才是真正的家,而她的宅子不过是它偶尔的歇脚之处。
越是往前走,动静越大。那些猫不像是嬉闹,而像是在抢食。她轻手轻脚一地步步靠近,等看清楚时大感震惊。
月华的银辉之下,白衣如雪的男子如谪仙降世,散去一身的清寒之色,周身笼罩着温润如玉的暖光。
他专心致志地喂着猫,温柔地抚摸着它们的毛发,如同爱护子民的百猫之王。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个人居然是崔绩!
崔绩倏地朝她这边看来,目光瞬间凛冽,“谁?”
她大惊,下意识躲到爬满藤蔓的假山后。
屏气凝神间,听到落雪般的脚步一步步朝她走来,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提起。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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