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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秋去冬来时,玄清宫院子里的花只剩下那孤零零的一棵梅树凌寒独自开,也给院子的主人空出了一方赏雪的僻静之地。
细雪下了一夜,延边的路都铺成了白色,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嘎吱的声响。
白术身着素白衣裳走到梅树下抱着一个汤婆子,一旁的汪汪给她支起大伞挡雪,木质的的伞柄深埋在雪里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亭子。两人铺着厚垫坐下,火炉上还放了一壶清酒,酒的醇香裹挟着冷气还别有一番滋味。
“她去多久了?”
“回主人,约莫一刻钟。再有个一炷香的时间也该回来了。”
京墨也已经从那个御风飞行在空中歪歪扭扭,还要靠师尊在底下用法术接住的小女孩,成了恣意洒脱自由往返苍穹境各宗门的信使。
白术总以锻炼她御风能力为由,派她给各宗门送些往来书信。
实则想让这脆弱的小草能赶在她闭关前,能让那些宗门宗主有个眼熟,能看她的一份薄面之后能给京墨一丝照拂。
“也是有些进步。”
本是寒冷得让白术不忍京墨总如此行动,可时间是连仙都无法操控的东西。京墨还是太弱了,其他资质平平的门生能一个月内掌握的御风,她愣是学了三个多月才勉强平稳。
药修天赋拉满,术修根基是差得没边,这让白术怎么放心。十年后才开始的仙考,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装了一杯温酒暖和着身子,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偶有几片调皮的雪花飘落进来,落在白术新簪好的发髻上像是天然发饰,可很快也就消融不见。
与之前白术自己盘的素团已经大不相同,京墨的手更巧,见多了各宗门的女子,也是偷学了不少手艺。
偶有一日,“师尊,徒儿送您一支新簪子,您看看喜欢么。”
来人毕恭毕敬的递上一支精心打磨圆滑的青白玉露簪,上面还用鲛人泪做了装点,素雅但也别致。
本在打坐修习的白术掀起眼皮,并未不悦来人的打扰。望着面前的满脸渴求夸奖的小脸,便也赏光看向了那支簪子。
一同被看到的,还有细嫩手指上深浅不一的划痕,这才让毫无波澜的脸有了松动。
蹙眉问道:“簪子你做的?”
“嗯嗯。”但京墨更在意白术的喜好。
“师尊可会喜欢?”歪着脑袋,眼里全是迫不及待的渴望,渴望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为师不喜这些。”做了还会让你受伤的东西,着实是没有必要。
这么想着,白术伸手正打算覆上京墨的小手为她治愈,面前原本还恭敬正端着的手噌的一下收回,小徒儿转身就跑。
“师尊等着,我再去改改。”嘴里还念念有词叽里咕噜些什么别的话语。
京墨转身就要回房间。不对啊,自己还是灵草的时候就常窥听师尊一人闲语,字字句句她都记在心上。
上好的青白玉露和鲛人泪明明都是喜欢的才对,那一定是样式没做好,得再改改。
还没跑两步就有点气短,喉咙里痒着想要喘咳。京墨的腋下立马就被一圈湛蓝的水流环抱着提溜起来,簪子唰一下脱手飞往了白术的手里。
原本淡然的声音染上了一些担忧,“怎么又用跑的。”
“簪子我收下了,回屋用功修习罢。”
水流不带犹豫,提溜起京墨就往房间送,临消失前还给她渡了一层暖意,生怕她冻着。
收下簪子后的几日京墨也没有片刻消停。
第一日早晨,走正门。“师尊,我来给您梳发髻罢!”
被无情圈走,大门“嘭”的一下关上。“不必。”
第二日早晨,撬矮窗。撬一半器具断了,差点戳到她的眼睛,半路那碎片像是长了灵智绕开了她的小脸,京墨冷汗直流感慨自己运气还不错。
第三日早晨,爬高窗。用飞的太明显,只能靠爬的,结果力气不够摔了下去,屁股底下突然出现一个软物垫了一下,摔在地上还不算疼,可是垫着她的是什么京墨也没有看清,宛如幻觉。
第四日早晨。
大门居然敞开,京墨偷偷探出半边脑壳想要偷看,就听白术无奈的声音响起。
“进来。”
被发现的京墨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衣角挠着头,“师尊,好巧啊,我刚刚路过就看您门开着,怕您着凉呢。”
她先是别过脸,不敢直视。可后来又耐不住屋内的景色过分撩拨她的心弦。
慢慢的转过脸,目不转睛的望着屋里正披散三千青丝,靠坐在木椅上的美人。师尊现下少了盘发后的利落,更多了一份柔和的妩媚,可也不敢让人更进一步的亵渎肖想。
衬着窗外萧瑟肃穆的枯叶秋景,白术的屋子里没有过多的家具和花哨的装饰,整个人透露出一眼见底的孤独,和上次望见的醉酒背影相似,可又不一样。
京墨心里居然泛起了一丝怜爱的情愫。
“师尊......”
“来罢。”白术自觉的将发丝统一拢到脑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这个不知消停的女娃,看看能弄出个什么样的发髻。
自那时起,京墨每日早早便在白术的房门前等候,直到给她盘好了发髻才御着风歪歪扭扭的出门去灵门宗修习,去别的宗一路送信,机灵又病弱的模样还叫几个长辈宗主心疼,送了好些玩意。
有些都被京墨做成了不同款式的簪子,回回创新,看得白术面上不显,实际心里还是有所期待,推迟闭关得来的片刻快乐也都在于此。
一尘不变的日子,也有了一点变量。
雪还在下,可也渐渐变小,待樱花再开已是春季。
梅花开败,树下赏樱花之人却只剩京墨。
这是师尊闭关的第七天。
[用膳。]
脑内出现汪汪的声音,京墨只得草草将手里正在写的信笺收了尾,大喊一声:“来了来了。”
纸上的笔力不均导致一些字忽大忽小,洋洋洒洒半天只憋出了几行话:
师尊亲启,
今日炼丹,药炉又炸了两次,妙宗主心疼药炉还骂了我。不如师尊来的好,还会替我洁身擦脸。
有听您的话,额外还去了大学堂修习,很勤勉。但法术控的还不好,被器凡宗内门的潘师姐拉上台取笑了,不开心。
最近身体还行,偶尔气虚使不上劲,寒毒没有再来作祟。
最后的最后,想您,很想,有时还会哭醒。
闭关十年那么久您应当早些告诉我的,这点上我不会原谅您。
落款是写的歪歪扭扭的“徒儿京墨”四个大字,还画了一个鬼脸。
合上信笺御风就往青玄宫的后山飞去,在山门关前沾着腕间的红绳将信融进了结界中。
每日一封,不曾间断,却从未获得过回音。
师尊亲启、师尊收、仙君请阅,信的开头有了变化。
五年过去,白术的关前成了一种树洞。京墨渐渐从最早的师尊长师尊短,现如今都成了偶尔自己的牢骚。
白术上仙亲启,
不肖京墨如今法术渐长,但仍是微弱。众人皆笑我无缘您的仙门都当我痴心妄想,我想亦如是。
愧不敢喊您师尊,恐坏了上仙声誉。学堂让门生选好各自的武器用于辅助修炼,京墨想到您便就选了弓箭......
想了片刻,她把最后半句又提笔划掉,改成“辅助修炼,我亦会努力。”
最后结尾:和汪汪日日不敢懈怠,打扫好青玄宫静待您归。
落款已是写得端端正正的“京墨”二字,书面简洁干净,灵力不见长进书法却是苍劲有力。
转头送完信笺转身御风落于院内,素净的一身青白衣纱更是随了自己梦中之人,可是逐渐梦里的容颜不再清晰,怎么努力记也记不住了,只记得一个青白色的身影玉立于院中。
从身后挑捻起一支箭羽拉弓射出,穿过纷飞花瓣击中的靶子距离靶心还相差甚远。
心生一股烦闷又抽出几支箭,无一例外全都偏离没有一个正中靶心。
“带着情绪射箭就更难中了。”汪汪靠在不远的树边摘了朵花拿在手里把玩。
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京墨往身后一摸,背的箭篓里早就空空如也。
维持着瞄准的姿势,她盯着箭靶只是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你说,如果考不入上仙的内门......”
“那我是不是就要下山离去。”
如果不是最后能以师徒的身份相伴,京墨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会让白术留自己在身边。
虽然妙生生时常打趣说来不了青玄宫还可以上她们灵门宗被收留,可是心里一口气京墨就是不想,也不愿。
她应当是白术的内门,可是......这五年接触到学堂里别的门生,她对自己孱弱不增的法术更是没了信心。
京墨长大了,褪去了稚气,五年后的如今已是十八九岁皮囊的模样,仙族的外貌不以年龄的速度增长,更有甚者千万岁也可维持孩童模样。
可比皮囊长得更慢的还有灵力,比皮囊长得更快的还有哀思。
无力垂下握弓的手,眼眸低垂着掩盖这份无望的惆怅。
汪汪抬腿朝她走来,京墨下意识先是看了一眼手上原本全是淤青的地方,已经被她早就消了,可也还是不放心的总要再看看。
学堂各宗门曾因为白术对她都是明面上尊敬,如今白术闭关不问世事,自然是有看不惯的门生恶语相向,加上她灵力的微弱,断定她进不了内门从而放肆拳脚相加的恃强凌弱者也是有的。
只是京墨愈合力比常人更快,当年刻簪子留下的伤疤不过是自己刻意讨白术心疼的小心思罢了。
现如今被汪汪看到伤痕又能如何,不过是给别人平添麻烦。
汪汪一手搭在了京墨肩膀上像是安慰,可话语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如若你未能进内门,去留还真不好说。”
也就这一句,足以把京墨打入冰湖的最底端,坠入深渊的冷比寒毒还疼。
那她还能拥有些什么呢?蜉蝣生死不过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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