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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
接下来的几天,许奕的生活依旧被竞赛题和模拟卷密不透风地裹着。晨光里刷省赛真题,晚自习啃压轴难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他耳边最常有的背景音。
只是偶尔翻笔袋拿笔时,指尖扫过那截露在拉链缝隙外的红绳,动作会下意识地顿半拍,目光也会跟着飘远一瞬——那团缠得紧实的红绳,磨出的小毛球蹭着笔袋内侧,像一颗烧得不烫却总晃眼的小火星。
周三的物理竞赛小组讨论课,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粉笔灰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香樟絮,在光线下慢悠悠地飞。裴落落照例抱着一沓标得密密麻麻的难题册,挤到他斜对面的位置,笔尖“嗒”地戳在一道力学压轴题上,扬声喊他:“许奕,这道题的临界条件是不是该取极值点?”
许奕抬眸,目光先掠过她摊开的草稿纸。上面的字迹依旧是熟悉的张扬,落笔重得能透纸背,撇捺间带着股不服输的锐劲儿,和那张纸条上软润又工整的笔画,简直是云泥之别。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是”,手指转着笔,末了状似随意地补了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你最近没往我桌肚里塞东西?”
裴落落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挑眉睨着他,指尖绕着耳边的碎发:“许大神这是盼着我送东西呢?可惜啊,最近忙着冲省赛,没那闲工夫搞这些小女生的把戏。”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你要是主动求我,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免谈。”许奕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笔尖重新落回草稿纸,继续演算,眉眼间的冷淡像结了层薄冰。裴落落撇撇嘴,悻悻地转回去,嘴里还嘟囔着“没意思”,却也没再纠缠。
许奕笔尖的动作没停,心里却落了定论——果然不是她。
那点红绳的影子,在草稿纸的余光里晃了晃,他脑海里忽然蹦出夏雯的模样。那个总是坐在竞赛小组角落的女生,抱着习题册时脊背挺得笔直,写公式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面对复杂的数理化难题时思路清晰,可一旦被人单独搭话,就会下意识地抿紧唇,眼神往旁边飘,透着股社恐的局促。
周五放学前,许奕从办公室抱回竞赛成绩单,刚走到七班门口,就看见陆听抱着吉他斜倚在门框上。他额角沾着汗,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篮球联赛logo的白T恤,笑得一脸灿烂地冲里面喊:“夏雯!”
教室门内,夏雯正低头整理错题本,听见声音的瞬间,手指捏着笔顿了顿,随即迅速合上本子塞进书包。她没有脸红到失措,只是眉眼间掠过一丝明显的无措,起身时脚步放得很快,径直从陆听身边绕开,没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快步走出了七班教室——社恐的本能让她只想躲开这种突如其来的、被注视的场面。
许奕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匆匆掠过,又看着陆听挠着头一脸挫败的样子,挑了挑眉,没再多看,转身往十六班走。
周六早上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透过十六班教室的窗棂,淌在摊开的英语试卷上,暖融融的。
夏雯这次提前十分钟到了,手里攥着单词本,指尖反复摩挲着扉页被翻得起了毛的褶皱。她的目光总不自觉地往许奕的桌角瞟——那里放着他的黑色笔袋,拉链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丝毫异样。
也是,那样一张没署名的纸条,一个来路不明的平安符,对他来说,大概只是随手就能扔掉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夏雯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压下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低头背起了单词,只是注意力总没法集中,视线时不时就飘向那只笔袋,直到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才迅速收回。
许奕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两杯热牛奶,塑料杯壁凝着水珠。他把其中一杯放在夏雯桌角,杯底磕在桌面发出轻响,声音清淡:“今天先默单词,再讲完形。”
他没提平安符,没提纸条,仿佛那天傍晚十六班教室里的插曲,从来没发生过。
夏雯松了口气,心底却又浮起一丝说不清的怅然。她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只是刻意避开了和他的眼神接触,低头翻着单词本:“好。”
一整个上午的补习,都在单词的默背和完形的讲解中度过。许奕的讲解依旧简洁明了,遇到她卡壳的地方,会放慢语速,用笔尖点着试卷上的关键词,耐心地重复一遍。夏雯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笔不停记着笔记,偶尔被许奕提问,会先沉默几秒组织语言,再轻声回答,全程都没主动抬头看他——不是失落,只是胆小的本能让她不习惯和人近距离对视交流。
补习结束时,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夏雯收拾着试卷,指尖刚触到书包带,就听见许奕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安静:“你和陆听在一起了?”
夏雯的动作猛地顿住,手里的试卷滑落在桌沿,她抬眼看向许奕,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诧异,还有点被问及私人话题的局促,语气很肯定,也带着点急于撇清的直白:“没有,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
她没有手忙脚乱,只是说完后就迅速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收拾东西,试图用动作掩盖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不自在。
许奕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流星划过。他想起陆听昨天晚上还在微信上冲他哀嚎,说追了夏雯快半年,连杯奶茶她都不肯收,还天天被她用社恐式回避躲着走。
真可怜。
许奕在心里嗤笑一声,没再多问,只是拎起自己的笔袋,淡淡道:“走了。”
他转身时,没拉严的笔袋晃了晃,那截红色的绳头从缝隙里溜出来,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一缕火苗,快得像错觉。
夏雯的目光恰好捕捉到那抹红,收拾试卷的动作瞬间停住。她盯着许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试卷的边角,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波澜。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红色,是她的错觉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平安符的温度,心跳慢慢加快,乱了几分章法。
周三的物理竞赛小组课,阶梯教室的窗帘只拉了一半,金晃晃的阳光漏进来,在排得密密麻麻的课桌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混着窗外香樟叶的清苦气息,漫在空气里。
夏雯选了个靠后的位置,摊开的竞赛题册上画满了受力分析图,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却总忍不住分神——斜前方第三排的位置,许奕正低头看着题,黑色笔袋就放在桌角,拉链没拉严,那截红绳的毛边露在外面,像一小簇跳动的火苗,灼得她心跳微微失序。
她攥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目光落在那道红绳上,脑海里又闪过周六早上补习结束时的画面。原来他没扔,原来那不是错觉。这个认知像颗糖,在心底慢慢化开,甜意裹着酸涩,漫过四肢百骸。
许奕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几排课桌,精准地落在夏雯身上。
夏雯的呼吸一滞,慌忙低下头,假装去看草稿纸上的公式,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
“你那道题的解法太绕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夏雯猛地抬头,就看见许奕站在她的课桌旁,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签字笔,指尖点在她的题册上,落点恰好是那道她卡了半节课的力学题。
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夏雯愣了愣,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点位置,声音放得很轻:“我试过用整体法,算出来的结果不对。”
“不是整体法的问题。”许奕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她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公式,“这里的摩擦力方向判断反了,后续的力矩平衡自然就错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温热的呼吸拂过纸面,离她不过一拳的距离。夏雯的目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笔尖划过的地方,留下清晰的步骤。
她听得很认真,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断他的思路。阶梯教室里的喧闹仿佛被隔在了一层玻璃外,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低沉的讲解声。
“懂了吗?”许奕写完最后一步,直起身看向她。
夏雯点点头,指尖点在草稿纸上的公式上,轻声道:“谢谢,原来是这里错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这样近距离地讨论题目,没有英语补习时的刻意疏离,也没有平日里的避而不见。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暖金,连他紧蹙的眉头,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夏雯的心里,像有只蝴蝶轻轻振翅,掀起一阵细碎的波澜。
“许奕!”
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划破教室的安静,带着点雀跃的调子。裴落落抱着一沓竞赛真题,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草稿纸上,笑盈盈地开口:“原来你在这儿啊,我们班那道电磁学压轴题,张老师说只有你能解出来,快过去看看!”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同学听见。
许奕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似乎想说什么。
“快走快走。”裴落落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语气亲昵又自然,“大家都等着呢,就差你了。”
许奕被她拽着,脚步踉跄了一下,回头看了夏雯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被裴落落拉着往前排的人群里走。
裴落落走得快,没有留给夏雯一点说话的机会,当然,如果有这机会,夏雯也不会说什么。
人群很快围住了许奕,讨论声、争执声此起彼伏,将他的身影彻底淹没。
夏雯坐在原地,指尖还停留在草稿纸上的公式旁,刚才他留下的温度仿佛还在纸面上。她看着那团簇拥的人影,看着许奕被围在中间,低头讲解题目的样子,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刚才那片刻的靠近,像一场短暂的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攥着笔的指尖慢慢收紧,直到指节泛白。周围的喧闹声清晰地传进耳朵里,裴落落的笑声,许奕的讲解声,还有其他同学的附和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根细细的刺,轻轻扎在心上。
尴尬像潮水般涌上来,漫过脚踝,漫过心口。她低下头,盯着那道被许奕解出来的题,草稿纸上的字迹清晰,可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阳光依旧明亮,那截露在笔袋外的红绳,却好像忽然黯淡了下去。
裴落落是那种天生就耀眼的女生,年级第五的成绩足够亮眼,眉眼间带着张扬的自信,说话时声音清亮,笑起来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像盛着一整个夏天的光。她敢在物理竞赛课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许奕争论解题步骤,敢大大方方地凑到他身边,指着题册侃侃而谈,连眼神里的欣赏都毫不掩饰。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落笔带着锋锐的力道,一撇一捺都透着不服输的劲儿,像她每次看向许奕时,毫不躲闪的目光。
而自己呢?
夏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因为常年握笔,磨出了一层薄茧。她擅长数理化,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里找到最优解,可面对许奕时,却连抬头看他一眼都需要鼓足勇气。她习惯不被人关注,习惯用厚厚的题册挡住自己的脸,习惯在人群里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就连偷偷往他桌肚里塞平安符,都要掐着时间,等他走后才敢蹑手蹑脚地进去。
裴落落和许奕站在一起时,是势均力敌的耀眼,是学霸之间的惺惺相惜,连讨论题目都带着棋逢对手的畅快。而她和许奕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是几个班的距离,是她不敢言说的小心思,是她连开口都觉得局促的胆怯。
许奕会对裴落落笑,会耐着性子听她讲那些天马行空的解题思路,会和她站在一群人里,被簇拥着讨论难题。可对自己呢?他或许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需要补习英语的普通同学,是老师布置的任务,是每周六早上必须面对的、沉默寡言的搭档。
夏雯想起上周三的物理竞赛课,许奕站在她身边,低头给她讲题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发顶,他的呼吸拂过纸面,那片刻的靠近,曾让她的心像揣了只蝴蝶,扑腾得厉害。可裴落落一喊他,他就被拉走了,融入那片喧闹的人群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原地,对着满纸的公式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裴落落从来不会像她这样,把心事藏在草稿纸的褶皱里,藏在平安符的红绳里,藏在每次擦肩而过时的低头闪躲里。裴落落的喜欢,是明目张胆的,是写在脸上的,是敢说出来的。
而她的喜欢,是埋在心底的,是见不得光的,是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的。
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聒噪。夏雯攥紧了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轻轻写下“平安顺遂”四个字,字迹软润,和裴落落的张扬截然不同。
她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或许,像她这样的女生,注定只能站在远处,看着许奕和裴落落那样耀眼的人,并肩走在阳光下。
而她的心事,只能随着蝉鸣,散在风里,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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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搅乱心事 夏雯的小心思藏在红绳里 落在草稿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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