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魏琮今天上班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归心似箭。

　　虽然秦艽说她不过生日，但他还是不放心，不想让她一个人。

　　她为什么不过生日？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她没和他说过，他也猜不到。但他知道她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可是从小身体不好，前几年意外离世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过生日的。

　　“咚咚”

　　有人敲门。

　　“进。”

　　来人是吴楠。

　　“总裁，车备好了，现在走吗？”

　　“走。”

　　魏琮今天下午要去不秋园。

　　这是每年的惯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他十八岁时偶然听闻她说她喜欢竹子，他就在不秋园种下了他亲手种的第一棵竹子。

　　那时，还没有不秋园，只有一片荒地，和一座种满竹子的山丘。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这片竹林，把这里承包下来。本想带她来看，但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后，每当想她时，他就来这里种一棵竹子。她生日时，他也会来，种下一颗竹子，为她祈愿。

　　祝她平安顺遂，从今往后，再无忧愁。

　　从不秋园回蓝水湾的路上，天空突然下起了雪。

　　酝酿了一整天的雪，终于要一股脑全都发泄出来，连片儿地下个不停。

　　魏琮今天回来的早，在楼下超市买了新鲜的菜和肉，准备做一顿大餐。

　　回到家，他就开始从容不迫地忙碌起来。在国外上学时，他经常自己做饭，练就一身好厨艺，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准备得差不多，他便驱车赶往秦氏集团。

　　魏琮先是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没有出现，有些反常，便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信息。

　　又过了十多分钟，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魏琮给秦艽拨去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眉头一皱，核对号码后，再次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推开车门，迎面而来的风雪打在身上。

　　直到去到秦艽的办公室，魏琮才得知，秦艽今天一整天都没来公司。

　　他顿时慌了神，问面前站着的周瑛：“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没说过。”

　　周瑛看他担心，平复道：“您不用太担心，秦总做事向来有分寸。”

　　魏琮深呼吸一口气，说：“她手机从不无故关机，尤其是今天是她生日，我怕她出事。”

　　他虽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总隐隐约约觉得今天这日子让她烦闷。

　　周瑛以为他知道些什么，但还是思忖着说：“有一个地方，秦总可能会去。”

　　“什么地方？”

　　“郊外崦山，大悲寺。”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寒风凛凛，裹挟着雪花拍打在车窗上，雨刮器呼呼运行着，他的心也随着来回摇摆的雨刮器焦躁不安地胡乱跳动。

　　刚刚秦艽办公室里，在他的不断追问下，周瑛终于向他吐露了实情。

　　自从她哥哥去世，秦艽每年生日都在大悲寺里度过。

　　从小到大，每年生日秦艽都要去大悲寺一趟。小时候，是家里阿姨领着她，只在那儿上柱香就回来，像完成某种祈福仪式，为她和她哥哥祈福。他们是双胞胎，生日在同一天，她哥哥身体不好，由她来完成这项仪式，无可厚非。

　　但直到她哥哥四年前突然离世，她母亲也变得精神失常，对她从小时候的冷漠变成仇敌似的怨恨，觉得是她害得他哥哥身体不好，甚至还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自此，她母亲就强令她每年生日都去大悲寺待上整整一天，美其名曰：赎罪。

　　天色已晚，再加上雪天路滑，山路并不好走。

　　魏琮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上了山。

　　山顶，寺门紧闭。

　　拉着铜环叩响寺门，一个小沙弥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人。”

　　“找什么人？”

　　“一个女人。”

　　小沙弥挠着青色的头皮，说：“我们是和尚庙，没有女人的。”

　　“不是寺里的，是寺外来的。”

　　小沙弥正欲再想，一声似晨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头绪。

　　“找人吗？”

　　说话的正是大悲寺的住持。

　　住持走到门口，朝他一礼。

　　魏琮也回以点头致意。

　　“是。”

　　“跟我来吧。”住持平静地说。

　　“您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来这深山老林里找人的能有几个，既然都找到这来了，肯定错不了。”

　　松软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地上留下两串脚印，一实一虚。

　　秦艽对这里最是不耐烦。每次来，她都直奔那个厢房，呆坐一整天。第二天一早，懒懒散散地来到大殿同众僧侣一起做早课，坐下就睡。‘咚咚’的木鱼声和‘嗡嗡’的诵经声像是她的催眠曲。

　　住持因此劝过她一两回，告诉她不想来可以不来，没必要专程来亵渎神佛。

　　她冷冷地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您到时候要怎么和我母亲汇报呢？”

　　她母亲每年布施这么多钱财给这里，到底不止为了发发善心。

　　住持被她噎了这么一回，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这次，碰到魏琮，他虽摸不清他和秦艽是什么关系，但想来交情匪浅，不然也不会冒着雪上山找人。

　　“秦总这是心结。”

　　住持没来由冒了这么一句。

　　接着，自顾自说：“心结化解不开，郁积久了，就长成毛病了。”

　　魏琮觉得他话里有话。

　　“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他客气道。

　　“您有空不妨开解开解她，要赎罪，四年也够了。”

　　“菩萨都做不到的事，您怎么会认为我能做到？”

　　“这么多年您是唯一一个来找过她的人。”

　　这一天的大悲寺对秦艽来说无疑是埋葬她的地方，房门一关，再无人知晓她的声息，仿佛从这世上销声匿迹。

　　魏琮看向远方，一片雪花落在他细密的睫毛上。

　　“菩萨也觉得她有罪吗？”

　　住持愣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四年前来这里的秦艽，在菩萨面前站着，背脊直挺挺的。

　　她说：“观世音菩萨，我有罪吗？”

　　她的眼里有不甘，有抗拒。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自虐般一次又一次来这里“赎罪”。

　　住持把他送到秦艽所在的厢房门口，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说罢，就走了。

　　彼时，厢房里的秦艽并不安分地坐着，她握着手机，一脸焦急。

　　中午吃完饭，她正拿着手机看新闻，不知怎的，手机突然黑屏，她起先以为是没电了，于是找来充电器给它充电。充了一会儿，按开机键，还是没反应。她有些着急，自己今晚回不去，还没有知会魏琮一声，她借口都想好了。

　　一个小师傅提出可以把自己的手机借给她用，她正高兴，拿起小师傅的手机，却发现自己从没记过他的电话号码。

　　她只能想到最后一招——下山去附近修手机。

　　可那位小师傅告诉她，山路已经被雪覆盖，在没清理之前，最好不要下山，会有危险。

　　她最后只好作罢。但由于怀着对魏琮的隐隐愧疚，她没有放弃，继续鼓捣她的手机。

　　“咚咚”

　　厢房的门被人敲响。

　　秦艽先前已经回拒了一位请她一起去吃晚饭的小师傅。

　　她正为她的手机发愁，没心情吃饭。

　　她以为这次又是请她去吃饭的，于是朝门口喊道：“师傅，我不吃饭了，您请回吧。”

　　“咯吱”

　　房门突然被打开，裹挟着外面的风雪一起卷进门内。

　　生气，委屈，愧疚，抱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秦艽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更是震惊地定在原地。

　　“你……怎么在这儿？”

　　魏琮长身玉立，也难掩风尘仆仆。

　　“来找你。”

　　他语气无比镇定，与她的不知所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秦艽也努力平复心情，调整语气。

　　“周瑛告诉我的。”

　　他实在是太冷静了，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他应该是生气了，她想。

　　“对不起。”秦艽说。

　　魏琮没说话。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我本来打算给你打电话，但手机突然坏了，我又忘了你的电话号码，这才没告诉你。”

　　“如果手机没坏，你打算告诉我你在这儿？”

　　这次，换秦艽沉默了。

　　她确实是要告诉他，但不是告诉他自己在这儿。

　　魏琮向前一步，两步，直到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温热的脸颊贴在他散发着寒气的衣服上，冷不丁心里一颤。

　　秦艽呆住了，不是生气了吗？

　　“魏琮？”

　　他抱她更紧，原本衣服上带着的丝丝凉意也因两人的体温而渐渐消融。

　　秦艽说：“你都知道了？”

　　她抚着他的背，笑意柔柔，轻声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魏琮没法不担心，自从她失了音讯，他的心就一直悬着。刚刚在门外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安好，他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