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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香村【五】
杨蕴抬头,顿时怒从心头涌出。
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一句空口白话便想夺去她的性命。
“我与你无怨无仇,此前更是从未见过,你为何要害我!”
道士摸胡子的手一顿,咧嘴笑了笑:“贫道从未想过想过要害姑娘,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贫道只不过是为老天爷办事罢了。”
满口胡诌,胡言乱语,杨蕴转头看着围过来的村名,贪婪,麻木,还有愤怒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表情挂在他们脸上。
宛若一条条毒蛇,阴暗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脸上。
“都是为了村子,丫头你不能这么自私。”
“你从小无父无母,你走后你的阿婆阿爷会有人照料,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还跟她费什么话!直接绑了就是,她能长这么大多亏了村子,现在她报恩的时候到了。”
不知是谁说的,话出口的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无声中已经默认了。
疯子,一群疯子!
一场旱灾使人性的丑恶尽数暴露,阵阵寒意袭来,杨蕴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后脊发凉,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抬腿想跑,却有人早已料到,将她团团围住。
杨蕴求助的眼神杨向站在人群外围的阿婆和阿爷,却只得到了一个回避的眼神。
为什么——
她想开口质问,嘴却被捂住,她想跑,手脚皆被粗糙的麻绳绑了起来。
村长浑浊的眸子盯着杨蕴 “将她带回去,看好了,再过两日……就将她祭过去。”
杨蕴手脚被捆,嘴唇被一条长布死死捂着,任由她如何挣扎,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底满是惊恐。
这些人都被利益熏心蒙蔽了自我,不愿醒来,宁愿相信一个不知来路的骗子也不愿相信天意。
为避免发生事端,村长叫人打晕了她。
剧痛袭来,只见杨蕴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眼角还淌着泪。
……
不知过了多久,杨蕴渐渐醒来,脖子疼的紧,想必青了一大块。
她眨了眨眼,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借着窗外微弱的火光她便知道,已经入了夜。
她咬牙,就这么死去她不甘心,她想活下去,杨蕴缓了缓,转头便看见桌上茶杯。
她拖动着身子向那挪去。
只是绑在她手腕脚腕上的绳子恨不得勒进肉里,每用一下力便疼的不行。
但这些比起被村民们送去当祭品来说,算不了什么。
杨蕴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少,她的额头上已经渗了汗。
门吱嘎一声开了,来人像是愣了一下,又赶紧将门关上。
杨蕴看清了,是杨婆婆。
杨婆婆将她扶了起来,接着又打开了手里的食盒。
盒子打开,里面的香味飘了出来,杨蕴望去,竟然是许久未见的米饭,和一碟青菜,以及少的可怜的几片肉。
杨蕴在心底冷笑,想来,这就是送她上路的断头饭吧。
杨婆婆低垂着眸子,将饭菜推到她面前,又将绑在她嘴上的布解了下来。
杨蕴舔了舔干涩的唇,抬眼去看她。
从进来开始,杨婆婆始终沉默着,也选择不去看她的眼睛。
待她好了一些后,杨婆婆夹起一筷子菜递到她嘴边。
“婆婆……你也信吗?”
她指的是那道士所说的话。
……
“你就忍心看着我去死吗?”杨蕴轻声问道,眼泪却是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
十七年来的亲情不会是假的,却还是抵不过欲望与人性吗?
杨婆婆忍着眼泪,终于开口:“道长是京城来的,本事可大了……”
杨蕴感到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先把饭吃了……没有下毒。”这句话说完,杨婆婆忽然对上她的眼睛。
杨蕴看着眼前的饭食,惊叹胃里翻江倒海,令她想吐,但转念一想,只有吃了东西才有力气逃出去。
吃着吃着,杨蕴忽然身子向前一倾,碰掉了她手里的碗。
“哐!”的一声响,碗砸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这一动静瞬间惊动了屋外守着得的人。
“干什么!”门被推开,那人手举着火把,怒喝一声。
杨婆婆看了一眼杨蕴,接着站起来平静的对着那人说道:“没拿稳打碎了一个碗而已。”
“哼,别想着耍花样。”
能被关上了,杨婆婆走了回来,接着喂她吃饭。
杨蕴咽下最后一口饭,开口道:“婆婆,你放我走吧,那道士的话不能信……”
杨婆婆于心不忍,为她擦去眼泪。
“孩子,婆婆也不忍看你去死,可是……就当是为了村子吧。”
说完,她提着食盒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蕴看着她的背影,闭了闭眼,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十七年啊……竟抵不过一句流言。
短暂的悲伤过后,杨蕴明白,自己得抓紧时间了,她将脚移开,那放着一块碎片,是方才碗被打碎时,她趁杨婆婆与那人说话时悄悄藏起来的。
正当她起身时,目光却定格在桌面上。
一片锋利的碗片,就摆在桌上。
屋里静静的,只有哽咽的声音。
杨蕴背过身子,一只手握着瓷片,费力地割着腕上的绳子。
割了许久才裂了一点,反倒是握着瓷片的那只手,因力道过大,瓷片已经深入掌心,已有血液顺着往下流。
可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听到一声细小的呼唤,她才缓过神来,朝着声响的方向看去。
她扭头看去,不知何时潘子樾站在窗边,紧闭的窗户上印出了一个人影。
杨蕴心下一紧,忙回头看向门缝,没有动静,她才松了一口气。
窗户年久失修,若是打开难免不会发出声音,潘子樾只能极轻的一点点撬开。
过了许久,潘子樾已来到身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现下已是深夜,外头看管的人都困了,我带你出去。”
潘子樾蹲下替她解了脚腕上的绳子,又绕到她身后。
在看清她手上那一片血红时,心跳漏了一拍。
“抱歉……是我来晚了。”
杨蕴听出了哽咽,还没来得及说话,腕上一松,绳子便已被解下。
潘子樾小心拉过她的手:“我带你走。”
杨蕴点点头,跟着他翻过窗户,踩在硬硬位置黄泥土上,外头的月亮很大,杨蕴看着他的背影。
要是能逃出去,她想清楚了,她要跟潘子樾永远在一起。
不知跑了多久,她们跑到了山上的一处破庙里,夜里实在太黑了,看不清路,干脆进了一座庙,他们不敢生火,害怕被瞧见。
潘子樾扶着她的肩坐下,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
“你手上的伤,现在先用这个,等出去了我们再去看大夫。”
他的声音很轻,杨蕴应了声好,便将手递给他。
夜里很安静,偶尔会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杨蕴听到一道凌乱的呼吸声,她先是一愣,另一只手向他的脸摸去。
指尖处传来潮湿的触感。
“子樾?”她不确定的问:“你在哭吗。”
潘子樾将她拥入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不放手。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错了阿蕴,我以为我救得了他们,却发现我错的离谱。”
“我怕我救不了你啊。”
杨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轻拍着他的后背。
杨蕴的眼睛始终望着外边,两人拥在一起。
直到天边渗出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天要亮了,杨蕴瞧着潘子樾,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眼睛里泛着决绝。
“天亮了,我们走。”
刚跑出庙里没多久,身后的村子便响起了吵闹声。
“她逃了!快来人啊!”
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潘子樾手握的更紧了,加快了脚步往山上跑。
远处的山影渐渐露出模糊的轮廓,细碎的光粒在云层后攒动。
天快要亮透了。
好在,翻过了这座山就能逃出去了。
耳畔边是她们穿梭在草丛里的窸窣声和奔跑时浓重的呼吸声。
杨蕴不觉得累,只想快些,再快些。
出口快到眼前时,潘子樾猛的停了下来,惶恐的拉着杨蕴往回跑。
“怎——”话还未说出口,杨蕴瞳孔骤然放大,有人守在了出口处。
跑了几步,潘子樾意识到后面也有人追来,不过是早晚。
他忽然拉着杨蕴往另一个方向走:“这边。”
越走草越深,有的甚至比杨蕴还高,干枯的草尖刮在她脸上,刮的生疼。
前边没有路,后面有人追,潘子樾呼吸越来越急促,手心也出了汗,他生的高自然看的也远,见不远处似乎有人,他赶忙用手护在杨蕴头上,蹲了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有厚厚的草堆掩着,那人只是转了转,过了一会儿便往别处去了。
潘子樾知道,再等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多,迟早会被找到。
他看着杨蕴,捧过她的脸,仔细的说着:“两年前,自那一别后,我时常会想起你那日对我说的话。”
“我做过官,却发现事与愿违,救不了被迫害的百姓,后来,我又一次想起了你,我一直未想明白我对你是什么感觉。”
杨蕴泪光闪烁着。
“子樾……”
潘子樾继续说道:“直到我再次见到了你,我便明白,我分明是喜欢,我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来寻你。”
“我做过官,救不了百姓,我做教书育人的夫子,也救不了那些愚昧迷信的村民,现在,我只想救你……”
哪怕付出一切。
杨蕴从他眼中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眼泪再次滚了下来。
“不…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她哭成了孩童的模样,用力抓着他,怕他做傻事。
潘子樾捧着她的脸,凝望着她,很遗憾,还没有娶她过门。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凑过去,在她额头上小心翼翼地印下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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