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笙不语

　　国庆第三天，按计划要去苏市知名园林。
　　本着就近原则，闻家三口要前往市区预定的酒店。

　　听到消息时，众人正在四季果酒坊品酒。
　　虽然酒坊主打卖酒，店内货架上也都摆满了酒，但是窗边摆了一排桌椅，方便游客们先品尝后购买。

　　窗边天光正好，每人身前都放了花瓣形状的小酒杯。
　　除了Laurent，他身前放了两排花瓣酒杯，店员正在给他斟酒，他觉得不错的才会敲定点一壶，邀请所有人品尝。

　　岁岁除外，小姑娘未成年不得饮酒。
　　但有蜂蜜柚子茶喝，她抱着中杯奶茶杯，目不转睛的盯着Laurent。

　　坐在靠过道位置的Laurent，往里是应少冲和宋符。
　　宋符对面是闻声笙，往外是小岁岁和姐姐初弦。

　　“……一壶桑葚酒、一壶荔枝酒、一壶桂花酒对么？”
　　Laurent手上握着空酒杯，感受到青梅酒的甜味压过酸味，歇了点青梅酒的心思，对店员示意OK。

　　店员记下，用托盘收起Laurent面前空酒杯。
　　既然要上酒就得换酒杯，免得让口味大打折扣。
　　临走时，又听见宋符点单，“你好，我加一壶青梅酒。”

　　Laurent蹙了蹙眉，正想说些什么，收到应少冲眼神，耸了耸肩保持沉默。
　　虽然他请客，但也没规定客随主便，喝酒嘛就是各有口味，万一竹马弟弟就是喜欢甜酒呢？

　　店员记下离开。

　　花瓣杯晕开桑葚酒的紫红色，闻声笙小尝一口。
　　入口甜甜的，就是那种成熟桑葚的果甜，舌尖又残留点酸味，淡淡的酸涩和甜味还挺搭，闻声笙眼睛一亮。

　　Laurent见她喜欢，对应少冲得意扬眉。
　　应少冲不置可否，慢悠悠品尝着杯中酒。
　　宋符朝着闻声笙举起酒杯，和她碰杯后才将酒一饮而尽，仪式感拉满。

　　岁岁眨了眨眼，扯过初弦衣角，母女俩说悄悄话。
　　“初律，我该怎么称呼宋……是哥哥还是叔叔啊？”小姑娘很纠结，“他叫声笙姐姐，姐姐的弟弟是舅舅，我要叫舅舅吗？”

　　初弦也拿不定主意，笑着公开转述。
　　“声笙，岁岁到底怎么称呼宋符，这事儿还得你做主。”
　　当事人的宋符陡然捏紧杯子，指尖用力到发白，他也难掩期待。

　　闻声笙放下酒杯，右手食指弯曲，比划成‘J’的手势轻碰下颌两下。
　　岁岁脆声道：“舅舅！”
　　不对，闻声笙想到什么，手指往下压了压。
　　岁岁及时改口道：“小舅舅！”

　　“等等，为什么是小舅舅？声笙，我还有其他的舅舅吗？”
　　岁岁看着闻声笙的比划，很是无障碍沟通，小姑娘恍然道：“还有个大舅舅……易，易舅舅是大舅舅，宋舅舅是小舅舅？”
　　闻声笙点头，浑然没察觉到——初弦和宋符齐齐看来。

　　初弦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问出来。
　　没想到宋符替她问出了口，他顾不得晃出杯的酒液，努力压制着那股期待，“姐姐，岁岁说的易舅舅不会是景和哥吧？也就是说，你和景和哥的娃娃亲……解啦？”

　　从小跟着闻声笙，宋符自然知道她和易景和有娃娃亲，小时候长辈们还逗弄他，让他喊易景和‘姐夫’来着。
　　他当然从没喊过。

　　闻声笙正要点头，看戏的Laurent目光灼灼，“闻老板，娃娃亲是什么？”
　　这个，怎么解释呢？
　　闻声笙选择场内求助，隔着岁岁望向初弦，初弦意会道：“娃娃亲，就是两家长辈因为某些缘故，让双方小孩订立的婚约。”

　　应少冲一心二用。
　　他想起婚纱店的时候，那位新郎说他姓‘易’，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看情况，应该是宋符说的‘景和哥’。

　　不过有些说不通啊？
　　如果双方解了娃娃亲，闻声笙为什么还会和对方拍婚纱照？
　　又或者，拍两人婚纱照，目的是解除娃娃亲？

　　他面上不动声色，将满腹猜测压回心底，继续作壁上观。
　　Laurent兴致勃勃道：“这么说，因为是娃娃时候订的婚事，所以叫做娃娃亲，听起来真有趣。”
　　顿了顿，他歪头疑惑，“为什么要解除娃娃亲，难道对方不想负责？”

　　闻声笙小口抿酒。
　　怎么说呢，景和哥不是不负责，那是太负责了。
　　是她一旦点头，他都能拎包入住的程度。

　　初弦见她比划，眉心狂跳。
　　“唔，不是对方不负责，是……声笙不想负责。”
　　Laurent一口酒呛到，扭过头咳得脸红脖子粗，急得岁岁踮起脚尖递纸巾。

　　应少冲接过纸巾塞到Laurent手里，拍他后背帮忙顺气。
　　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宋符一颗心宛如坐过山车，一开始听到自己名分是‘舅舅’时的失落，和得知易景和也是‘舅舅’时的惊喜。
　　止不住的唇角上翘。

　　窗外有人经过，素色改良款的真丝旗袍，圆领双襟中长袖，手工的桂花盘扣搭配玉石扣头，可谓是步步生莲。
　　闻声笙目不转睛，直到美人走进店，将手中礼盒放在桌面。

　　“今年难得中秋与国庆相逢，我还想尽尽地主之谊，一块给妹妹过个生日，可惜还是留不住，这不，特地订了蛋糕送来提前庆贺。”
　　是汉服写真馆的店主宋婵娟。
　　美人柳眉杏眼，自是风情万种。

　　闻声笙面上的惊艳还未散去，就被由衷的惊讶代替，没想到宋姐姐竟然知道她生日。
　　她抬手比划道：【谢谢。】

　　宋婵娟对于简单的手语做过功课，不用初弦翻译就应道：“客气什么，当初在璟城的时候，我没少受你姐姐的关照，妹妹拆开看看，这蛋糕你喜不喜欢？”
　　听到璟城字眼，应少冲指尖微动。
　　他知道初弦是律师，但不知道竟然在璟城工作。

　　闻声笙起身，打开渐变色礼盒，取出六英寸的奶油蛋糕。
　　正中间是一棵盛开的桂花树，边缘规则分布八幅月相图，从新月经满月到残月，她很喜欢，喜欢到从包里摸出手机拍照。

　　宋符有心帮忙，却没找到蜡烛。
　　“那个不用找了，我没拿蜡烛，初弦说妹妹不喜欢吹蜡烛，就没让店员装。”宋婵娟特地解释，闻声笙也悄然松了口气。

　　蛋糕很甜，甜到闻声笙足以好眠。
　　一觉睡到自然醒，精气神好的不像话。

　　步行前往园林，会经过当地的宝藏美食街。
　　人少有人少的清净，人多有人多的热闹。
　　岁岁二话不说，掏出亮橘色的防丢绳，一端手环扣在自己手腕，另一端手环扣住闻声笙手腕，动作相当熟练，看得Laurent伸手扶墨镜，肘击应少冲一起看。

　　闻声笙：……
　　她每次看到螺旋状的防丢绳，都有种大号电话线的既视感。
　　唔，现在的孩子可能不太知道什么是电话线吧？至少岁岁当时就问过她。

　　一行人如小河归海，汇入人潮汹涌的美食街。
　　Laurent拉着应少冲研究每家店的时候，宋符已经打起了游击战，每次出现都带着战利品，二话不说递给闻声笙。

　　“闻姐姐，抹茶冰淇淋。”
　　“闻姐姐，苏式糕团。”
　　“闻姐姐，香菇烧麦。”
　　“……”

　　闻声笙拎着一袋又一袋美食，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和初弦、岁岁分享起来。
　　冰淇淋有点微苦，但整体还不错。
　　糕团是芝麻豆沙馅，吃起来有点偏甜。
　　烧麦像只大石榴，一口下去是瓷实的糯米。

　　有点噎，喝口水缓缓。

　　不知不觉，长街过半。
　　闻声笙将斜挎包安放身前，牵着岁岁随人群迈步。
　　有人递来宣传单，她第一想法是摆手拒绝，可看到宣传单一角不是手指，而是绒质的人偶爪爪，她忍不住掀起眼帘，对上一个毛绒绒的小熊人偶头套。

　　这么热的天，闻声笙穿着轻薄的防晒衬衫。
　　长款的衬衫下摆和五分西装裤齐平，出发前还特地喷了防晒喷雾。

　　小熊人偶很热情，每次递传单都会笨拙点头。
　　道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透着股沉闷和沙哑。
　　闻声笙有些不是滋味，接过宣传单一瞧，是家新开的奶茶店。

　　“谢谢，谢……”
　　小熊人偶道谢的尾音戛然而止，毛绒绒身形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倒，人群传开层层惊呼，更是如烟花般瞬间炸开。
　　应少冲在店外台阶等Laurent，抬眼扫过，眼神倏然一变，当即穿过人群赶到人偶身旁，踩着洒落一地的宣传单，看向艰难扶着人偶脑袋的闻声笙，顾不得其他，和初弦一起上手帮忙摘下人偶头套。

　　小熊头套下的脸被汗打湿，双眼紧闭，脸颊至脖颈有大面积烫伤疤痕，红褐色和蜡白色的皮肤蛛网般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看得出来，是个年轻的男生。
　　大概二十左右。

　　闻声笙呼吸一滞，看到宋符稳住岁岁，一把解开橘色的防丢手环抛过去，绕行男生后背，伸手解开连体服拉链，初弦帮着把人和连体服分开。
　　男生被扶着躺倒在地，上身短袖白到泛黄，呈现出黏糊糊的贴肤状态。

　　应少冲观察的更仔细，见男生脸色涨红，昏迷状态还无意识张着嘴，胸前起伏更是微乎其微，他抬手探向男生颈动脉，丹凤眼瞬间变得凝重。
　　“无意识无呼吸，颈动脉搏动消失。”
　　“心脏骤停，需要急救！”

　　初弦配合拨通急救电话。
　　但正值旅游旺季的美食街，人头攒动不说，救护车过来也需要时间。
　　偏偏男生最缺的就是时间。

　　Laurent捧着竹筒奶茶走出店，才看到最里圈的热闹，一把把奶茶塞给身边游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
　　刚想问问能帮什么忙时，应少冲准备的动作一顿，起身让位道：“Laurent，心肺复苏，你准备胸外按压，我来计时！”

　　还不够。

　　应少冲举起手腕看表前，抬眼看向初弦，“初律，我需要一台AED协助！”
　　Laurent已经替补就位，跪坐到男生身侧，也就是闻声笙对面，双手叠放在男生胸骨中下段，随着应少冲一声令下，掌根部蓄力按压。
　　三十次的胸外按压，应少冲出声计数，两人配合的默契无间。

　　初弦接过寻找AED的重任。
　　当即环视四周，大声询问游客们，“有没有人知道哪里有AED，也就是自动体外除颤器，一般是红色或者黄色的外壳，或者怎么能联系到美食街的管理人员？”

　　声音洪亮，一遍又一遍重复询问。

　　前方桥头有人大声招手。
　　女孩子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咖啡店有，就是对面那家瑞、雪、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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