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于你

　　徐岚没来过怀州。

　　这次与其说是为了借钱，倒不如说是他想再见见她。

　　徐岚在楼下等了很久，二月份的怀州又湿又冷，寒气针一样往骨缝里钻。

　　幸好徐岚不怕冷，一个小时过去至少身上还是热的。

　　但手却很冰凉，因为他始终攥着手机，只要有一点动静就急忙按开屏幕观看。

　　又将近一个小时过去，手机才响铃一声，徐岚立刻接通了。

　　“妈……”

　　甚至只是刚出口，对方便打断了他，“小岚啊，我忘记跟你说了，你弟弟妹妹非闹着要去旅游，他俩小孩出门我肯定不放心啊，我们今天一早就……”

　　才燃起的一簇火苗就这么被毫无征兆地浇灭，徐岚扬起的嘴角一点点放平了，鼻头兴许是在下面冻得太久，微微发红。

　　“嗯，我理解。”

　　“那个你，你下次再来好吧，下次我带你在这边好好转转。”孟晴和窗户保持着一定距离，既能看见下面，又让下面的人看不见她，“我手里也没多少钱，家里几张嘴掰开勉强够分……这样吧，我先给你垫五千怎么样？”

　　“你先应个急，没了我再给你。”

　　早该想到的。

　　要么说自己就是贱呢，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非要觍着脸凑上来，被人一脚踢开。

　　徐岚脸上活像被人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寒风削骨，他微微抬脸，看见四楼灯光明灭瞬息，什么都懂了。

　　“不用了，我也不是只为了钱才来的。”

　　这么多年再大的委屈都经历过，心脏早就该感受不到痛了。

　　可徐岚身体抖若筛糠，下唇咬出了血，数不清的无形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我只是想看看怀州好不好。”

　　你好不好。

　　那五千块钱徐岚没有要，杜咏还以为他至少得明天或者后天才回来。

　　没想到晚上九点多，一队训练赛都还没结束，杜咏出来拿夜宵，抬头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小岚？”

　　他先试探着喊了一声，等对方应了才“卧槽”一句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至少得两天吗？”

　　“半途通知我又没事了，我就改签回来了。”徐岚勉强保持住面部表情。

　　杜咏没多想：“没事了就行，没吃呢吧？刚好那群小崽子闹着吃宵夜，过来吃点再回宿舍吧。”

　　徐岚强迫自己扯出笑：“不了咏哥，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奔波一天确实累人，杜咏也不勉强他。

　　这个消息江海旻应该比他更先知道，所以才会又给他钱又递名片，意思不言而喻——

　　我能帮你，只要你开这个口。

　　初五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开始收假去往工作地点了，路上人只增不减。

　　徐岚在等车间隙摸着名片纠结。

　　江海旻还是那个要求，不过稍微做了更改，这次只要徐岚答应瞒着江寒照顾他到成年，并让他心甘情愿留到赛场，他不仅会给徐岚开巨额报酬，还愿意帮助徐进匹配肾源。

　　如果说上次徐岚有百分之九十的犹豫，那么这次就剩下百分之九。

　　瞒着江寒，引导他好好打比赛到成年，他就能救徐进，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到了约定时间，他想去哪儿去哪儿，那江寒怎么办？

　　徐岚最能体会江寒这种缺少父母陪伴的感受，尤其是他才十五岁，这个年纪最是容易对某个人产生依赖，更何况他本身就缺爱。

　　徐岚捂脸低头。

　　也许江寒会怨他，可到那个时候自己也不一定就会离开华宜。

　　万一不离开呢。

　　万一、江寒并不在意呢。

　　这件事里太多不确定因素存在，只有徐进是真的等不了了。

　　事已至此，徐岚也是真的没办法了。

　　再恨、再怨，他都做不到看着徐进走向死亡。

　　几番纠结，电话拨出。

　　铃声没有响太久，江海旻似乎早就料到徐岚会妥协。

　　“你做出了很正确的选择。”

　　“祝我们——”江海旻一笑，“合作愉快。”

　　合约第一条，任何时刻，乙方必须以江寒为首位。

　　第二条，乙方必须严格遵守保密协议。

　　条件问题其实还好，徐岚都能接受。

　　思绪发散，竟是连前方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江寒微微眯起眼睛。

　　从陶广白离开，徐岚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怎么就这么在意那个傻大个？

　　“徐岚。”

　　被点到名，徐岚顿步望去，江寒不偏不倚站在他跟前。

　　“你……”

　　一张口才发现嗓音竟是沙哑到像是从砂纸搓磨而来，江寒表情微变。

　　“你这几天怎么了？”

　　徐岚摇头笑了笑，“没事，我有点累了。”

　　江寒其实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他那疲惫不像演的，只好作罢。

　　中间隔了一天，江海旻派人和徐岚秘密接头。

　　合同这边签好字的下一刻，徐岚就收到了江海旻的打款。

　　这些钱他没着急打给徐进，忙过前两天，俱乐部回到正轨，徐岚再次请了假。

　　杜咏虽心有不满，可上面是江海旻的意思，只好放人。

　　离开一个月，回来时间待定。

　　相处这几个月江寒早已习惯了徐岚的存在，几次欲言要问，又碍于面子忍下。

　　好在姓徐的多少还有点良心，离开前一天晚上专门买了蛋糕奶茶敲门拜访。

　　谈天谈地，就是谈不到关键点。

　　江寒听烦了，一张小脸绷起：“你就没有别的要说？”

　　徐岚所有话音尽数骤停，笑容也僵硬下来。

　　“亲戚出了点事，得回去看看。”

　　江寒脸色稍霁：“严重吗？”

　　徐岚点完头，忽然想起江海旻不让他告诉江寒事实，哽了一下，“不严重。”

　　“不严重还要走这么久？”江寒眯起眼睛，语气狐疑。

　　“我姨夫刚做完手术，家里没人照顾。”

　　经过多年磨练，现如今徐岚扯谎技术早已炉火纯青，“从小就属他跟我亲，我回去帮衬帮衬。”

　　“哦。”江寒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抬眸，语气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那你回去之后，还、回来吗？”

　　小少爷低眉落寞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那双漂亮似桃花的眼睛里饱含希冀，干净纯洁，徐岚不敢再看，强自错开目光。

　　“肯定回来呀，忙完我就立刻回来。”

　　这种场景，徐岚其实想摸一摸江寒的头，他在电视里见很多长辈在和小辈分别或者交代一些事情之后都是这样，可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就忍住了，最后只拍拍江寒的肩膀。

　　“我回家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江寒眼眶酸涩，扭头拍掉徐岚的手站起身：“不用你提醒。”

　　徐岚沉吟须臾，趁热打铁，“不会等我回来，你还垫底吧？”

　　江寒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气得眼圈都红了，说话也哽咽：“要你管啊，你烦不烦人？要走就快走啊！”

　　虽然给小少爷气哭了，好歹行为举止恢复了正常，徐岚已经把他脾气摸清楚了，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经不起激的崽子。

　　“我现在想走也没车载我呀。”徐岚走过去，试探性伸手。

　　江寒死死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

　　拇指蹭过眼尾，徐岚动作轻柔地把眼泪给他擦干净了，“什么时候把这爱哭的毛病改一改，跟个小姑娘似的。”

　　江寒“哼”了一声，朝他身上一推，拉开一点距离，模样执拗又认真，“你等着，我肯定上首发给你看。”

　　目的达到效果，徐岚挑眉，好整以暇道，“拭目以待。”

　　次日早上七点钟的高铁，徐岚提前收拾好行李，摸黑起床赶往车站。

　　谁知一打开宿舍门，江寒就蹲在旁边。

　　黑乎乎一团把徐岚吓得一激灵，“江寒？你在这干嘛呢？”

　　走廊挺冷，江寒吸了吸鼻子，在昏暗环境里塞给徐岚一个袋子。

　　“路上吃。”

　　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零食，徐岚乐了，“当我跟你一样是小孩啊？”

　　江寒瞪他。

　　徐岚叹气一笑，“谢谢。”

　　从华宜到广苏高铁都得跑三个小时，徐岚路途睡了会儿，醒来就开始头晕鼻子堵，一看时间还得半个多小时才到站。

　　回去也不会有人接他，徐岚连人带箱奔波几千里，连家都没回，刚下高铁就打车去了医院。

　　张春和知道他今天回来，老早等在医院大门。

　　“徐岚！”

　　“跟你说进去等。”徐岚说，“这外面不冷啊？”

　　张春和眼下两处乌青，满脸无处可避的疲惫。

　　“我这不寻思你回来，怕你找不到地方。”

　　她边说，边从徐岚手里接过行李。

　　徐岚把最轻的背包递给她，“大夫怎么说，透析有好转吗？”

　　“不太乐观。”张春和苦涩道，“今早上大夫查房的时候还在催尽早准备钱换肾。”

　　病房楼越来越近，即将进去时，徐岚拽住张春和。

　　后者感受到阻力被迫止住脚步：“咋了？”

　　徐岚递给她一张银行卡，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这卡里有五万块钱，没设密码，够你跟你孩子过一段了。”

　　张春和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年轻，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犯不着因为想找个接盘侠就搭上自己一辈子。”

　　张春和脸色骤变。

　　徐岚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波澜不惊，“你儿子徐浩然不是我亲弟，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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