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耳秋的夏至

　　周五，第二天考试上午，距离考试时间还有半小时，坐在座位前临场磨刀的钱浩被一个男生喊了一声。

　　“钱浩，你爸爸找你。”

　　听到“爸爸”俩字，钱浩猛地抬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好久没出现的钱志坤穿着褪色很严重的黑色西装站在班门口，看到儿子朝他看来，钱志坤立马站直身冲怒视的钱浩招手大喊。

　　“儿子。”

　　钱浩被一声刺耳温柔的“儿子”下意识汗毛竖立，立刻起身朝班门走，一把拉过眼神鬼鬼祟祟往教室看的钱志坤外楼梯那边走。

　　教室里，其他人都没有因为钱志坤的出现而分神，只有陈耳秋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发呆。

　　钱志坤很少关心钱浩这个儿子，主动来找钱浩也是因为手里没钱了，其他时间都像是忘了有个儿子一样。

　　这次也一样。

　　楼梯口，钱浩压低怒声质问与他父慈子孝的钱志坤，“谁让你来学校找我的！”

　　钱志坤整理一下褪色很严重的西装，笑呵呵地说：“当然是爸爸想你了。”

　　这个借口，钱浩都听腻了，每次都打着“想儿子”的借口找他要钱。

　　沉默几秒，钱浩从口袋里掏出这周省下来的生活费，有零有整地塞给钱志坤。想快些打发钱志坤走，“我只有这些钱，你拿上钱赶紧离开学校。”

　　钱志坤笑眯眯地数着手里的钱，点清钱数后，不满意地看着厌恶他的钱浩说，“才三百多啊，还不够我吃一顿好的呢。”

　　“嫌少你别要！”钱浩说着，手上就要去夺钱志坤手里的钱。

　　“别呀，再少也是钱啊。”钱志坤将手里的钱快速装进口袋里，看了看四周，问钱浩，“你妈最近怎么样了？”

　　钱浩目光警惕。

　　“别像防贼一样盯着我，我就关心你妈问问而已。”钱志坤全然不在乎自己儿子看向自己厌恶的眼神，眼睛贼溜溜地看着四周说，“我听你妈以前的同事说，她被调到林榆了，在那家医院工作啊？”

　　钱浩放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声音沙哑低吼：“你别忘了，我妈早就和你离婚了！”

　　“可你是我儿子啊，就算我和你妈离婚了，”钱志坤无赖地说，“有你这个儿子在，我和你妈就断不干净。”

　　钱浩整个人都紧绷着，他知道钱志坤的性子，只要是想懒上他们母子俩，母子俩的生活就别想过安稳。

　　“你不和我说，我就自己找，反正我找不到你妈，我是不会回去的。”钱志坤无视钱浩猩红的双眼，看向五班门口，呵笑一声拔高了一些音量说，“对了，我刚才在门口好像看到了陈耳秋，她也转到你们班了。”

　　钱浩猛地一震，眼睛瞪大警告他：“别去找陈耳秋。”

　　钱志坤看着儿子眼神寒意地警告自己老子别去找陈耳秋的麻烦，他就大笑地拍着儿子绷直的肩膀说：“还护着呢，就这么喜欢那丫头。”

　　钱浩眼神冷冷不语。

　　“行行行，我不去找那丫头。”钱志坤笑呵呵地又拍了一下钱浩的肩膀，自夸自己一句，“不愧是我钱志坤的儿子，感情就是专一，有我当年风范。”

　　钱浩打开钱志坤的手，眼神冷淡赶人：“拿了钱就赶紧走，以后也别来学校找我。”

　　钱志坤冷哼一身，没有要转身离开的动作，抬脚就要往五班那边走，结果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徐至夏拦住。

　　“这位家长，考试马上要开始了，请不要在这里逗留影响学生考试。”徐至夏单手插兜，眼神冷冷地站在钱志坤身后，强烈的压迫感直扑钱志坤而去。

　　钱志坤上下打量了一下徐至夏，笑了一声，对一旁看着徐至夏表情微变的钱浩说，“儿子，这小子也是你们班的，看着怪有钱的。”

　　“……”钱浩余光堵一眼除了校服一样，脚上的鞋和手腕上的表都是他买不起的东西，自卑感油然而生，更加对钱志坤低吼驱赶，“别在这丢人了！赶紧离开学校！”

　　“那我去别的地方逛逛。”钱志坤转身又看到一个人走上来。

　　来班上监考的孙雷刚走上楼梯，就听到楼梯口有人高声说话，然后就看到徐至夏盯着那头粉发拽拽地站在楼梯口。

　　孙雷手里拿着试卷，走过去踢了一下徐至夏的小腿训斥：

　　“徐至夏！”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站这干啥。”

　　徐至夏在钱浩和钱志坤之间看了一眼，语气随意应：“马上回雷哥。”

　　孙雷看着徐至夏吊儿郎当地往教室走，看到他手上的表，又冲徐至夏大吼一声，“徐至夏！把你手上那破表摘了，没看考试规则吗，电子设备一律不准带进考场。”

　　“知道啦～”徐至夏懒散散地走进班里，将摘下的手表放在讲台上的黑色匣子里，摆了摆手做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教室外，孙雷看了一眼身体微微发颤的钱浩，语气客气对身旁的钱志坤说：“这位家长，考试要开始了，请你不要在这里逗留。”

　　“我这就走老师。”钱志坤上一秒对孙雷客客气气的笑容，下一秒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威胁说，“别忘了你是我儿子，这辈子都切不断，好好考试儿子，放学了爸爸在校门口等你。”

　　钱浩红着眼怒瞪钱志坤。

　　等到钱志坤离开，孙雷拉了一下站那不动的钱浩，语气有点心疼地说，“钱浩，进门了。”

　　“好的老师。”钱浩慢慢回过一丝理智，拖着沉重的双腿回了班。

　　孙雷看着钱志坤消失的楼梯口哀叹一声。

　　——父子债，最难还啊。

　　钱志坤的出现，让钱浩隐藏的暴躁情绪逐渐往外涌。考试过程中，钱浩一想到放学后，钱志坤在校门口等他，情绪逐渐崩溃，连着握笔都握不稳了。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钱浩早早就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没有走大门离开，而是从操场后面翻出去。

　　学校大门口，钱志坤找了一处高地脖子伸的老长往走出的学生群里找钱浩的身影，直到看到陈耳秋五个人前前后后走出来，才扒开人群直冲陈耳秋跑。

　　“耳秋，真的是你啊，叔叔以为看花眼了呢。”钱志坤挡在陈耳秋面前，非常热情地聊家常，“你转到这里上学了，居然还和我们家小浩一个班。多好呀，你和我家小浩还挺有缘的。”

　　“……”陈耳秋表情淡淡，对钱志坤的热情毫无举动。

　　章可依一把推开钱志坤，冲他生气喊：“你谁呀？离我们耳秋远点！”

　　“哎呀这个孩子，咋咋呼呼的。”钱志坤凶一句章可依，无视对方愤怒的眼神，推开章可依朝逼近陈耳秋说，“耳秋啊，我家小浩啊，对你是真好，我记得有次，你耳蜗丢了，那小子还和我大吵了一架。”

　　“你这人有毛病吧，在这乱说什么呢！”章可依气呼呼地将陈耳秋往自己身后护，“你再这样，我喊保安了。”

　　钱志坤的脸皮是真厚，无论章可依怎么说难听的话，钱志坤都不在意地自己说自己的：“耳秋，你是不是对我家小浩也有意思？”

　　陈耳秋眼睛微微转了一下，表情诧异地钱志坤说出了一个很荒谬的话。

　　章可依用力推一把钱志坤，冲保安亭大喊，“保安！保安！！这里有危害学生安全的歹人！！！”

　　“这小丫头，喊什么保安呀！”钱志坤看着保安拿着警棍朝他冲过来，心虚地往后退，“我们认识。”

　　章可依哼一声：“谁和你认识！”

　　秦思宇和贾鸿站在章可依和陈耳秋身后，眼神警惕地冲钱志坤吼：“你再这样无赖地纠缠下去，我们报警了。”

　　保安手持警棍，态度严肃地说：“请您赶紧离开。”

　　钱志坤微微缩着脖子，看着陈耳秋说：“耳秋，你和他们说，你和叔叔是认识的。”

　　陈耳秋沉默。

　　“你能不能别逼她了。”徐至夏站在陈耳秋右侧，侧身将陈耳秋护在身后，忍了很久的怒意终于爆发了，“她都被你逼的一句话都不说了，你还想干什么！”

　　“我没有说错呀，我们就是认识啊，她和我儿子以前是很好的朋友。”钱志坤一时不知道怎么说，看着逐渐围上来的人群，极力证明自己。

　　议论中，动静引来了教导主任范啸。

　　范主任背手走来，语气威严吼，“放学了都围在校门口干嘛，想留下来上自习吗。”

　　大家看到范主任来了，吓得转头就跑了。

　　等人散的差不多，范主任站在学生前面，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厉声驱赶闹事的钱志坤，“这位家人，你要是找孩子就去学校里面找，不要在门口堵着我的学生逼问。”

　　钱志坤自知拗不过这群人，假意笑笑快步往学校里面走。

　　大门处，改完作业出来的方婷看到钱志坤从她身边经过，表情诧异地看着钱志坤走远的身影低语：

　　“钱志坤怎么在这？”

　　范主任怒视钱志坤走远后，看了看低头沉默不语的陈耳秋，刚想开口询问一下陈耳秋的情况，就看到方婷走了过来，连忙朝方婷招手：

　　“方老师。”

　　“正好你来了，陈同学好像受了一点惊吓，你看看有没有事。”

　　方婷听到立马跑到陈耳秋身旁，拉着她上下查看，“怎么被吓到了，有没有受伤啊？”

　　陈耳秋不说话，只是眼神怯怯地看着方婷。

　　章可依气汹汹地指一下后面说：“耳秋被钱浩的爸爸吓的，他非要拦着耳秋聊钱浩的好。”

　　方婷知道钱志坤对陈耳秋的心里阴影，反握上陈耳秋冰冷的小手，和范主任说：“范主任，我先带耳秋回家了。”

　　范主任点点头：“嗯。”

　　“谢谢你们照顾耳秋。”方婷又对章可依四个人笑了笑，随后牵紧陈耳秋的手，柔声说：“耳秋，我们回家。”

　　“家”这个字才渐渐换回呆滞中的陈耳秋，她就这么乖乖地跟着方婷回到那个有安全的地方。

　　方婷走后，范主任催促着四个人也赶紧回家。

　　四人和范主任道了别，范主任转身回了学校。

　　车上，徐至夏被李叔接回爷爷家，一路上就坐在后面沉默不语，一直在想陈耳秋那细微胆怯的眼神，觉得钱志坤对陈耳秋有很大的威胁性。

　　钱志坤，钱浩。
　　父子俩，到底和陈耳秋有怎样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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