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给的温柔

　　重症监护室中，易铭容颜安宁，像是睡着了。
　　白飏低垂着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十分钟前，他刚做完口供，说的语无伦次，警察见他不在状态就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目击者或知情者，他刚回答说有，就想起那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昏迷不醒。
　　易铭的病房前站了很多人，除了Zoo，白飏一个也不认识。他也想透过玻璃窗看看易铭，可他不敢靠近那群人……即便隔了这么远他依然感觉到了他们的敌意。
　　易铭之所以会受这么重的伤，完全是因为白飏。如果当初他没有打那个电话而是选择报警，如果易铭叫他跑的时候，他能回头看一样，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没有如果。
　　白飏不清楚紧急开颅手术到底有多危险，但是从Zoo的脸上，他看见的只有焦虑和担忧。上次见到这个神经男子时，白飏觉得他会是那种天塌下来都在笑的人。现在看来，不是的，Zoo很在乎易铭。
　　想到这里，白飏心里一酸，眼眶都红了。他也很在乎易铭的，可是他不敢说也不敢做，他怕像小乔说的那样，一旦越过那条线就回不了头了。

　　“嗨，你是……白飏？”
　　肩头一沉，白飏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张意外的笑脸，在这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看着有些突兀。
　　“张威。”
　　“对，你还记得我啊。”张威穿着一身休闲服，头发有点乱，像是刚才被子里爬出来的张威打量白飏一番，又问：“你怎么了？又住院了？”
　　“不是，”白飏犹豫了一会儿说：“是我……朋友。”
　　“哦，不说了，我还有事，找我打电话。”
　　张威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就转身朝Zoo跑了过去。

　　张威问Zoo：“他怎么样了？”
　　Zoo瞥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张威两眼一瞪：“我来管你什么事？”
　　Zoo眉毛一扬：“你来管你什么事？”
　　“好了，你们俩安静点，这里是医院。”有人插进来，拉开了他们。
　　Zoo跟张威本没有什么矛盾，但就是看张威不顺眼，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张威经常借职务之便接近易铭。
　　不过，现在是“困难时刻”，他们得暂时“和平共处”。

　　“易铭上午还来看过颜老师，想不到就出了这事儿。”
　　张威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他是医生，见惯了死亡和世事无常，可他实在无法接受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上午才跟自己做过。
　　Zoo撑头看着易铭，问张威：“颜玉清还好吗？”
　　张威说：“就那个样子，还能怎样，当初就说颜老师醒来的机会微乎其微，易铭还偏不肯放弃。这下子……”张威喉头微颤，瑟瑟的说：“连他自己都弄成了这个样子。”
　　“不会，他不会像颜玉清那样。”Zoo斩钉截铁的说：“手术很成功，医生说麻醉过后，他就会慢慢醒来。”
　　“嗯，”张威点头道：“谁要说他会死，我第一个劈死他。”
　　话音刚落，张威可爱的脑门就挨了狠狠一记爆栗。Zoo轻飘飘的说：“我现在忌讳那个字，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知道吗？”
　　“……”张威撇撇嘴没了声响，只觉得脑门非常的疼，疼得不正常。
　　张威不知道，他挨的这一个爆栗还有白飏一份。
　　当白飏焦急的跑进来，问Zoo易铭会不会死的时候，Zoo就恨不得敲碎了他的脑袋，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易铭知道后会心疼。

　　“凶犯抓到了吗？”
　　“报警时间太晚了，目前正在通缉中。”Zoo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清早六点。“我给公安局的朋友都打了电话，他们对这个案子也很重视，李局还跟我保证说三天内一定破案。而且，被绑的那个女孩家里也有些背景，通过她家那边对绑匪的排查，应该很快能找到凶手。”
　　张威皱皱鼻子，狐疑道：“易铭……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了？而且，还肯为她冒生命危险？！”他所认识易铭，就连做爱时候的一个吻，都很吝啬。
　　“不是为了那姑娘，是为了他……”
　　Zoo的眼神忽而飘向远处，张威追随着看过去，正好看见白飏远走的背影。
　　“他？怎么会是他？”
　　“你们认识？”
　　“嗯，”张威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刚才说他朋友进医院了。”
　　呵，朋友么？Zoo不禁失笑。
　　张威补充道：“他看着像是直的啊……至少不像我们这么弯。”
　　“谁跟你一样？”Zoo作势要敲，张威立刻敏捷的跳开。
　　同性恋之间都有着敏锐的嗅觉，是不是同类，他们分得清楚。不过，这白飏说起来还真是特殊，他理论上是个直的，但是每个弯的头回见着他都很喜欢跟他亲近。比如易铭，比如Zoo，比如张威，甚至是小乔。
　　“白飏身上的荷尔蒙很招人，”张威自嘲似的笑了笑，耸肩道：“我们妒忌也没有用。”
　　有的事情，明知没道理，可就是没办法。

　　人难受的时候，总是希望通过□□上的自虐来消除心里的苦痛。
　　白飏站在大门前吹风，他想或许等到太阳升起，易铭就会醒了。只要确定易铭没事，他就离开。
　　他对着电话里的呼叫转移声，喃喃自语“小乔，我真后悔没听你的。如果易铭没有认识我，他就不会受伤，如果我没有……也不会害他受伤，都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
　　小乔一直关着机，胖子他们说，小乔和Franka回家了。
　　可白飏除了小乔不知道还能跟谁倾诉。
　　他现在，比白雪还要茫然……

　　“进来吧，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张威扳过白飏的的肩膀，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样子真跟死人差不多了。”
　　白飏的脸蛋冻得青紫，眼睛也是飘忽无神。
　　“啊？”他的表情几乎冻住了，啊字听起来像昂。
　　“我说，去我办公室坐会儿，你想冻死自己的吗？”
　　“……嗯，能冻死吗？”
　　张威哭笑不得：“呵，你这人……走吧。”
　　说罢，拖起白飏僵硬的胳膊进了楼里。

　　张威泡了杯热茶给白飏，自己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的抽着。
　　张威瞅了眼白飏，说：“这事不怪你。”要怪得怪易铭自己！没事去瞎掺和什么？人家救人家的女友，你跟着逞什么英雄？
　　白飏摇头：“不是，他是为了我才打架的。“
　　张威心说，你也知道啊，知道还不明白为什么吗？有够笨的。
　　“张威。”白飏抱着水杯，手指不安的搅动：“我想……去病房看看易铭。”
　　张威说：“等他醒来再去吧，现在让他休息会儿。”
　　白飏苦笑：“我就看他一眼，看完等他醒来我就走，再不来打扰他。”
　　张威半开玩笑的说：“你这就走了？那易铭的医药费谁出啊？”言下之意就是叫他留下来。
　　但是白飏没这么理解，他低垂着头说：“钱……我会想办法。”
　　张威拍拍白飏：“跟你开玩笑，你一学生哪有这么多钱。不过，为什么不等他醒来和他说会儿话呢？我想易铭不会怪你的……”
　　他要怪你就不会救你了。
　　“我，”白飏张了张嘴又闭上，半响才道：“你不懂……我，我有可能是同性恋。”
　　这是白飏第一次对人“坦白”性向，他意料之中的收到了诧异和震惊的目光。
　　“……你不像啊？”张威为自己从前的判断感到羞耻，居然连同类都认不出来。
　　白飏尴尬极了，刚刚恢复人色的脸蛋红得似要滴血：“没什么像不像，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张威猛吸一口烟：“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有。”白飏很肯定的点头说：“易铭还要娶妻生子，我不能再害了他。”害了他一次白飏已经万分后悔，要是再害了他一辈子，白飏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咳咳。”张威被烟呛到：“你，你怎么害他了？”
　　易铭还能娶妻生子？！笑话，我孩子都娶妻生子了他还早着呢！
　　白飏捧起温热的茶，抿了一口，缓缓说：“因为，我喜欢他……”
　　因为我喜欢他？呵，如果易铭能听到估计会笑醒来吧。凭张威对易铭的了解，他一定是对白飏有意思才会默默付出这么多。
　　“这样啊……”张威掐了烟屁股，起身道：“那你去看看他吧。”
　　白飏放下茶杯，道了声谢谢，又补充道：“张威，你能……帮我保密吗？我不想让易铭知道。”
　　“嗯，为什么信我？”说来他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不知道，”白飏看了看他刚刚用过的白瓷杯说：“可能是因为这杯热茶吧。”
　　冬天里的温润，总是格外的贴心。

　　病房内的白飏握着易铭的手，悄声说着什么。
　　病房外的Zoo瞪着张威：“干嘛拦我。”
　　张威堵在门口就是不动：“让人家小两口单独待会儿怎么了。”
　　Zoo微微一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不知道易铭喜欢这小子吧？”
　　“知道又怎样？你把他弄进来是什么意思？”
　　张威也笑了，颇为神秘的对Zoo说：“我什么意思，你可以慢慢琢磨，你不一向觉得自己是那颗唯一没秃的聪明脑袋吗？”
　　Zoo的忍耐已到限度：“你少玩花样，信不信……”
　　“信，我信，你想弄死我很容易啊，但是你想得到易铭……呵，却不容易。”
　　张威说的，是大实话。
　　从前的易铭一心一意的爱着他老师，Zoo可以等，毕竟颜玉清睡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哪天就彻底归西了。但是白飏是年轻的，鲜活的，更重要的是……易铭，他是认真的。

　　安静的病房里传来压抑的抽泣，Zoo和张威停止争吵，同时看了过去。
　　白飏合掌握着易铭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压抑着哭声，可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在了两人交缠的手指上。
　　他不舍得，真的不舍得，越看越不舍得。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被法海关进雷峰塔时的白素贞，在没见到许仙之前，她一脸庄重的说要自己走进去。可当许仙匆匆赶来后，她就什么都顾不上的想跟他走。她是千年的妖，面对一身修为尽毁还可云淡风轻，面对爱人的挽留却悲痛欲绝。
　　而他是一个凡人，一个没什么本事，但很会惹祸的凡人。
　　所以，他只能用他的放弃来祝福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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