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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
萧作归不愿意回应她的某些话时,总是下意识沉默片刻,而后无缘无故地扯起别的话。神情称不上多么自然,毕竟他总是这样冷着神色,开口也是寡淡得让人难以提起兴趣。
白晴很熟悉他这习惯了,因此在萧作归开口请她看些书卷而少些走动时,白晴毫无意外。她猜测萧作归这么说是受了山姒影响——这姑娘总是给她捎闲书来,还强硬地要她讲讲读后有没有引起什么深入些的感想。
实话说白晴认得字也写得字,但是并不那么懂人族到底为什么写那么多书,也并不能完全读懂。魔族内倒是专有些魔负责记写的,职称引使,为沟通天地——白晴从来不去看他们究竟在记写着什么,也不在意。因此她看这些人话写的长篇大论就总犯困。
白晴敷衍着应了两声,记起前些日子听的闲话,顺口问:“昨个儿听得说胡将松口,回桃襄不大周全,但同意了将军亲送我去营帐近的看妖魔俘虏的地儿……怎么还不见得动身?”
正送茶的锦云听了不免抬头,几日来进这顶帐子也不过她和萧将军二人而已,锦云自觉不曾听过这话。
不过白晴姑娘向来说话随心所欲的,锦云只是低头倒茶。
萧作归倒是不意外。魔族的耳目灵光他早有体会,只是沉吟片刻开口:“……近日忙碌耽搁了些,恐得请姑娘再等些时候。”
白晴:“噢。”
她觉得有点好笑,分明自己来坏了他的事,此人除却最开始因由来回奔波而异常冷淡以外,这时候又客气得不像是同异族说话了。
……明明是沾了那么多血的人。
白晴一时没说话,并不擅长搭话的萧作归似乎想要开口,终于还是没有。室内一时沉默。
忽然帘子闪过人样的阴影,短暂的骚乱之后,来人传话说是胡将有请。
白晴刻意侧眼扫过萧作归,愉悦地在他垂下的眉眼间捕捉到类似不快的情绪。
轻盈地一闪而过,几乎没留下一丝痕迹,白晴疑心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白晴乖巧地跟在萧作归身后,由人看着往所属胡将的营帐而去。她几乎惯性地要去牵萧作归的左手,然而并没有过长而自然垂下的衣袖供她拉着。她才想起来其实今日没有带毒,她本来也早放弃了这条路子。
今日走这条路时,萧作归身边也没有跟田才这样的碎嘴子,因此……显得路有点长了,也有点乏味。
胡将所在的营帐她已经很熟悉了,白晴的视线自然往那面欲掩弥彰遮着人的轻纱落去,本来因着枯燥而有些无精打采了,却在视线触及地上那道人影时下意识清醒了。
白晴下意识耸了一下鼻子,几乎以为闻见了血腥气,才恍然察觉这气息太淡了,淡得其实并不存在。
只是这场景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下意识回忆起了过往闻过的浓烈气息。
白晴失神半刻,才察觉萧作归在刚入门时便往前一步试图挡住她的视线。白晴不悦地蹙起眉头,刚要开口冷嘲热讽,忽然意识到这动作于人族的意义,又将话咽下去了。
她沉默着往旁挪了半步,冷淡盯着地上的人看。
这人——或许也不能说是人?总之是一定死了的。
半人半妖的躯体受过了特殊的处理,只留下最初仍然鲜血淋漓的样子,却奇异地没有一丝气味。视觉与画面的明显错位引发了更加强烈的怪异感。
白晴花费了一点时间,在这种怪异的熟悉感中回忆起自己曾经见过这家伙,彼时还留了一口气,和这样子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妖族那地上半死不活的妖人。
“啊,萧将军——还有这位夫人,怎么不往里坐?”
身后传来响动。男子将温和的声线拉得高昂,白晴于是终于将目光瞥向那道屏风——里面没坐人。
胡将笑着伸手将二人往里迎,萧作归侧退两步,向其颔首示意。胡将仿佛才察觉宽阔营帐中心地面上的不妥似的,摆着手不断念着:“得罪得罪,二位多有得罪,别是受惊了吧?夫人脸色看着可不太好?哪个不长眼的将这腌臜留在这的——快快抬出去!”
神色看着倒是平静。
白晴目光随着几个仆役麻利的动作,若有所思。然而萧作归仍然若有若无地挡着她的视线——大概是出于某种人族荒谬的好意吧,大概,毕竟人总会做些让魔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但是仍然是好心——不过说到底这家伙的好意也同她没什么干系,人魔果然还是势不两立,整出了再好用的垫子和好吃的茶叶的人族果然还是愚蠢至极。
白晴张开口欲要吵人。
“哈啊,说来今日叨扰二位,也不是为什么大事……”胡将连贯的乐呵呵话语阻截了白晴的牢骚,他同人使了个眼色,不急不缓地将视线转向白晴,“其实呢,就是有人大概来寻夫人您——”
白晴忽然将刚刚要骂出口的话咽下去了。
随着胡将拍两下手掌,一个身着麻衣,外形毫无特点几乎让人记不住的家伙被押了上来。大概是被束缚得并不舒适,他脸上神色多有不忿,不自在地扭了扭腰身,难以被忽视的细尾从裤腿下探出来,尖端喷出细细的火光。
扭送他的人见他不老实,低斥一声,沾了朱砂的手指往他后颈上露出鲜红刻纹的地方用力一抹——被压制住的家伙面目痛苦地挣扎了片刻,一对黑色的锐利犄角从他额上生来,这一刻他的面容扭曲得几乎看不清五官,仿佛浅浅的一层雾笼在脸上。
白晴不会化形,背了好长时间的束魔咒也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难以对地上的家伙感同身受,只是眨了眨眼,却见萧作归似乎偏头瞥了她一眼。
而后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白晴,大概是带着安抚意味。长期操练兵器的手应当生满老茧,粗糙磨砺,她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只是低得异常的体温感触鲜明。她不由得回忆起之前他是这样的吗……没有印象,她似乎只记得温热的血应该是怎样的触感,而难以记起人应该在怎样的情况下会是这般的异常。难过吗?或者是濒死了?
濒死的生命不应该是旺盛地喘息着跳动么,蓬勃得溢出来,与死亡背道而驰。
地上的家伙同白晴对上视线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出神。这家伙偷眼看她,还仿佛以为自己小心得不会被发现似的。同方才见那妖人一般诡异的熟悉感再度浮现,白晴看着他的目光中逐渐裹上炽热的兴奋。胡将仍然在叽叽咕咕地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而这地上的家伙说出的话也让她有点听不懂了。
胡将只是轻飘飘问他一句,他便声音清脆响亮地答:“是特随姑娘来!”
姑娘·白晴:“?”
她甚至一时没辨别说他究竟说的是魔族哪个旮旯的俚语还是自学的蹩脚人话。
——因为这话里的意思真的很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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