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破了吗就重圆

　　贺玄司如一尊雕塑般坐在沙发上，他垂着眼睛，神情称得上冷漠。

　　在心中估算着时间，预计差不多了，他放下杯子，抬头往楼梯连接处看去。

　　“噔噔噔”的声音再次急促响起，不一会儿贺灵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脸色更是惨白，整个人仿佛丢了魂魄。

　　看到望着她的贺玄司，她如梦初醒，大声叫道：“贺玄司！”

　　贺玄司平静地望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直呼自己的名字而生气。

　　贺灵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你和雪名哥要离婚？！”

　　“下来说。”贺玄司嗓音平静，温和地叮嘱她，“小心点。”

　　对方的态度让她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贺灵姿咬着嘴唇用力跺了一下脚，干脆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贺玄司面前，亮出自己拍了照的手机，气急败坏地说：“你解释！”

　　贺玄司看了一眼，上面是对着电脑屏幕拍的文档，标题是“离婚协议”，下面的甲乙双方分别是他和迟雪名。

　　甚至不用看内容，这意味着什么，一目了然。

　　他平静地说：“是的，我们要离婚。”

　　贺灵姿顿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刚刚去到书房，第一眼看到了书桌上的信封，检查确定是门票后就美滋滋地收了起来，高兴地开电脑准备填表，然而电脑开机后，桌面上的一个文件直接兜头泼了她一盆冷水。

　　那个文件名为“离婚协议”。

　　她怀着巨大的惶恐点开查看，然后，天塌了——她哥和雪名哥竟然要离婚！

　　她来不及细看其他的，匆匆拍了张铁证就来找贺玄司对质了。

　　从书房跑出来的这段路，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她非常希望这个离婚协议是她的哥嫂为她准备的迟到的愚人节礼物，期待着从她哥脸上看到得逞又可恶的笑容。

　　但是没有，这不是恶劣的愚人节玩笑，她哥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笑容。

　　“为什么？”贺灵姿的声音在颤抖，她有种自己捅破了天的感觉。

　　看到她这个样子，贺玄司有些于心不忍。

　　他事先并没有想起这份存在于电脑桌面上的离婚协议，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贺灵姿已经到了楼上，按照她的急性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时间上来说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所以他放弃了，在原地等待贺灵姿发现后过来质问他，然后，他就能够顺水推舟——或者说破罐破摔——把那些难以启齿的真相全盘托出。

　　虽然是阴差阳错，但当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的时候，贺玄司还是意动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卑鄙地利用了对方。

　　最终，贺玄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嗓音发沉：“回家吧。我会把真相都告诉你们。”

　　*

　　贺家。

　　贺胤正举着萝卜在客厅里玩爷爷带孙子时最爱玩的飞高高，一转身，一双儿女正一前一后走进来。

　　“哟，少爷小姐回来了。”他这么打趣了一句，然后把萝卜放下抱在怀里，用鼻子顶顶它的脑袋，“萝卜，你爸爸来接你喽！”

　　他说完等着有人来呛他，但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

　　贺胤觉得不对，仔细一看，自家儿子脸上没有笑容，闺女更是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

　　他吓了一跳：“你们吵架了？”

　　赵美江刚从里面出来，听到这话也是心急地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谁和谁吵架了？”

　　她跑过来，同样看到儿女身上的异样，赶紧把贺灵姿拉到身边：“宝贝，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贺玄司保持着平静，诚恳道：“是我的错。”

　　“你们……怎么了？”赵美江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始终想不出来自己一向成熟稳重的长子是怎么欺负他大大咧咧的妹妹的。

　　贺灵姿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哽咽着说：“哥和雪名哥，他们要离婚……”

　　“什么？!”贺胤和赵美江异口同声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两人的反应也如出一辙，都是瞪圆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他们的长子。

　　赵美江的嘴唇抖了抖，她收回视线对贺灵姿说：“闺女，你开这种玩笑，你哥哥会生气很正常……”

　　“不是玩笑。”贺玄司沉声打断她，语气笃定，“是真的。”

　　赵美江顿时有种站不稳的感觉。

　　母女俩互相搀扶才勉强站稳，贺胤眉头紧拧，面色严肃：“玄司，玩笑不能乱开。”

　　“不是玩笑。”贺玄司重申了一遍，指指客厅的沙发，“到那边坐着说吧。”

　　贺胤和赵美江对视一眼，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的那一刻，他们这才觉得身体有了支撑。贺灵姿抹掉眼泪蹭过来挨着他们坐。

　　贺玄司在他们对面坐下，面对三双饱含好奇与强烈不解的眼睛，在心中暗暗苦笑一声，终于到了面对的时候。

　　迟雪名不在，感受不到这份压力，很好。

　　贺胤拿出大家长的风范，轻咳一声：“你和雪名要离婚？”

　　“是。”贺玄司不厌其烦地进行肯定。

　　贺胤拿出当初在董事会上发言的语气，充满威严：“这是你们谁的主意？”

　　“共同的主意。”贺玄司回答。

　　交换了个眼神，这次换赵美江说话了，她的脸上满是忧色：“你们的矛盾严重到要离婚的地步了吗？”

　　贺玄司摇头：“我们没有矛盾。”

　　他闭了闭眼睛，似在酝酿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说道：“其实，这是一个谎言。”

　　那三双眼睛里的不解更加强烈。

　　舌尖抵了下上颚，贺玄司叹着气道出真相：“我和雪名是假结婚。”

　　一室静默。

　　贺玄司不等他们消化完毕，将真相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当年奶奶病重，心愿是看到我结婚，所以……”

　　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就找到了雪名，请他和我假结婚，满足奶奶的愿望。”

　　“而之所以是雪名……”贺玄司看了一眼震惊到忘记哭泣的妹妹，“是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奶奶，要和世界上最漂亮的人结婚。”

　　这是在隔空解释之前在车上时，贺灵姿调侃他是因为迟雪名好看才看上对方的话。

　　同样的理由，剥去名为“爱意”的外壳，剩下的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说完这些之后，他忽然感觉到了轻松，仿佛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被搬开挪走，呼吸也变得顺畅。

　　而与他的轻松相比，对面的三人脸上皆是惊疑不定，这短短的几十个字，便是这两人三年来浓情蜜意的真相吗？

　　都是假的？演出来的？

　　他们信任并灌注以真情实感的对象，其实只是一个雇来的演员？

　　“喵！”

　　在贺胤怀中的萝卜忽然尖锐叫了一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贺胤赶紧松开胳膊，被勒疼了的小猫立刻从他怀里跳下，逃窜般地奔到爸爸的脚边，委屈地蹭了蹭。

　　贺玄司没有理睬撒娇的小猫，平静地直视前方，嗓音低沉：“当时我们在协议上约定了三年，现在时间到了，这段婚姻该结束了。事情就是这样，对不起，欺骗了你们。”

　　他微微低下头去，萝卜得不到回应便乖巧地趴在他的脚边，尾巴一摇一摆地，惬意扫着黑色的西装裤。

　　如果说这个家里此刻还有谁能如此轻松，大概只有这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猫咪了吧。

　　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的至亲，语气愧疚但坚定：“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不奢求你们能够谅解，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不要怪雪名。”

　　顿了顿，他更为坚定地说：“他的本意不是欺骗你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请雪名陪我演这一出戏，他只是成全我的任性，你们要怪就怪我。”

　　良久之后，始终沉默的三人中，赵美江率先有了动作。

　　她噌一下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晃，但很快便借助旁边的贺灵姿稳住。她什么也没说，深深地看了贺玄司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厅。

　　“妈……”贺灵姿愣了一下，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人，贺胤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你不该这么做。”

　　贺玄司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放下手，贺胤直视着长子，说了一句句式相仿的话：“你不该瞒我们。”

　　这一次，贺玄司笑了笑：“这是最好的选择。”

　　贺胤无言，他不让贺玄司瞒着他们，是不想让他独自承受这份压力；但贺玄司的回答，是不想让他们感到愧疚，如果这场婚姻只是为了满足一位患病老人的心愿，那么他也是其中的一个牺牲品。

　　重重叹了口气，贺胤起身，抬手拍在贺玄司的肩膀上：“这件事我不说你做得对不对，但……”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辛苦了。”

　　贺玄司笑笑。

　　“你先回去吧。”贺胤说，“她们……需要冷静冷静。”

　　“是。”贺玄司点头，起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定在父亲面前，用托付的语气说：“妈一时半会儿可能接受不了，也许会去找雪名……希望你能拦着她。”

　　贺胤稍稍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儿子。他端详了一会儿，郑重点头：“好。”

　　贺玄司俯身抱起萝卜，转身离开了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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