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馈环

　　第二天晚上迟迟醒来，凌忱感觉身体比昨晚好得多了，除了腿部的强烈疼痛感还未消。
　　她还以为真和Z说的一样，这些人的身体恢复能力也更强，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

　　拉起裤腿看了眼，结果双腿实际情况看起来很糟，她的整条腿部都肿胀了起来，大块青黑青紫的淤青覆盖得看不出皮肤原本的颜色。

　　“你醒了？看起来状态还是不太好。”
　　Z就像是能检测到她的活动般，在凌忱坐起身后没多久，不请自来地在她耳边出声。

　　凌忱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莫名其妙的交流，嗯了一声，接着对状态询问道：“不是说这个身体受伤的部位第二天会大部分好转吗？为什么反而更严重了。”

　　Z：“已经算康复得很快了，这具身体的素质自然不能和你上一具相比。况且改造人归根到底也还是人类，肉身之躯总归还是会流血，会死亡，自愈再快都需要一定时间。”

　　Z：“你试试看还能站起来行走吗？这具身体的腿部义体关节有一定的损坏，我没法读取它的数据，不知道是否错位或开裂。”

　　凌忱身体靠向一旁的沙袋，双手撑住沙袋，双腿刚一弯曲想要借力站起来，一股钻心的刺骨之疼令她冷汗直流。
　　咬着牙坚持着终于站起身后，额头已布满沁出的细密汗珠。

　　凌忱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两步：“可以走，但只能跛行，行动不太灵活。恐怕这具身体暂时除了躺着，什么也做不了。”

　　拖着沉得注铅，每走一步就会发痛的双腿，头又开始晕起来，身体不受控地发冷，她好像又发烧了。

　　她的心底也不由浮现出一种看不起病的恐惧无力感，心也跟着凉凉的，这具身体的社会地位相对贴近她原本的生活，令她有了一种重回现实的荒谬代入感。
　　毕竟在原身，长期的经济负担令她确确实实半点病也不敢生，坏一套昂贵的电子产品都能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不太敢直面遍地都是私立医院的地方的医疗账单这种东西。

　　“我们接着…嘶……”
　　凌忱脚下一软，身体险些直直磕到墙上，本来要说的事也被这样一打断冲得忘记。

　　只是不知怎的，脑海中因此浮现出了一幕她虚弱咳嗽的场景，像她现在这样：那依旧是一张同其他童年记忆般模糊的剪影画面，情景中的她似乎总是多病。

　　从狭窄的孔眼视角窥去，她是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能感受到她的心情是平静安详的。

　　晃出重影的天花板上，有水波纹样的斑驳波浪在流动，凌忱甚至看见了许多颗星星、一个蝴蝶图案的线条标记和……等等，那好像不是蝴蝶。

　　它有着酷似蝴蝶的外形结构，凌忱定睛端详却发现上下双翅歪扭得别扭。
　　上半部分的双翅是尖而扁长的，像两片枯干标本叶子；下半则像是两条短瘦的带子，松垮地依附挂在那对“叶子”下面。

　　可惜之后的画面再度坍塌为了一片虚无的漆黑，饶是她想深入也再无用。

　　这段记忆在脑海闪过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连刚才那一份对蝴蝶标记的瞬时印象都只能通过短时记忆勉强描绘还原，凌忱来不及记全一副充满许多陌生信息的场景中的所有细节。

　　不过这独特的熟悉感令她能确定这也是属于她那些未解之谜记忆中的一份，这次出现的内容是新的，很难得。

　　她以为间隔至少要好几年。
　　就像上次遭遇山难时，脑海才时隔几年重新再浮现出一份这样熟悉又陌生的记忆。

　　所以，这些她无从考究的记忆，其实有可能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她的记忆么？如果Z对这个世界是“缸中之脑”说法成立的话。

　　凌忱将这些无头绪记忆理解为原始数据残留。

　　她作为被实验的复制品，这具复制“灵魂”可能是原始数据在被修改、屏蔽或删减某些内容时没被处理干净，才会残留这种断断续续，指向链接错误的内容。

　　这也让她能得以窥见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幻影，这种感觉很奇妙，是她，但又不完全是她。

　　另一个世界的她到底在经历怎样的生活？那些她被删除了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凌忱感到很好奇。

　　Z不知道短短这几秒发生了什么，见凌忱呆滞在原地不动，他说出仿佛是在对此感到担忧的话语：“你现在需要更多的休息，先不要考虑别的。”

　　“附近一公里，蓝色船票街道，一个荒废园区里有无人居住的空房间，可以充当临时安全屋。”
　　Z黑入附近联网信息，通过综合信息检索合适临时住所的速度很快。

　　Z：“尽管环境算不上太好，但至少有一定食物、软的床铺、电力和干净的流动水源，能为你提供康复所需的基础补给。那个房间的主人前几天死于街头抢劫，他不会再回来了。”

　　凌忱收回心绪：“好，导航吧。”
　　凌忱：“希望那里还有些可供更换的合身衣物，我现在的模样实在没法低调行动。”

　　地面上，一道鲜艳荧光如安检传送带般不断滚动的箭头立刻顺应要求而浮现，重叠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刻。

　　即便Z说他与真正的人工智能有很大区别，但凌忱还是觉得Z对事物的处理速度已经算快到让她咂舌，很接近仿生助手了。难以想象顶尖的骇客会是怎样恐怖的程度，可能真的能杀人于无形之间。

　　她从没有加装过高级的脑机或提升脑性能的芯片这一类加强大脑能力的东西，不知道加装后会是什么感觉。
　　这其中任一产品都是天文数字，她打工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个，离得太遥远，前一具身体和Z让她第一次对此有了初步的感受和认知。

　　也很显然，能拥有那些先进资源，且身体硬件还因此变得更加优越的人会更加聪明富有实力，更加赢在起跑线上，能更加擅长把财富牢牢垄断在手里，不外泄哪怕一点。

　　难怪她听很多人说，无论如何努力，哪怕几代人拼尽全力，都很难爬跃超过自己出生点更向上的域。尤其是大区之间的墙壁是几乎没有可能跨越的，只有跌下去才是容易的。

　　来到Z找到的那个荒废房间，推开布满划痕的发霉木门，不大的房间里生活用具堆得井然有序，至少比昨天那个地方舒适度好得多，还显得温馨。

　　Z：“这个空房间，是我通过商品上的联网定位芯片找到的，你记得销毁它们。是几件买回来后没拆外包装的商品，一盒速食泡面和两罐营养液。”

　　这个世界几乎每一份可供购买的物品，都贴配/安装有型号与功用不同的商品芯片。
　　它们通常贴在物件本体上（或内），起到售后凭证、电子说明书和物品流通信息登记的作用。

　　被上架陈列的待售物品包装外盒通常还会被工作人员贴上一张定位芯片，它是联网实时共享位置信息和商品信息内容的，便于有需求购买的消费者能快速在附近找到贩售点。

　　凌忱环顾四周，很快撇到靠窗边的桌子上，那一袋明显是崭新外来物的显眼白色塑料袋。

　　袋口松松垮垮地斜倒着，里面装着的东西一目了然。那盒速食泡面外包装的透明薄膜上，还挂着一道被指甲撕扯的口子，房间前主人看来离开得相当匆忙。

　　刮毁商品上的定位芯片丢进垃圾桶，翻箱倒柜，找到存放衣物的那间柜子打开，蓝色安保制服和素色衬衫被叠放整齐放在最上方。

　　安保制服上胸口处的金属徽章周围，有一行藏蓝色的“ECO慧泰安保”刺绣字眼环绕，联网查阅这是一家提供外包安保服务的大型公司，通常为中小型企业和个体商户提供服务。

　　凌忱取出衣物，大概和她现在的身材比了一下，能穿，是均码。

　　条件有限，简单用湿水毛巾擦拭去身上的血迹，凌忱用洗手池把自己的头发也洗了一下。
　　换上这套衣物，对着桌面上摆着的镜子左右转头看了看，不错，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她看见镜子旁还摆着帽子，拿起来也戴在自己头上，稍微调整位置，遮挡住那夸张的发型，给人的感觉一下变得稍微正派一点了……大概是从那种看起来会杀人放火的保安变成了会敲竹杠勒索的保安吧。

　　提起热水瓶，有分量，里面至少有一半水，应该够她解决食物用，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也可算可以坐一会喘口气了。

　　凌忱替对方拆了没拆完的泡面冲进热水，房间前主人恐怕是还没来得及享用这顿饭，就不幸因意外死在紧急外勤任务的路上，所以只能勉为其难由她来为对方解决了。

　　房间里唯一的这条大桌子上放的东西很多，在靠右侧的位置还摆放着一台小型娱乐荧幕，凌忱触摸下方开关打开，一道薄窄的虚拟屏幕浮现出来。

　　“快讯！近日，知名巨头医疗公司彗星医疗CEO被人秘密枪杀于自家别墅内，警方在大力追捕凶手……”
　　屏幕停留在头条新闻频道，画面上的记者站在封锁现场前正在报道着身后别墅发生的血案。

　　面已经差不多泡开了，凌忱盯着屏幕囫囵吞枣：“能秘密暗杀这种级别角色的人也不一般吧，那些警员又有的忙了。”

　　Z：“是，而我们的敌人比这还要危险，但我想我们迟早能拥有比肩他们的能力，我相信你。”

　　“算了吧……我们现在连像样的武器都买不起。”凌忱调出脑机面板，指指浮空的用户余额面板上那行微薄凄惨的数字，比她自己原本的存款还少，“能不饿死多苟活一天都算不错了。”

　　凌忱：“说到底，你到底准备怎么实现你那个‘宏伟’的逃脱此世界计划？你说的‘他们’，到底是一个什么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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