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怎么了？

　　“菲菲，起床了。”鸡还没打鸣，爷爷就开始叫早了。
　　梅林镇习俗，逢3、6、9赶场。今天，爷爷要带李菲去赶场。
　　李菲爷爷从厨房里取出来一个带提手的竹篮，在里面铺上了一层稻草，把这半个月的鸡蛋小心翼翼累放进篮子，又翻出一个塑料袋，在地里现摘了一把蔬菜。这就是今天赶场要卖的商品了。
　　“爷爷，我想出去打工。”
　　青宁踩着露水，拎着鸡蛋篮子，跟在爷爷背后爬坡上坎，瞅着机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发现变卖家产的路走不通后，青宁迅速的向现实低了头。
　　“打工？”李菲爷爷想也不想，拒绝道：“你学生家，打什么工。你能干个啥？”
　　“我已经满18岁了，比我年纪小出去打工的人多的是。”青宁解释道。
　　“你安心等放榜，何书记给我说了，只要你考得上，就给你申请助学贷款。”李菲爷爷说完，瞪了青宁一眼：“钱的事情，我晓得去想办法，用你去挣钱？！”
　　青宁和李菲大感意外，爷爷居然有准备学费？青宁赶紧问道：“爷爷，你有多少钱啊？”
　　爷爷拿烟杆子敲青宁脑袋：“你少打听，反正你只管上你的学就行了。”
　　青宁捂着头：“又不是只用交学费，去外面上学，衣食住行哪一样不用钱？”
　　“我晓得。用不着你来操心。”爷爷说完就不再搭理青宁了。
　　青宁不肯干休，啰啰嗦嗦的说了几车子的话，想探爷爷的家底，可是老人家不为所动。不紧不慢的走路，把青宁当空气。
　　青宁急了，跺脚嚷嚷：“爷爷，我要去打工挣钱，我就是要去！”
　　爷爷也烦了：“不行”。
　　“你老得连田都种不动了，哪里去挣钱啊？没钱我还读什么大学啊？”青宁跳脚。
　　李菲爷爷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路，隔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说道：“山高不碍路，水深自有渡。”

　　祖孙两人一路说话，遇到熟人便结伴同行。走了半个多小时，八点多一点走到了梅林镇。
　　李菲爷爷到得早，却没想到还有更早的。镇上市场外的街上，堵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不时能看见熟人互相的打招呼，拉到一边说话。整个梅林上街，不但有十里八乡来摆摊的乡亲，还有开着车从城里来的顾客。村民们占道为市，两车道挤成了无车道，全是人。
　　青宁和爷爷在街口遇到了执勤的陈警官和小莫，打个招呼说几句话的功夫，看好的位置就被人给占了。
　　大街上卖的东西，可谓是琳琅满目。有李菲家这种卖农副产品的，主要是肉蛋禽鱼之类；也有卖菜的，新鲜极了，是早上从地里现摘的。还有就是各种生活用品，有手工编织的竹篮竹筐竹笼，木头做的梳子案板痒痒挠，也有工业化的量产货，比如各式各样的刮丝刀削皮器，毛巾洗脸盆之类的。
　　摆好鸡蛋和蔬菜，李菲爷爷从包里掏出五块钱递给青宁。“你自己玩去，不要跑远了。”
　　青宁拿了钱，兴冲冲的带着李菲逛去了。那个卖削皮器的小贩 ，赢得了青宁的高度赞誉。围观了好一阵子，才又被卖服装的喇叭声吸引走。
　　“大减价，大清仓了，一件三十，两件五十，全部名牌服装，清仓打折出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青宁凑过去一看，要么黑，要么灰，不用问，全是老头老太太们穿的，耐脏得很。青宁兜里揣着5块钱，左看看，右看看，始终舍不得花出去。
　　青宁一边看，一边琢磨着她的“买卖”。要价值高，价值高才能挣钱快，要不犯法，不犯法才能不给家里惹麻烦。若是学着乡亲们这样，挖点草药、卖点鸡蛋，不过是补贴家用罢了，要改善生活，准备上大学的需要，还差得远呢。
　　“菲菲，你也来赶场啦，你爷爷呢？”一个老大爷叫住了青宁。李菲赶紧在旁边提点，说这是二爷爷。算起来，他是李菲的奶奶的妹妹的丈夫，如今姨婆已经不在了，剩下老人做了鳏夫。
　　“二爷爷，你也来啦。爷爷在那边卖鸡蛋，我带你去。”青宁甜甜的叫了人，给老人家带路。只要她愿意，她就是最乖巧的女孩儿。
　　两个老头见面，互相嫌弃了几句，就蹲一起抽旱烟去了。“菲菲，拿去买冰糕。你表叔他们在茶铺喝茶，你去找他们吧。”
　　青宁又从二爷爷那里得到了两块钱，立刻就让李菲带她去买冰糕。
　　“这冰柜太有用了，咱们应该买一个。”一边吃着冰糕，青宁一边说，说完又补充道：“洗衣机，咱们也要有。”路过一家商店，老板正在用电脑，她又说：“电脑也是。”
　　“姐姐，这些贵得很的。”李菲无奈的提醒，这些东西她何尝不想要呢？这些天，青宁在愁钱的问题，她也在愁。青宁只知道有钱了就好，她却大约的知道用钱的地方在哪里，于是李菲的惆怅，就要比青宁的具体得多了。
　　走出梅林上街，道路一下子就宽敞了。李菲指着路对面的茶舍，对青宁道：“表叔他们在那边，要去打个招呼。”
　　青宁是个老派的妖，觉得给长辈请安也是应有之义，就跟着李菲去了。
　　茶舍在大路边，门口修了个花台，花台里面树荫下，摆着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水壶、茶杯和瓜子花生。
　　认好了人，青宁擦干净嘴巴，过去打招呼了。
　　“大表叔、大表婶好，二表叔、二表婶好。”
　　“菲菲，表婶这里来。”二表婶把青宁搂了过去，问她：“考完啦？”
　　“嗯。”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还可以。”
　　大表叔翘着二郎腿，问道：“你爷爷呢，今天来赶场没有？”
　　青宁回道：“在那边卖鸡蛋，二爷爷也过去了。”
　　大表叔点头：“中午不要回去了，一起吃饭。”
　　“谢谢大表叔，看我爷爷的安排吧。”青宁回答道。
　　二表婶给青宁抓了一把瓜子，笑吟吟的问：“你这提前放了暑假，都准备干啥，别在家里闲着，去表婶家里住几天，顺便给弟弟辅导一下功课。”
　　“好啊。”青宁满口答应：“不过得先问过爷爷才行。”
　　“我怎么感觉这孩子，跟以前不太一样啊。”大表婶忽然说道，她打量着青宁：“过年还见过呢，这才几个月，感觉又大了一点。这说话办事，比以前大方多了。”
　　大表叔点头：“长大了嘛，肯定不一样。”
　　青宁笑了：“等我去上了大学，再见大表婶，说不定大表婶会以为我被人掉包了。”
　　二表婶哈哈笑道：“这娃，以前问她什么，害羞得很，今天还会开玩笑了。”说着，二表婶把青宁搂住，低声凑到她耳边问：“菲菲，你给表婶说，那个郭老三，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二表婶的话音虽小，却足够让一桌的几个人都听见。这个问题出来，都不说话了，一起盯着青宁看。
　　青宁收了脸上淡淡的笑意，目光审视的看着那位亲热的二表婶。
　　“你看我干什么，我是关心你。”二表婶批评青宁。
　　青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其他人。大表叔端着茶杯一直喝，大表婶嗑着瓜子似笑非笑。二表叔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二表叔见青宁望过来，眼睛立时瞪圆了，喝道：“长辈关心你，问一下怎么了，你不用看这个看那个。”
　　青宁听了这话，并没有着急搭腔，只是轻轻的脱离了二表婶的怀抱站了起来。众人以为有戏好看，都齐齐的盯着她。
　　青宁的眼里泛起泪光。她低下头，咬着唇，终于哽咽着说道：“他非说我看见二表婶去他家了，我说我没有，他非说有，说免得我说出去，干脆把我杀了算了。呜呜呜呜，我真的没有看见啊二表婶，你相信我，我不会说谎的。”
　　二表婶顿时脸刷白，她腾的站起来，指着青宁骂道：“你个X货，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去郭老三家了，你给我说清楚。”
　　青宁被她吓坏了，赶紧摇头：“我说了啊，我没看见啊。二表婶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看见。”
　　二表婶怒了，扑上去就像扇青宁。青宁哪会被她得逞，莲足一旋，翩然闪开。二表婶便扑到了大表叔的怀里了。
　　“哎呦。”二表婶尖叫，茶水浸透了衣裳，露出了内衣的颜色和形状。
　　大表叔也很气恼，茶水撒在他裤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禁了。
　　“那表叔表婶，我先走了啊，你们忙。”青宁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远了。
　　二表婶气得跺脚，她捂住自己胸前一片，指使二表叔：“你去把她抓回来，这个娃不打一顿不行。”
　　二表叔的脸色这下是真的冷了。他压低了声音，气哄哄的对妻子说道：“回家！”说完，也不同哥嫂打招呼，自己快步走了。
　　二表婶见状，也顾不得旁的，抓上自己的小包，小跑着追了过去。
　　“啧。”大表叔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裤子：“我这才是祸从天降。”
　　大表婶对于刚才两人的意外拥抱颇为不满，酸道：“我看你是艳福不浅哟。”
　　大表叔嫌弃的说道：“那就是个祸害。”
　　大表婶这才满意的走到丈夫身边，看了看他的裤子，笑道：“天气热，一会儿就干了。”又拉近了椅子，问：“你说菲菲那丫头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菲菲是从来不说谎的。”
　　“那谁知道。”大表叔望着茶铺外，他兄弟和弟媳妇已经开着车走了。“你去把爸叫回来，咱们也回去了。”
　　大表婶有些不愿意：“你爸也是个假大方。自己才几个钱，还总想接济别人。”
　　这话没头没尾，大表叔却听懂了，劝妻子道：“未必考得上，要是真考上了，那接济点钱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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