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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种玉
郑妍正想着怎么钻地缝里去,一旁的慕琼宁却平淡地叫了声“母亲”。
接着郑妍听到一阵隐忍的笑声,她抬眼一瞧,只见先前看起来严苛至极的贵妇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笑逐颜开的美人儿。
赵无绵尽管已经尽量绷着脸不笑了,头上的金步摇还一晃一晃的,叫郑妍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好公主儿媳,快请坐。”赵无绵一面招呼着,一面又拔下自己头上的金步摇来,“我看你似乎很喜欢我头上这只步摇,虽然公主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但我这东西可能比公主还要年纪大,是我赵家的传家宝。
“今后就交给公主保管了。”
春庭月午,郑妍一早撇了却扇,一只腿微曲,另一只腿平放着,坐在宽大的窗台边饮酒。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照在女子精致又多情的面容上,也照在她头上的步摇上。
她眼睑低垂,使她的美眸显得晦暗,步摇却在光亮里烨烨生辉。
慕琼宁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红衣美人月下饮酒的画面。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侧头给他身后的婆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婆子便懂事地弯腰退了出去。
“在想何事?”慕琼宁走近郑妍,面色淡然地问道。
郑妍看向她,随后眼带欣赏地给他倒了一杯酒。
“没想什么,只是高兴罢了。”
“高兴?”
“嗯。”
一答完,郑妍也觉得没头没尾的,便笑着补充道:“今日在街上,诸多百姓不是因为本宫是公主才假意扯出笑来恭喜本宫的,而是因为本宫曾帮助过他们,这才真心实意地贺本宫新婚的。”
“可现今,仍有很多人称你是妖女。”慕琼宁垂下眼,叫人辨不出他的神色,“公主之后的路,实则还很漫长。”
“先生会助本宫的吧?”郑妍在月下莞尔一笑,“有你,有你们,本宫别不觉得漫长了。”
说完,郑妍突然想到李云戈很快便要去扬州了,又才得知了母亲去世的真相,想必不好受,便决定过几日要去送他。
“对了,探花三日后要去扬州,先生到时候随本宫一起去送送他?”
慕琼宁徒然冷笑一声,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本身便上不了台面、却很爱当众给人不堪的人。
“公主如何知道你的探花与谭姑娘如今正在庭院的凉亭中猜枚射覆?”半晌,慕琼宁似乎妥协了她的愚钝。一面伸手给自己和郑妍各倒了一杯酒,一面挑眉看向郑妍:“如果公主不介意的话,可否与在下先饮了各自手中的酒再出去同他们一起?”
盯着慕琼宁手中的两杯酒,郑妍倒是忘了,自个儿昏礼上的流程还没过完,她很快就从窗台下来,伸手欲将另一杯酒接过来。
与此同时,慕琼宁的眼神也暗沉了几分,不着痕迹地用手紧了紧手中的酒杯,不叫郑妍拿走。郑妍不明所以,一身红衣叉腰而立,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就在郑妍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浓烈,并且几乎已经断定慕琼宁是在耍自己之后,她忽觉迎面袭来一股冷冽之气,犹如料峭寒风刮过枝头粉白的花瓣,极具危迫感。她吓得闭了眼。
再一睁眼,郑妍发现,慕琼宁正与自己仅隔着一个鼻尖的距离对望。他比自己高半头,所以此刻正低着头垂眸看她。
郑妍方才脸上的笑意全都消失了个干净,只能在慕琼宁的深眸中看到一个无措、惊慌的自己。她侧头不去看了,向后退了半步,开口时竟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有些颤意:“你……你怎么靠得这样近……”
“公主不必紧张,”慕琼宁再度逼近,用拿着其中一杯酒杯的手,轻轻刮过郑妍的脸颊,又慢悠悠地向下捡起郑妍的手,将酒杯递给了她,他用几近引诱的语气道:“臣只是给公主递酒罢了。
“不过……
“你我二人婚约既已缔结,便是结成了最牢不可破的盟约。臣今日在此立誓,从此不会欺骗公主殿下半分。还望公主,也是如此……
“除非臣之后橫遭不测,否则公主不可自行断约。”
自被慕琼宁手中的瓷盏轻划过脸,郑妍的脑中就变得一片空白了。
她脸上仍然存有冰凉和滚烫两种温度,一种源于杯盏的材质,另一种则源于她血色上涌带来的热意。
郑妍不知为何,总不敢去看慕琼宁。在慕琼宁话语刚落的时候,她便假意不耐烦起来,双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耳边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笑,随后那笑便顺着那人的声线传递了出来:“公主这是答应了?”
郑妍两眼一闭,坚定道:“一言为定!”
“你心悦公主,对么?”
几日后,慕琼宁随同郑妍一起来送李云戈。
郑妍还未同李云戈讲了几句话,慕琼宁便走了过来,暗示郑妍点到为止。
待郑妍坐回公主府的马车,慕琼宁表示要与李云戈借一步说话。
于是便有了上述一句问话。
慕琼宁抛出的问题一时无人应答,良久,李云戈自嘲一笑:“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您已成公主驸马,下官也要远赴江南。”
慕琼宁并不如此认为,他反问道:“此话,李大人是拿来骗在下的,还是骗自己的?
“你分明知道,我与公主成婚不过是各取所需,难保以后会有什么变数。
“更何况,你母亲因你父亲而离世,你本该消极一段时日,却如约坐上了前往扬州的马车。这期间你谁都没见,单就接受了公主的劝慰。
“若不是你担心郑妍如今在朝中孤立无援,恐怕不会如此迅速地振作起来,欲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
“若不是你依旧有着一个能与公主在一起的希冀,你亦不会在民间传播你与公主的事之时,始终保持一种几近默认的姿态。
“李大人,你能骗过任何人,却骗不过你的心。”
得了这话,李云戈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惊,十分坦然了自己的心迹。
“是,驸马所言极是。下官始终对过去如此迟钝的自己感到哀伤。
“公主往日对我如此尽心,下官却很久之后才察觉到,此事一直是下官的心结。”
“可是公主对你早已无意。”慕琼宁无情道。
“无妨,”李云戈乐观道:“我会叫公主再次对我倾心。
“也多谢驸马今日对下官的开解,下官感激不尽。”
不管李云戈在临行前到底有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总之,慕琼宁坐在郑妍旁边的时候,脸还是黑的。
“你到底同探花说什么了?”郑妍不解地问道:“怎么又把自己气到了。”
慕琼宁似乎懒得理会一旁的女子,兀自闭目养神,直到回到了公主府。
荷塘泛青,春水摇漾,杏树开得热闹,公主府里是一片春色。
“先生。”
郑妍与慕琼宁相伴从花园的小桥上走过,自他们辞别李云戈之后,她有个不太清楚的念头闪过之后,她一路上便耿耿于怀,此刻她觉得一定要问清楚。
“您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慕琼宁不是寡言少语之人,对于郑妍平日里的问题,他少有不回答的。
“只是一个喜欢观赏美的东西、没脾气又控制不住眼泪的公主。”
“那……”郑妍继续引导道:“如今呢?如今先生对我的看法可有改观?”
一阵杨柳风吹面而来,慕琼宁似乎已经知道郑妍想要问什么出来,但他或许觉得若是一直这么打太极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他发挥出了自己毒舌的性子,忍不住揶揄道:“公主为何如此担心我对您的看法?我只是您一个半路捡来的‘先生’,何德何能能与您在意的探花相比。”
“先生……”在郑妍唤出“先生”一词的时候,郑妍才惊觉,近来自己似乎太过肆意妄为了些。
不仅为了王娲的事,疏于同慕琼宁之间的交谈,还在大婚之夜,一言不合便当着他的面去关心起别的男子,郑妍再回想时,甚觉自己像是个傻子。
接着,她先撇过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不管,首当其冲把对慕琼宁的称呼改了过来,“琼宁,你可真正清楚我心里在意是何人?”
慕琼宁初次听到郑妍称呼自己为“琼宁”,似乎觉得十分诡异,深吸一口气,撇过脸去不去看她。
“与我何干?”慕琼宁逞强道。
“不知道是吗?”郑妍正色道:“那您转个身便知道了,他就在那里。”
要放在平日,慕琼宁哪里会这么百依百顺,总之,他或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最终回过头去看。
结果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小桥,停在了池塘边,那池塘中的倒影不是旁人,正是慕琼宁本人。
郑妍不知何时,已与并肩站在了一起,池中的影子便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而且他们的影子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
郑妍也在此刻对着慕琼宁道出了自己长久以来未曾说过的话。
“作为我的夫君,琼宁,我最中意的,自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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