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点盏蔷薇灯

　　陆娴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艘小乌篷船上。

　　雾好大。

　　周身都被浓雾笼罩，能见度很低，只有一两米的的距离。

　　四周也很安静，唯有风起时水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陆娴很轻地喊了一声：“江灯？”

　　“在的。”

　　浓雾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下一秒，陆娴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牵住，她的微微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就先这样吧。”陆娴说，“雾太大了，我们别走散了。”

　　四面都是水怎么走得散？

　　不过江灯还是握紧了她的手，笑盈盈地回答：“好。”

　　陆娴：“这是什么地方？”

　　一进梦境，江灯就放出灵识沿着梦境边缘游走了一圈。

　　“这里山环水绕，房屋被各种高大绿树掩盖，白墙被青苔染绿，靠近小镇的岸边种了大片的莲花，我猜是八十多年前的池园。”

　　“这时候应该叫它小池镇。”

　　池园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连门票都不要的普通景区。
　　陆娴之前去过一次，和这里大相径庭，现在的池园并没有被山水环绕，也没有大片莲花，走进去，除了空气较为清新，没什么特别的。

　　江灯说：“小池镇七十年前起过火灾，现在的景区都是后来重建的，再后来水也慢慢干涸了，你出生的时候，人们早就将周围的山一并推平，建了高楼了。”

　　陆娴原本就不太关注这些，更何况是几十年前的事，她问：“为什么会起火灾呀？”

　　江灯摇摇头：“这个没了解过。”

　　两人说着话，雾散去了些。

　　这时，船篷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陆娴看到一只手拉开遮挡着船篷的油布，随后一个个子矮小、带着斗笠的女孩从里面钻出来。

　　陆娴看向江灯：“这是甜品店那个老奶奶？”

　　江灯说：“嗯。”

　　女孩在船头挂了盏灯，简单洗漱后，将船尾的炉子烧上，往锅里添了些水，又从竹篓里捞出条鱼，手脚麻利地掏出内脏，等水烧开后，将鱼整条扔进了锅里。

　　然后她变不再管那锅鱼，撑着竹篙往藕花处钻。

　　行至水浅处，女孩套上防水连体裤，抄起一把铲子咻地跳下船，跳到湿乎乎的泥地里，水漫过她半个身子，但她没在意，扒拉开莲叶，往藕花深处去了。

　　“我们快跟上去！”
　　陆娴连忙道。

　　结果被江灯一下扯了回来，“她应该是去挖莲藕了，我们在这等她回来就行。”

　　“我想看看莲藕是怎么被挖出来的！”陆娴说完，甩开他的手，连跑带跳地跟了上去。

　　原本交握的手变得空空荡荡，但手心里还残留着属于她的体温。
　　怎么现在又不怕走散了？
　　江灯叹了口气，拔腿跟上。

　　莲叶茂密，但好在江灯有灵识探路，很快就找到了人。

　　然后满心欢喜地看了两个小时的挖莲藕工作。

　　为什么是满心欢喜呢？因为这两个小时，他以害怕走散为由，一直牵着陆娴的手。

　　直到太阳爬出山头，雾全部散去，视野开阔起来，两人的手才放开。

　　陆娴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这样做的不妥，先前都被女孩吸引了注意力，现在回过神来，未免有些尴尬。

　　于是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陆娴找了个话题：“你的手挺暖和哈哈。”

　　江灯立马把手伸过来：“那再牵一会？”

　　不知为何，陆娴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这时女孩把船停在了岸边，拎着竹篓和一袋莲藕上了岸。

　　陆娴抓住救命稻草般，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先跟上。”

　　“鱼荷舟，早啊！”

　　走小镇里，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孩从坡路上跑下来，他们笑着和女孩打招呼。

　　鱼荷舟？
　　陆娴蹙眉，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春和的梦境里出现过。”江灯提醒道。

　　陆娴想起来了，当时是在南城。

　　小池镇离南城很远呢，而且鱼荷舟的甜品店又开在北禾。

　　看来她这一生，在不少地方停留过。

　　“早！”
　　鱼荷舟元气满满地朝他们招手。

　　其中一个小男孩问道：“你还不去上学吗？”

　　“我先把莲藕和鱼卖出去。”鱼荷舟说，“卖完了再去。”

　　“你要卖给谁呀？”

　　“莲藕卖给李爷爷，鱼卖给张阿姨。”

　　小池镇的菜市场有两个，卖鱼的张阿姨在北市，卖莲藕的李爷爷在南市，鱼荷舟每天早上都要跑两个市场去卖东西。

　　至于为什么不卖给同一个市场的其他人，这是因为鱼荷舟做过调查，李爷爷和张阿姨给她开的价是最高的。

　　“等你卖完我们早读都结束啦！”小男孩跑过来，把莲藕扛在肩上，“我帮你卖莲藕去。”

　　“你们看你们看，苏程又献殷勤了！”
　　“鱼荷舟，苏程喜欢你啊！”
　　“嘻嘻嘻……”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起着哄，苏程红着脸朝他们喊了一声：“你们烦死了！”

　　然后扛着莲藕一溜烟跑了。

　　鱼荷舟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你等等我！”

　　苏程没有停下来，边跑边喊：“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去卖鱼去，莲藕钱我到教室给你！”

　　他跑的实在太快，鱼荷舟追不上，只好拐了个弯，去了北市。

　　昨天放学后，鱼荷舟网到了不少鱼，张阿姨一称，有个二十六斤，这一竹篓鱼卖了一百二十块。

　　加上莲藕大概能卖个三四十，鱼荷舟算着，脚步越来越轻快，这一整个星期的饭钱都够了。

　　鱼荷舟到教室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了五分钟，她猫着腰从后门进来，坐到座位上后往苏程的位置瞟了一眼。

　　苏程应该也是才到，正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感受到鱼荷舟的视线，他转过来，悄悄扬了扬手中的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舟舟，吃早餐了吗？”同桌凑过来悄声问。

　　鱼荷舟点头：“嗯！”

　　“再吃一点。”同桌打开一个食盒，“这是我妈妈做的豆乳蛋糕，尝尝。”

　　“哇，谢谢你湘今。”
　　鱼荷舟拿了一小块，喂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黄豆粉很香，蛋糕松软，里面夹了一层芋泥夹心，很是软糯。

　　“好好吃！”

　　湘今立刻道：“那你再吃一块，我妈妈做了两人份的，就是让我和你分着吃呢。”

　　虽说在梦境里闻不到香味，但某人应该是馋了。
　　陆娴看到江灯的喉咙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爱吃甜食。

　　反差萌。

　　陆娴脑子里冒出这个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拍脑袋。

　　她真是疯了，这人哪里和萌字沾边了？

　　下课后，苏程拿着钱走过来，把一张一百块放到她桌子上。

　　苏程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尖：“这是卖莲藕的钱。”

　　说完他就想走，鱼荷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哪有这么多，那些莲藕最多买个四十块钱，你把实际卖的钱给我。”

　　“你就收着吧！”苏程把一百块塞她口袋里，“多出来的算我给你的红包。”

　　鱼荷舟皱眉：“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苏程说完就跑，鱼荷舟正想追上去，就被湘今拦住：“你就收着吧，他一个小少爷，不差这几十块的。”

　　“一码归一码。”

　　鱼荷舟追了出去，两人在楼道里拉拉扯扯半天，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吧。”苏程说道，“你晚上来我家吃饭，我就把钱给你。”

　　“我没事干嘛上你家吃饭？”鱼荷舟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有吃的，你快把钱给我。”

　　苏程急了，“我……对了！我请了好多人！许湘今，林素，李书豪，我都请了，就差你了！”

　　鱼荷舟奇怪道：“你为什么突然请吃饭？”

　　“过生日。”

　　“你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我妈的生日。”

　　“你妈妈的生日不是在上个月吗？”鱼荷舟记得当时他请她们吃了鱼火锅。

　　“哦，那就是我爸的生日。”苏程道，“反正就差你了，你来不来？”

　　“好吧。”鱼荷舟伸出手，“那你把一百块钱拿回去，然后把莲藕钱给我。”

　　苏程这才妥协，把卖莲藕的四十七块五毛掏出来，最后发现自己包里还有十块零钱，也一并加了上去。

　　“卖了五十七块五毛，你拿去。”

　　“这么多？！”鱼荷舟有些惊喜，她本以为最多买个四十块钱。

　　她弯起眼睛朝苏程笑笑：“谢谢你啊苏程。”

　　苏程被这笑晃了眼睛，脸颊有些发烫：“害，小……小事！”

　　回到教室，鱼荷舟高兴地对许湘今说：“湘今，我们放学后一起去苏程家吧。”

　　许湘今不明所以：“嗯？”

　　“他说他爸过生日，要请我们吃饭呀？”鱼荷舟道，“你忘啦？”

　　“噢——”
　　许湘今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

　　“某些人啊，又是为了一个人，找各种理由，请一堆人吃饭咯。”

　　“什么呀。”鱼荷舟稍稍有些窘迫，“你不要乱说。”

　　“我哪里乱说？”许湘今凑过来，挠她的胳肢窝，“小舟舟，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他？嗯？喜不喜欢？”

　　“哎呀，别闹了……湘今！”

　　鱼荷舟被痒得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她笑着，对上教室那头苏程看过来的目光，脸一红，连忙拿了支笔低头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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