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梁祝奇缘

作者:流离雪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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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相送十八里情切切临别依依许婚做媒


      前夜的祝家庄方向,似有愁云缠上了祝英台的心头。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后半夜仍无半分睡意,心头的忧虑层层叠叠:“明日便要与梁兄分别了,回家之后便是两地相隔,做媒的事虽托付了师母,可我总隐隐觉得,会有猝不及防的变故。万一梁兄未能及时领悟我的心意,那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她终是下定决心,明日要借着路途的光景,暗暗向他剖白心迹。

      旭日东升,晨雾裹挟着清寒渐渐散去,曙光将湛蓝的天空晕染出一片暖红。祝英台褪去了书院的青布制服,换上了三年前来杭城时的男装,锦缎衣衫衬得她身姿挺拔,俨然一副贵族公子的模样。银心在一旁看得连连赞叹,可英台的心境却与三年前截然不同——三年前是满怀热血、初遇知己的欣喜,而今却是满心不舍,连眉眼间都覆着一层化不开的低落。

      “贤弟切莫这般伤感,分别不过是暂时的。”梁山伯看出了她的愁绪,温声劝慰,“何况你我缘分匪浅,等伯母身体安康,愚兄定去祝家庄慰问,届时咱们不就又能相见了?”

      这番话像一道光,刺破了临别之际的沉郁。英台心头微动,暗忖届时他若来,可就不是单纯的慰问,而是来求亲的了。揣着这份隐秘的喜悦,她向师母郑重道别,又吩咐银心牵来枣红马。下山返回祝家庄本要途经草桥镇,可她不愿走那熙攘的原路,特意选了一条僻静小道,想着走走歇歇,也能让梁兄虚弱的身子少些负担。

      郊外的山道旁,巍巍青山连绵起伏,漫山遍野的桃红柳绿交织着杏花的雪白,春光正好。梁山伯率先打破了林间的寂静,语气恳切:“贤弟此番回去,务必替愚兄向伯母问好,愿她老人家身体早日康复。”

      “梁兄放心,我定会带到。”英台颔首应下,心头却在盘算着,该如何含蓄又清晰地诉说情意。见她低头蹙眉、神情凝重,梁山伯只当她是挂念老母亲、割舍不下兄弟情,便笑着打趣:“贤弟也别太过忧心,说不定你回家之后便是双喜临门,能求得一位名门闺秀定下亲事,到时候圆满之日,可务必请愚兄喝一杯喜酒。”

      “那是自然。”英台脸颊微热,顺势打探起他对婚姻的态度,“只是梁兄,令伯母在家中无人照料,你为何不娶一门妻室,也好让她晚年能享享清福?”

      “惭愧。”梁山伯挠了挠头,语气诚恳,“愚兄一心只在攻书之上,况且常言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倒是贤弟你,该如我方才所说,早日觅得良缘,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才是。”

      “梁兄又拿我说笑了。”英台的耳根悄悄泛红,心底却暗道,就算要成亲,也得是你娶我才好。望着山间清新明丽的景致,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上前一步提议道:“梁兄,这般山清水秀、春光正好,可不能辜负了你我弟兄三年情谊。时辰尚早,不如咱们沿途吟诗唱词,也好消解途中的疲乏。”

      “好是好,”梁山伯有些赧然,“只怕愚兄才疏学浅、孤陋寡闻,要拖累贤弟了。”

      “梁兄何出此言,你可别这般悲观。”正说着,一位背着柴木的农夫步履匆匆地从山道旁经过,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英台立即抓住契机,目光紧随着农夫的身影,朗声吟道:“见一樵夫走奔忙,汗流浃背意惶惶,他为何人把柴打?梁兄你为何人下山岗?”

      梁山伯几乎不假思索,脱口答道:“他为妻子把柴打,我为你贤弟下山岗。”

      “非也非也。”祝英台故意摇了摇头,语气里藏着几分狡黠的暗示,“他为兄弟把柴打,梁兄你为妻子下山岗。”

      “愚兄尚未成婚配,贤弟这话可太荒唐了!”梁山伯只觉她是胡言乱语,自己一心向学,哪来的什么妻子,全然没听懂话里的深意。

      见他不解其中意,二人已行至一片清澈见底的池塘边。塘中对对成双的金色鲤鱼正自在游弋,无拘无束。梁山伯看得专注,率先开口吟道:“兄送贤弟到池塘,金色鲤鱼一双双。”

      祝英台望着相依相偎的鲤鱼,想到二人即将天各一方,心头涌起一阵感伤,轻叹着接道:“好似比目鱼儿相依傍,弟兄分别成感伤。”

      “贤弟为何对着鱼儿这般长叹?”梁山伯察觉到她的情绪,走到她身侧,满是疑惑地问道。

      “梁兄你看,”英台怅然望向塘中,“它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却总也不肯分开。”

      “只要无人垂钓,它们自然是永远不会分开的。”梁山伯随口答道。

      垂钓?英台心头一紧,暗忖这世间的阻碍,又岂止是垂钓的鱼钩,还有那不由分说的父母之命。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自己和梁兄能像这塘中鱼儿一般,永远不分离该多好。正出神时,远处水面忽然飘来一对戏水的鸳鸯,梁山伯顿时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吟道:“微风吹动水荡漾,飘来一对美鸳鸯。”

      “鸳鸯?”英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真见那对鸳鸯形影不离,心头的情意瞬间翻涌,接吟道:“形影不离同来往,两两相依情意长。”

      她望着鸳鸯,忽然好奇,若是梁兄知晓自己的女儿身,会是何种神情、何种态度?想到此处,她心跳骤然加速,忙半掩着扇子遮住泛红的脸颊,鼓足勇气试探着问:“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意与君配鸳鸯?”

      “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梁山伯只当她是玩笑话,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全然没领会到这是她的真心剖白。

      这般直白的回答,让英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默默收起扇子,只觉梁兄实在太过愚钝。二人继续前行,穿过青虎坡、灵水涧,很快便到了凤凰山脉的地界。

      “好美的花!”眼前忽然出现一片五彩斑斓的花圃,各色鲜花竞相绽放,芬芳四溢。梁山伯深吸一口花香,满脸陶醉,只可惜没见到花中之王,便随口吟道:“凤凰山上花开遍,可惜中间缺牡丹。”

      牡丹?英台心头一动,这牡丹不正与自己的女儿身份相衬吗?她顺着他的话头,朗声接道:“牡丹花,你爱它,我家园里牡丹好,要摘牡丹上我家。”

      “牡丹花,我爱它,山重水复路遥远,怎能为花到你家。”梁山伯叹了口气,他自觉如今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功课还落下不少,哪里有资格痴心妄想登门求花。

      “梁兄哥!”英台的语气里裹着浓浓的暗示,惆怅中又藏着几分希冀,她望着花丛轻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惹心烦。”她多希望他能听懂,若是再不抓紧这份情意,日后怕是要天涯陌路、再难相逢。可梁山伯依旧转不过弯,只疑惑这话的深意,英台见他不解,也只好作罢,继续赶路。

      双脚踏过青白石板,拂过长垂的柳条,前方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湖面,水面平静无波,唯有一对大白鹅正相互引颈高鸣。银心和四九也凑上来加入了吟诗的行列,银心先开口:“你看前面一条河”,四九立刻接道:“漂来了一对大白鹅”。

      梁山伯紧跟着吟:“公的就在前面走”,英台则带着暗意接道:“雌的后面叫哥哥。”

      “未曾看见鹅开口,哪有母鹅叫公鹅!”梁山伯还特地往前凑了凑,确认大白鹅只有“哦哦”的叫声,便一脸笃定地反驳,全然没懂英台话里的女儿情态。

      英台险些被他的憨厚逗笑,忙掩住嘴角,百般无奈地打趣:“你不见母鹅对你微微笑,它笑你梁兄真像个呆头鹅。”这话正是她的心里话,他可比呆头鹅还要呆上几分。

      梁山伯听了这话,竟生出几分孩子气的恼怒,脸色微微涨红,梗着脖子回吟:“既然我是呆头鹅,从此莫叫我梁哥哥。”

      “梁兄!”英台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忙收起玩笑,对着他郑重行了一揖,梁山伯本就没真生气,见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二人继续并肩前行。

      顺着湖边的弯曲小道走了约莫一公里,一道熟悉的悬崖出现在眼前,两岸之间只架着一根粗重的独木桥。英台顿时想起三年前坠崖的惊魂时刻,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紧闭双眼,死活不肯迈步。早已矫健跨过独木桥的梁山伯见状,默默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缓步挪了过去。有了他的陪伴,英台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对他的爱慕又深了几分,恍惚间竟觉得这独木桥像极了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便脱口吟道:“你我好比牛郎织女渡鹊桥。”

      梁山伯正琢磨这话的意味,脚下忽然一滑,整个身子向后仰去。英台此刻已克服了恐惧,眼疾手快地攥紧他的双手,这一次换她护着他,毫不犹豫地拽着他稳稳落到了地面。

      “梁兄,你可还好?方才真是把我吓坏了!”英台的声音里满是紧张,方才那一下,险些就让他坠落悬崖。

      “没事,倒是连累贤弟了。”梁山伯也有些后怕,无奈地摇了摇头。

      “兄弟之间,何来连累之说。”英台心头却满是愧疚,从前总是她连累他受责骂、遭伤痛,如今她只想好好弥补。

      午时的钟声从远处的庙堂传来,二人便结伴入庙歇息。神坛之上,送子观音慈眉善目地立于中央,金童玉女侍立两侧,圣洁又庄重。英台恭敬地躬身行礼,抬眼时却被那对金童玉女吸引,开口吟道:“他二人分明夫妻样,谁来撮合一炉香?”

      “贤弟说的是哪二人?”梁山伯有些茫然。

      “自然是观音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啊!”英台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送子观音旁的月下老人像。

      “贤弟糊涂了,金童玉女本就是观音座下弟子,象征着神圣高洁,哪里能论及夫妻。”梁山伯不假思索地答道。

      英台的视线早已落在那尊笑眯眯的月下老人像上——这可是掌管人间男女姻缘的神明。她正看得出神,梁山伯便走上前来,笑着为她解惑:“贤弟不认得这尊佛像?这是月下老人,专管牵红线、定男女婚姻。”

      “既是月下老人,为何不把金童玉女的情缘缠在一处呢?”英台佯装不懂,继续追问。

      “贤弟此言差矣。”梁山伯认真解释,“月老虽能定下姻缘,却也得是有情人才能配成双。这泥塑木雕本是偶像,哪里懂得人间的凤求凰。”

      这番话反倒给了祝英台辩解的由头,她立刻接道:“他二人有情又有意,只因为泥塑木雕难把口儿张。观音大士若肯做媒,来来来,我们便替它们拜堂!”说着便挽住梁山伯的胳膊,要拉着他行拜堂之礼。梁山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挣开手臂,连连摆手:“贤弟越说越荒唐,两个男子怎能拜堂!”

      祝英台险些被他的愚钝气晕,满心的情意像打在了棉花上,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怎么就偏偏爱慕上这么个榆木疙瘩。她再无心思多言,稍作歇息后便辞别庙堂,继续赶路。

      行至一处水塘边,塘水清澈如镜,映出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梁山伯望着水中倒影,浅笑着吟道:“兄送贤弟到塘东,塘中照见好颜容,你看水里两个影~”

      “一男一女笑盈盈。”英台望着水中自己的模样,语气里添了几分娇柔,莞尔一笑。

      “愚兄明明是个男子汉,你不该这般比来比去,偏把我比作女人!”梁山伯这回倒是反应得快,直接皱着眉反驳。

      英台无奈地仰头一笑,心道我的好梁兄,我可比的是我自己啊。二人又行过一个村庄,村口忽然窜出一条大黄狗,冲着他们狂吠不止,还死死追着英台不放。英台吓得四处闪躲,危急关头,梁山伯的男子气概尽显,他挺身挡在英台身前,抬脚便将大黄狗赶开。英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佩服,决定再试最后一次,便开口吟道:“不咬前面男子汉,偏咬后面女红妆。”

      “贤弟又说混了!”梁山伯一边跺脚赶狗,一边回头回应,“此地哪有什么女红妆,你放大胆量莫惊慌,愚兄替你打狗,你只管过庄。”一番吓唬后,大黄狗终于没了兴致,扭头跑远。英台却暗自叹气,又一次错失了点明心意的机会。

      村庄外的田埂上,牧童独坐黄牛背,清脆的笛声随风传来,悠扬动听。可英台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头慢悠悠踱步的老黄牛身上,只觉它的憨厚迟钝,竟与梁兄有几分相似。她索性破釜沉舟,带着几分取笑的意味,将动物拟人化,开口吟道:“只可惜对牛弹琴牛不懂,可叹梁兄啊,是个大笨牛!”

      这回梁山伯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瞬间火冒三丈,指着祝英台便斥道:“非是愚兄动了怒,我明明是人,你却把我比作牛,还是个大笨牛!”

      老实人一旦气急,竟是这般模样。梁山伯说完便转身,气冲冲地往反方向快步走去。英台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不住地躬身赔罪。可梁山伯却装作不理不睬,依旧往前赶路。英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暗道完了,梁兄怕是不会再送自己了,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见他态度坚决,她也只好作罢,吩咐银心牵马,怀着失落的情绪朝山下走去。

      终归是要分道扬镳的,抵达长亭时已是黄昏。三年前,二人便是在此相识,那时的欢乐与志同道合,还清晰得仿佛昨日。年华似水,恍然如梦,而今却只剩她孤身一人,满心的忧愁与哀怨都要随着归程压回故乡。她刚在亭中歇下,正准备动身,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是梁兄!英台猛地站起身,不顾身子虚弱,连跑带颠地迎了上去,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对不起,贤弟。”梁山伯扶住膝盖,喘着粗气致歉,“愚兄方才一时气急,不该撇下你一人,是我未能遵守送你到家的诺言。”

      “不关梁兄的事,都是贤弟言语冲撞,惹得梁兄不快,是我该死!”英台心疼他为了追来,竟这般耗费体力,连忙回礼谢罪。

      二人在长亭中互相谦让、鞠躬道歉,眼见天色越来越沉,英台知道,此前那些哑谜再怎么明示暗示,梁兄也终究没能领会。她无奈之余,忽然想起三年前曾在此提过家中有个九妹,不如就借着这个由头,直接让他上门提亲。

      “梁兄,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小弟曾与你提及家中有位九妹?”英台定了定神,轻声问道。

      “自然记得。”梁山伯点头,“那时你说她有志读书,却被父母严加禁足,还因此卧病在床。”

      “不知令妹如今身体如何了?”

      “据父亲来信说,她的身子已好了许多。”英台话锋一转,试探着问,“梁兄,你在此之前,可曾有过意中人?”

      “贤弟说笑了。”梁山伯苦笑一声,“愚兄出身贫门,无财无势,况且学业未成,哪里敢有意中人。”

      听闻梁山伯尚未定亲、也无意中人,英台顿时喜上眉梢,知道机会来了。她不等师母代为转告,索性当场做媒:“既然梁兄尚无中意之人,小弟这里倒有一媒,不知梁兄可愿意应下?”

      “哦?贤弟请讲。”梁山伯果然来了兴致。

      “方才提到的九妹,与我性情相投,还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算得上是国色天香的名门闺秀,且与我是同胞兄妹。梁兄若是见了,定然会满意。”英台说得十分恳切,眼底藏着期待。

      “同胞兄妹?这么说,你与令妹模样相似?”

      “岂止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英台笃定道,“梁兄见了,定会喜欢。”

      梁山伯的喜悦瞬间溢于言表,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贤弟一路都在打哑谜、诉暗示,原来是在为自己做媒,只怪自己醒悟得太迟。“愚兄在此深深谢过贤弟!这门媒我应下了,你尽管放心。”他拱手作揖,急切地追问,“不知与令妹相见的日子,定在何时?”

      “七月初七乞巧之节,梁兄可来我家拜访九妹,务必记牢了!”七月初七本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日子,英台特意选了这个时日,眼底的泪光却已忍不住闪烁。

      临别在即,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头。英台泪眼汪汪地反复叮嘱,她不知此番归家等待自己的是喜是祸,只能将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这桩约定上。梁山伯将她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悲伤。终究是无话可说,恋恋难舍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幕沉沉地压了过来。英台咬咬牙,翻身上马,纵然一步三回头,也只能狠下心转身离去,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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