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装病
姜永蕴瞪他一眼,不由分说地将两人面前的碗对调。
“脏死了”,她收回手,恶狠狠地看向他:“不许浪费!”
“好。”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姜永蕴吃瘪,低头有一搭没一搭挑着上层漂浮的葱花。
瓷勺碰撞,谢双谯越界,替她挑走碗里的葱沫:“你从来都不喜葱辛,也不肯提前嘱咐店家一声。”
“麻烦得很。”她抬手打掉谢双谯的筷子,面容有些不悦。
谢双谯识时务,不再朝姜永蕴拿乔:“你好奇谁押送的赈灾款?”
姜永蕴咽下一口馄饨,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是姜承乾。”
这个回答有些超出姜永蕴的预料:“谁?”
相同的三个字从谢双谯口中吐出,姜永蕴怔愣住,心里却暗自回想起前世。
明承帝膝下子嗣不丰,只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姜承乾久居东宫之位,出生时打娘胎里带了弱症,积年未愈。却也尽瘁事国,为众皇子之表率。
只是沉疴难愈,他先明承帝一步撒手人寰。朝中纷乱,这才有了剩下两位皇子自取灭亡的夺嫡之乱。
此后便有了姜昌宁被迫登基,成为大隆百年来首位女帝的先例。
可姜承乾既身体孱弱,明承帝又为何放他来赈灾。
似乎是看出姜永蕴的疑惑,谢双谯终于放开她的手,馄饨见凉,姜永蕴还只喝了一口汤。
“先填饱肚子,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谢双谯说着便起身,去找店家要了醋壶来:“要来一些吗?”
他手腕微垂,开口催促:“再不吃可就要凉了,青峰镇适才闹过灾,小姐您可不要浪费粮食。”
姜永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恰好肚里唱起空城计,她不再理会谢双谯,而是重新拾起勺子。
她水米未进了两日,加之心事重重,食欲更是不佳,总共也没吃了半碗。
“我吃好了。”
谢双谯习以为常地应一声“好”,随即将姜永蕴吃剩的半碗馄饨拖到自己跟前,旁若无睹地将剩下半碗打扫干净。
“你做什么!”姜永蕴怒极,忍住拍桌的欲望,压低声线凶巴巴地看向谢双谯。
“不是说好不能浪费吗?”
姜永蕴一时语塞,不再理会他。
谢双谯吃好,却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姜永蕴知他欲拒还迎的小心思,便主动起身:“随我来,将事情的缘由都同我说个清楚。”
谢双谯顺从地点点头,起身付钱,利落地跟了上去。
青峰城渐渐恢复往昔繁荣,人流如织,有嬉闹的孩童穿梭进拥挤人潮,手中的拨浪鼓碰撞着。那声音透过人群喧闹,传入姜永蕴耳朵。
交织的声响纷乱,让姜永蕴有些听不清谢双谯的话,她收回神,分一点视线给站立在她身侧的谢双谯。
街巷上嬉闹孩童的身影映入眼帘,谢双谯心下慢了一拍:“郡主很喜欢小孩子吗?”
姜永蕴对于他突兀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孩子,我喊你来是要你说姜承乾的事。”
“他虽位居东宫,却鲜少掺手政事。皇后为此几次三番闹到保鹤堂,陛下面上体恤他,实际上……”
谢双谯懂她的欲言又止,便主动冒大不韪:“大隆历来,不曾有过孱弱皇子登基的先例。”
“那可有公主登基的先例?”姜永蕴开口,虽并未讥讽,却也夹枪带棒。
谢双谯一愣,眉眼中展露出几分欣喜:“你……”
姜永蕴不语,只抬手倒一杯水。水声淅沥,她乍现的野心掩埋进杯底。她不动声色地看向谢双谯,示意他把话说完。
“陛下有意推选新的继人,自然不会让太子殿下能有与其他兄弟抗衡的功劳。”谢双谯故弄玄虚地一顿:“当然,殿下爱子深切,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
“是,此次赈灾,明面上负责的人虽是太子,然实际跟随赈灾银一同前来的实为他人。”谢双谯故作玄虚,搞得姜永蕴心里着急得很。
“是当朝丞相的嫡子,太子的表哥,工部侍郎苏卯。”
姜永蕴神游天外,闻言思绪纷乱,调笑道:“工部侍郎?那岂不是你的上司?”
“算是。不过我命好,倚仗的是郡主您。所以他在青峰镇滞留的这些时日,也未曾刁难于我。”
“那还真是可惜了。”姜永蕴“渍”一声,略带惋惜如此说道,“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谢双谯难得乖觉,起身行礼后默默退出房间。
姜永蕴并未去床上小憩,而是坐回到椅子上,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世她病了许久,醒来后病愈入宫谢恩,途中被宫女冲撞,脏污了她最爱的一身素鎏金云纹绉纱裙。
她便带着一身脏污去面圣,明承帝如她预料地问了起来。姜永蕴便顺水推舟,让他做了恶人惩处了那宫女。
就是那日,东宫的太监忙不迭地赶到保鹤堂,说是太子病重,高热不退,睡梦中呼喊着要见父亲一面。
姜永蕴借口身体不适,并未一同前往,只是自那之后,她从未在宫里的筵席上见过姜承乾。
想来他那时便已病入膏肓,只是从前她并不知晓病症,现下将其关联起来,原以为能找到其中关窍,不成想又陷入了迷魂阵。
倘若来赈灾的是苏卯,那姜承乾又因何病重?
她昏睡的那些日子里,必然发生了许多她不知情的事。眼下唯一知晓真相的人或许就是谢双谯,可她只求自保,并不想牵扯进前朝的勾心斗角之中。
姜永蕴揉了揉眉心,便听见山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小姐,您歇息了吗?”姜永蕴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清苦,她蹑手蹑脚地挪动脚步,却不曾想山桃那丫头自己推开了门。
两人面面相觑,姜永蕴视线擦过山桃端着的那碗药,心下只道不好。
被强迫着用过药,姜永蕴口中咬着梅子干:“这梅子干是哪里买的?我喜欢,等出发时你去多买一点。”
山桃替姜永蕴端来清水净口,又替她掖掖被角:“小姐您忘记了吗?这梅子干是谢公子为你准备的呀!”
“什么时候的事?”姜永蕴一头雾水,急于向山桃求证。
山桃面对姜永蕴的质问有些不明所以,片刻之后她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谢公子是到厨房给的我这一罐梅子干,还特意叮嘱,说是不让我告诉您这是他给的。”
姜永蕴故作严肃地思虑片刻,旋即朝山桃笑笑:“无妨,你先下去吧,我要睡一会。”
说着是要睡上一会,只是姜永蕴昨日睡了个日夜颠倒,现在实在没有多少困意,好在日光如梭,眨眼间天上变换了悱恻的月亮。
柔光如水,将一片漆黑的房间笼罩波澜。
姜永蕴摸黑起身,从自己的衣物底下掏出她一早便准备好的夜行衣。她摸黑换上,好不容易理清的袖口难以寻觅。
门外的脚步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谢双谯的声音:“小姐,我带大夫来为您把脉了。”
“稍等!”姜永蕴底气十足的吼出一嗓子,四下环视后还是选择扑到床上。随即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干净。
“进来吧!”姜永蕴深吸一口气,强装着镇定将自己的手腕伸出被子。
夜行衣黑色的布料十分贴身,因此不免露出一小截。姜永蕴费劲巴拉地抻了抻袖子,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又伸出自己的手。
裴涧进门后先是行礼,又循规蹈矩地摆出药箱里的杂物。姜永蕴热出一身汗,却又不好直接催促,生怕惹人怀疑。
“小姐脉象弦滑而实,此乃湿热之症。臣……呃,我为小姐拟一方,以黄连……”
“等等!黄连?”姜永蕴自从离开盛京城后,几乎日日与药剂作伴。不是伤药便是汤药,她整个人似乎都透着药草的清苦,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我身子好得很,不必劳烦裴大夫了!”
“小姐凤体为重……”
“裴大夫说的极对,还望您多多费心。”一直缄默的谢双谯终于搭腔,却是推波助澜,让姜永蕴心里不痛快。
裴涧与谢双谯寒暄着走出房间,后者倾侧身子,隐秘处偷睨一眼姜永蕴。
瞧见她一袭黑衣从被子下钻出来时莞尔一笑。裴涧不明所以,客套着询问一番:“谢公子可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谢双谯并未完全收敛笑意,他炫耀般拍了拍裴涧的肩头:“确实!裴公子等以后就会懂了!”
裴涧一头雾水,只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众人离开后,姜永蕴便更衣沐浴。山桃使唤着小厮撤走浴桶时,谢双谯也端着汤药进门,恰好与小厮迎面撞上。
“小姐是因为要见在下,才特意沐浴更衣的吗?”谢双谯手中端的那一碗药,比他说了什么更吸引人。
如此放浪形骸的说辞姜永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现在还处于对药十分抵抗的应激状态,看上去神色凛然,大有一副赴死的决然。
“小姐什么时候喝完药,我便什么时候走。”谢双谯似乎知道自己惹人厌,便把自己当做杀手锏。
谁料这招竟真的对姜永蕴有效,她视死如归地端起药碗,将碗递到唇边即将一饮而尽时又被谢双谯夺走。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饴糖。
“少喝一次,裴大夫也发现不了什么的。”谢双谯将碗中的药悉数倒进一旁的花盆中,折返回来后又掏出一把糖。
“这饴糖好像是当地特制的,我看小孩子们都爱吃这个,就买了一些,你尝尝看?”谢双谯献宝似的将糖递上。
姜永剥开手中那颗饴糖放入口中,十分矜傲的点了点头:“还不错,你放到桌上吧。时辰不早了,我就要歇息,今后若无我的召见,不要擅自到我房中来。”
谢双谯难得没有啰嗦,十分听话地出了门。
得到自由的姜永蕴翘首以待,对于今晚夜赴歙州的行动颇有些急不可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