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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鸟与鱼不同路
当冯雨生冲进樱花酒馆时,只见一个日本浪人凶残地抓着佐藤千叶的头发,将她拖拽在地下,弱小的千叶痛苦不堪地被日本浪人戏谑,令她衣冠不整,右肩裸露在外。
而樱花酒馆的老板,千叶的父亲佐藤先生此时,已经倒在角落,一脸痛苦的表情,无法动弹。
此时的千叶,嘴角溢出鲜血,额头与脸颊带着青紫色瘀伤,可她倔强的眼神中,却无一丝泪痕。千叶趴在地下,憎恨地看着面前的三个日本浪人。
其中那率先殴打千叶的浪人,挥着大振袖,手拿短刀,他蹲下身,用锋利且刺眼的刀剑贴着千叶那张不谙世事且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
“好好想想,是陪我一晚保住这张值钱的脸,还是让我的刀在你脸上和身上……”
日本浪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脚踢翻在地下,短刀飞起时,冯雨生一把抓住刀柄,在浪人捂着自己鲜血四溅的口鼻时,上一秒还在他手里的短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身边两个浪人见状,立刻拔出长短刀向冯雨生冲上来,冯雨生一手用刀架着浪人的脖子,仅凭一只手便将其他两人打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冯雨生看着殴打千叶的男人,他眼中早已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就在冯雨生紧握短刀,准备一刀刺向浪人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是千叶。
千叶艰难地站在冯雨生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冲他摇了摇头。
此时,千叶眼中的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像在乞求雨生。但雨生知道,这不是乞求,这是千叶对他的保全。
如今的日本,相比其他国家,是在天津拥有最多租借的国家,他们在天津横行霸道。自从1906年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设立后,得到了长约1100公里的铁路,他们迅速控制了东北的经济命脉。
而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还涉足了政治、军事以及情报等领域,他们的目的,正是为日本进一步发动侵华战争提供支持。
千叶非常清楚,这些日本浪人均为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服务,若冯雨生杀了浪人,日本及株式会社绝不会放过他。千叶不想冯雨生因她而惹祸上身,即便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东洋人的血液,可冯雨生在她眼中,便是相隔山海的爱。
最终,冯雨生将短刀扔在浪人面前,三个浪人吓得立刻逃出了樱花酒馆。
就在千叶忍受不住身体的疼痛时,雨生用婚礼抱一把抱起千叶,不顾旁人的眼光,将千叶抱回到她在酒馆二楼最深处的寝室,将弱小而柔软的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
这一切,都被章天奇看在眼里,他从雨生深情的眼眸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光芒,天奇知道,那是冰雪可化,山海可平的爱意。而这爱与希望的明媚,正是被这个日本女人所点亮。
后来冯雨生得知,日本浪人要强抢千叶,千叶从不卖身,这是艺伎与风月场所的女子不同之处。
雨生心疼地看着白净瘦弱的千叶浑身伤痕累累,他用最温柔的手指,帮她擦着这世间最温暖的良药。
在雨生小心翼翼地脱去千叶的和服时,香肩露出,千叶将乌黑的长发搭在一侧肩前,雨生在她身后,在抬手准备擦药时,看到千叶的右后肩上有一块儿掌心大的烙印。
雨生轻抚着这烙印:“这是怎么回事?”
千叶一听,垂着眼帘:“儿时就有了,父亲说,不小心烫伤的。”
可雨生仔细一看,却并不认为仅仅是烫伤:“这分明是种图案,像鹰。”
涂抹了药膏之后,冯雨生用和服裹着千叶的身体,准备离开时,千叶满眼不舍,却不作挽留。
“好好休息,改天来看你!”
说完,雨生起身,他在看千叶最后一眼时,脸上若隐若现着微笑,或许那并不是笑容,只是温暖了黑夜,温暖了明月,也温暖了佐藤千叶!
冯雨生在走出千叶的房间时,千叶看到桌上放着油纸包裹的点心,她忍着疼痛来到桌前,打开油纸后,一股桂花香气扑面而来,看着自己最钟爱的桂花糕,千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中却依然留存着冯雨生那冷峻的面容。
而此刻,千叶将那桂花糕送入口中,这份香甜让她不禁想起和冯雨生的初遇……
半年前,千叶在贴身侍女的陪同下逛集市,她一身和服,略施粉黛,走在人群中,美艳绝伦,不带风尘。
在路过桂花糕店时,看着店门口桌上的糕点,每一块儿上面都有一朵精致的桂花,千叶十分喜欢,老板忙递给她一块儿让她尝尝。
千叶小心翼翼地将小块儿糕点放进嘴里时,那清香的味道和松软的口感让她忍不住对侍女笑着点头,示意要买一些回去。
但她却不知,站在马路对面的冯雨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因为这个身着和服,出众的姑娘吸引了冯雨生的视线。他本是和九爷一样,对日本人并无任何好感可言,但千叶的一举一动,和那吃着桂花糕的模样,让雨生脑中再次浮现娘的模样。
雨生记得,每次冯婉儿带他去集市,都会买几块儿桂花糕,那是娘最喜欢的糕点。那时,娘的笑容和千叶一样,幸福,欢喜,如被阳光照耀,暖了全世界一般。
可冯雨生那日,是要替三爷做掉一个私下吸鸦片的义云堂兄弟,那男人偷取公司的公款买鸦片,险些被九爷知道。
当那男人刚一出现,冯雨生快步跟上,就在男人看见冯雨生,想要拔腿就跑时,冯雨生上前便将那人制服,带进了小巷子里。
冯雨生毫不留情,一刀封喉,鲜血洒了满地,也染红了冯雨生的手。
当冯雨生站起身时,只见千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冯雨生愣在原地。
这血腥的场面竟让这清纯的少女瞧见,显然,千叶站在那似乎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冯雨生并未停留,他向前走去,准备离开巷子,就在经过千叶身边时,千叶拿出手绢递给了雨生。
冯雨生一见,他停下脚步,眼中诧异,面容寡淡,他与千叶四目相望。
“你手上有血!”千叶用中文柔声道。
冯雨生接过千叶那雪白的手绢,擦着手便离开了。千叶回眸看着冯雨生高大的背影,他杀伐果断的冷酷,他眉眼冷峻的寒意,令千叶竟产生一丝动容,只因这个男人如侍卫一般英勇。
几日后,冯雨生便深夜来到樱花酒馆,他花了银子要千叶陪他喝酒。但实则只是找一个借口,将那早已洗干净的雪白手绢物归原主。
而那晚,冯雨生与千叶双双相对而坐于包间内,雨生带去了千叶喜爱的桂花糕送她,千叶拿出红纸与毛笔,用日本六曜术为雨生卜卦。她将亲自写下的红纸放在雨生手中,对他露出了缅甸的微笑。
冯雨生在打开那红纸时,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大安!
大安,在日本六曜术中,为最吉祥之挂,上上签!看着千叶的挂签,冯雨生走在回家的夜路上,月色照着他的面容,那是从未有过的笑容,是藏在内心多年,唯一的一次喜悦。
从那日之后,千叶总站在窗前,她在等,在盼,盼冯雨生的出现。
当冯雨生刚走出酒馆,便看到章天奇靠在马路对面的电话亭边,正等待着他。
雨生和天奇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哥,你和佐藤千叶……”
天奇话还没说完,冯雨生便答:“不是你想得那样!”
虽然雨生否认,可天奇深知,眼睛永远不会骗人,从刚才雨生的眼中,他看到了爱情。
“山鸟与鱼不同路!”天奇看似随意的话语,却尽是对冯雨生的暗示。
此时,冯雨生拿出香烟,准备点燃时,却发现火柴盒里已经没了火柴。
章天奇一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火柴递给冯雨生,雨生看了看天奇。
他一边点烟一边说:“我只是看她可怜。”
章天奇笑了笑:“可怜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只能看见她呢?还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
冯雨生点了烟,将火柴盒扔给章天奇,大步向前走去,章天奇一把接住火柴盒,忙跟上去搂着冯雨生的肩膀。
“哥,你看过千叶跳舞吗?他们都说,日本艺伎跳舞,能迷死人,你肯定看过对吧?”
“没看过!”冯雨生冷冷地回答。
“跟我还装什么矜持?你有没有跟她……”
没等章天奇说完,冯雨生扭头看着章天奇,雨生微皱的眉头令他的双眼极具震慑力。
“不许告诉三爷,知道吗?”雨生命令道。
章天奇震惊地看着冯雨生:“真的有啊?她可是日本人?你疯了吧冯雨生?”
冯雨生停下脚步看着章天奇:“什么真的假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要只是喝酒,这么怕我告诉三爷?”
冯雨生一听,一脸无语,抽了口烟继续往前走,章天奇又追上去搂着冯雨生。
“日本女人……怎么样?看你这么喜欢来这儿,怕是对那千叶已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吧?”
冯雨生上去就要揍章天奇,幸好天奇跑得快,躲开了冯雨生,雨生见状,扔掉手里的烟。
“臭小子,翅膀硬了,还敢躲?”
冯雨生追着章天奇,又是揪耳朵,又是用胳膊夹脖子,天奇嬉笑着求饶:“错了错了,哥哥哥,别打脸啊,泡妞儿就靠这张脸了!”
月明风清,夜色朦胧,无人的街巷之中,两位少年英姿挺拔,风度翩翩,这是青春的模样,是最美的年华。他们不惧烈火沙场,不惧江湖激荡,也爱这年少轻狂,也爱浪漫序章,三世飘香。
那晚,章天奇终于得知了冯雨生的秘密,而佐藤千叶的出现,令天奇打消了对雨生的所有猜测与怀疑。
虽然他不愿看到雨生和日本女人相爱,可天奇知道,爱情总有特殊的魅力,让人瞬间陷入,便不可自拔。
第二天一大早,冯雨生和章天奇正准备去码头清点货物时,却被管家扇子叔拦住。
“三爷找你们俩。”
天奇和雨生对视片刻,天奇纳闷:“不会是发现……”
章天奇没再说下去,扇子叔却指着他们俩,像个教书先生面对最淘气的学生那般:“你们俩呀,等着挨骂吧!”
天奇和雨生站在三爷的书房,三爷正在写毛笔字,任他们俩站了许久,三爷也没说一句话。
雨生和天奇心里各自有鬼,便都不敢出声。
待三爷写完一首诗之后,他不紧不慢放下毛笔,才抬眼看着雨生和天奇。
“知道我为什么一大早找你们俩吗?”三爷掷地有声。
此时的天奇和雨生当然不敢自曝秘密,雨生微微低头,天奇看着三爷,也只是摇头。
三爷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给你们俩一人一次机会,自己交代,若是交代得好,就不责罚了,要是不老实,后果自负。”
这一句后果自负让章天奇出了一身冷汗,他猜测,难不成三爷知道了他和安平的事?或者说,三爷知道了冯雨生和佐藤千叶的事儿?
见冯雨生和章天奇不说话,三爷突然重重地拍着桌子,吓得雨生和天奇对视一眼,眼神中仿佛在交流到底该不该说出关于自己的秘密。
“我说我说!”章天奇先声夺人,冯雨生震惊地看着他。
这时,三爷看着手心:“季节还没到,怎么就有蚊子了!”
天奇和雨生一听,感情刚才三爷拍桌子那一下是在打蚊子,齐刷刷地松了口气,仿佛虚惊一场。
“说罢,天奇,你要说什么?”三爷看着章天奇。
章天奇硬着头皮:“那个……昨晚……我和雨生哥偷偷出去喝酒了!三爷,三爷你听我说完,我们只是喝了一点点,没喝醉!”
“怎么?喝得不够尽兴,是这意思吗?”三爷问道。
“没有没有,尽兴了,呵呵,尽兴了!”章天奇又露出他的招牌眯眼笑看着三爷。
“喝酒?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有心情去喝酒?金编钟的消息查到没有就去喝酒?”
三爷生气地站起身。
“查到了!”章天奇再次硬着头皮说。
冯雨生一听便知,章天奇是在说谎,他无语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
“三爷,我去找了胡打听,他路子多,人脉广,只要是天津城的事儿没有他打听不到的,就这两天,他会告诉我金编钟在哪儿。”
章天奇胸有成竹地说着他的安排。
“三爷,其实,昨晚我和天奇并非只是喝酒!”冯雨生低声说道。
章天奇忙碰了碰冯雨生:“是啊三爷,还聊了聊关于义云堂的发展和规划,怎么帮三爷赚更多钱,是吧哥?”
“还说了关于静儿和天奇的事儿!”
冯雨生此话一出,章天奇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震惊地看着冯雨生。
“冯雨生!我怎么不记得还说过这事儿了?”
“在三爷面前,不用回避!”冯雨生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
三爷一听,忍不住笑了笑:“既然说到这儿,天奇,难得你对静儿有心,等静儿上完大学,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只是,这大学还有一年。”
此刻的章天奇左右为难,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
天奇紧张地思索片刻忙说:“三爷,静儿……静儿……其实静儿喜欢的是雨生哥!”
顿时,冯雨生慢慢扭过头看着章天奇,他咬着后槽牙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雨生哥,只是,这大学还有一年,别着急啊!”天奇拍着冯雨生的肩膀。
还是之前的麻袋,麻袋里还是之前的胡打听。
雾灵山的土匪解开麻袋,胡子急忙爬了出来,抬头一看,还是马冲。
“大爷,大爷怎么又把我抓来了,大爷您交代的事儿,胡子我办得妥妥儿的了。”
马冲二话不说,便在胡子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要是登报纸,还用得着你呀?”
“可是不登报纸,怎么让全天津城的人都知道呢?”
“你说你咋理解能力这么差呢?”
马冲无语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要带话给所有能买得起这宝贝的人,我说得不明白吗?”
马冲看着身边的小弟问。
小弟想了想:“大哥,可能……你当时只顾着言语中的霸气,没考虑到他的智商!”
马冲一听,点了点头:“也不能全怪胡打听,现在消息也放出去了,有什么动静没有?”
马冲坐在旁边的磐石上,嘴里咬着一根木杆儿,胳膊肘搭在腿上看着胡子。
“马爷您是不知道,您这宝贝的威力真是……可以说在天津城掀起了满城风雨呀,就这么两天,天津城的洋人和日本人都比往常多了。还有,据说呀,商会和那些大老板们,都已经在秘密派人查探这消息的来源了,义云堂的人都找到我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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