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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记【七】
“我总觉哪里不对。”燕绒还注视着宋襄湘。
阿斓看她:“有何不对?”
“你不觉得,比之一般厉鬼成型,她倒是弱上许多。”
阿斓眉毛一跳:“你是怪我妖力不足,没能支持她化作厉鬼把你我都解决了?”
沈驰怀赶忙上前,正要拉架,却见二妖各自在原地岿然不动,眼底只有些戏谑,遂作罢。
燕绒对沈驰怀点点头,也并不在意阿斓与她呛声,笑道:“不是说你弱,是她方才状态不对,我只怕是有禁制在身。”
“可……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禁制?”阿斓陷入沉思。二妖一时沉默无言。
“驰怀怎么看?”燕绒把目光转向沈驰怀,
沈驰怀思索一番后郑重道:“不知二位可曾听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句话。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她是枉死,有人担心她化作厉鬼报复,因而施了咒在她身上,用以禁锢。”
此话一出,燕绒当即便与阿斓对视一眼,他们是听过这种话的。但身为妖,自然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凡人,无他,太麻烦。而沈驰怀作为人,想到这种处理方式也是无可厚非。
对阿斓而言,打上禁制这种事他不仅有所耳闻,甚至可以说得上熟悉,猛虎食人,死而化鬼,号伥鬼。只是伥鬼无法自主思考,只会一味拉人下水,让虎获得更多食物。而虎妖又与之不同,可以妖力御伥鬼。
驾驭的方式正是在伥鬼身上落下禁制,再以妖力驱动。
因而阿斓又提出疑问:“不会,若湘湘身上留有禁制,我怎会看不出来?”
燕绒很快答他:“若是道士,便有这个可能。你们修习法术不一,看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可若是请道士下咒,免得她死后纠缠,那顶破了天也只是超度,不会是这种防止厉鬼出现的咒才对。”沈驰怀一直在思索。
“究竟何人下此毒手,杀了她还不够,又要加以禁制才算完。”阿斓气急,本想一拳打在旁边树上,又记挂着怀中的宋襄湘,只狠狠叹口气,一身怨气无处释放。
沈驰怀正色道:“无非是痛恨逝者,要么就是惧怕逝者。”
“啧!”阿斓简直恨急了那人,气得直咳嗽。
“手伸出来。”燕绒忽然道。
“作甚?”阿斓警惕地看着她,“都说了结束之后我任你处置……”
“哪里那么多废话,我给你把脉,免得你等下气血攻心晕了过去,我也没法给宋襄湘解释。”燕绒懒得同他争辩,直接上手搭脉。
三人一时无言,燕绒默默抬手为阿斓输送妖力,偏生此妖嘴是一刻不停:“你们凡人还真是有意思,解决起问题来,啰里啰嗦。”
“这不见得,想来要是没有妖力,任是谁杀了人都会想方设法解决的。”沈驰怀勾唇一笑,“哪里像现在,看谁不顺眼就生吞活剥了才作罢。”
“……”阿斓不语,别过眼不看沈驰怀,反而满眼怨念看向燕绒,“……你管管。”
燕绒莫名其妙,笑着看他:“我管作甚?人家实话实说我也不好拦着。”
阿斓彻底沉默,此时此刻无比希望湘湘能赶紧醒来。
“不过驰怀言之有理,的确是有这个可能。这事的开始应当从宋姑娘不曾遇到你算起,按理讲,她本应是直接往生,或是化作厉鬼去复仇,但一来既已为鬼,自然记不得过去,二来有人做贼心虚便强行加一道禁制,免得她想起来。可谁也没料到,她遇上你,还被强行留在人间,此处又离宋家不远,时日一长,记起来些事情也情有可原。而方才,她情绪激动,再加上你我妖力加持,兴许无意间突破过禁制——但这个禁制确实强悍,这般情境都不能完全解封,足见背后之人法力深不可测,以及,那人不愿她回去寻仇之心十分强烈。也许突破了禁制,她便能想起来了。”
燕绒这么分析一长串,绕得人头疼,最后只道,还是要看宋襄湘能记得多少。
“总之先别刺激她。”
“那是自然。”阿斓低头,察觉怀中宋襄湘将要苏醒,便松开她的手,只轻轻抱着她。
燕绒与沈驰怀站在一旁,偷偷咬耳朵:“她适才所说徐家,你可有了解?”
沈驰怀略一思量:“天下之大,未必与我所知的徐家就是一家。”
“也是。”燕绒便转头去看宋襄湘,见她已醒,想着待她缓缓再问。
宋襄湘一醒来,入目先是阿斓担忧的模样,她轻笑着拍拍阿斓的手:“我并无大碍。对了,燕姑娘呢?”
“找她作甚?”阿斓莫名有些吃味。
“方才情况凶险,我却隐约得见是她救我,总得道谢才是。”宋襄湘说着就要站起身去寻燕绒。
见状,燕绒赶忙走来蹲下:“宋姑娘,我在。”
“燕姑娘,多谢你了。”宋襄湘泪眼盈盈看向燕绒。
燕绒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挂怀。”说完她看了看阿斓,思忖一番,斟酌着开口,“宋姑娘,你可还记得有关徐家之事?”
阿斓立时紧张起来,生怕湘湘再次走火入魔。身躯相贴,许是感受到阿斓的紧张,宋襄湘主动握上他的手,宽慰他别忧心。
“本是不记得的,但方才一闹,似乎又想起些来。”宋襄湘眉心微蹙,疑惑不解,“这是何缘故?”
燕绒猜测那并非什么有趣的回忆,只简单同她解释:“人死魂转则前尘尽忘。你虽还在凡间,但不过是阿斓用妖力强留,方才又悲愤交加,大抵突破了谁强加你身的禁制,所以才又想起。我们猜测,你大抵是枉死,且这凶手对你又恨又怕,这样人物你可有线索?”
“枉死……”宋襄湘合眸,记忆渐渐复苏,“这都与徐家脱不了干系,眼下我记不起太多细节,但我已经知道,我是如何离世的了。”
几乎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宋襄湘忽然只想放声痛哭,凭什么是她遭受不公!凭什么是她苦不堪言!徐家一家畜生,就该被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湘湘……”阿斓看到她眼底的挣扎与痛苦,劝她道,“不然算了,我们……”
“不,我一定要让旁人得知,徐家不过一帮人面兽心、丧尽天良的东西。”宋襄湘抹去眼泪,扶着树干就要站起来。阿斓只好放开她,在她身旁护着,只怕她摔了。
“其实我爹娘也非良善之辈,他们为了光复宋家,定下高价聘礼,徐家接茬,与我定亲。说来说去不过是将我卖出去换他们东山再起的本金罢了。明知徐家图谋不轨,依然将我嫁入虎狼窝,毁我一生不说,更是害我丢了性命。”宋襄湘一提起父母当即便落了泪,她实在不愿也不敢去揣测父母的心。
平复之后才娓娓道来:“可恨徐家心怀鬼胎,做买卖时以次充好,被我发现后,先是将我囚于院中,后来徐俊和本性难移,喝完酒便凶性毕露,不拘什么,趁手就好,全往我身上招呼。我躲也不行,打又打不过,更别提外出求救。每一次反抗,都只会招致更严重的报复。我便怕了,再不敢忤逆他半句话。他对我态度尚且如此,更不必说他父母叔伯,整个徐府,只嫂嫂对我好些,但也不过是不会打骂我罢了。”
宋襄湘讲完,静的只听得到阿斓气息翻涌以及咯吱磨牙的声音。
沈驰怀也听得心中发凉,不敢想人间还有这般恶魔。
“别怕,我帮你报这个仇,定叫他们自食恶果。”燕绒笃定道。
她的话语总有安抚人心的效用,宋襄湘看着她,忽而问道:“不知可否与姑娘姐妹相称?”她轻咬下唇,问完便抬眸怯怯地看向燕绒。
“可以。”燕绒没多想,顺口便应了。
却听阿斓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多大的妖了,这点便宜也要占。”
他声音不大,但是四人都听见,襄湘拽了拽他袖子。
沈驰怀一愣,反问道:“占什么便宜?阿绒瞧着也不比宋姑娘大多少。”
阿斓看呆子似的别他一眼:“是方才伤到你头了还是你傻了,她是妖,千—年—大妖。”
“那又如何,都说了看着差不多大么。”沈驰怀笑道,又去看燕绒,却见对方也是笑眼以对,霎时心安。
“心都偏到天边去了。”阿斓皮笑肉不笑看着他。
“宋姑娘,事不宜迟,你若休整好,咱们立刻出发。”燕绒还在算着宋襄湘在人间尚可存活几日。
“燕绒姐姐。”宋襄湘难得一展笑颜,“唤我‘襄湘’就好。”
沈驰怀好奇:“不知宋姑娘芳名是哪一个字?”
“是两个字。”阿斓嘴快,帮湘湘接了一句。
“是‘襄助’之‘襄’与‘潇湘’之‘湘’。”她笑答。
燕绒笑眯眯应她:“好,襄湘。”
“对了,下山之后,我们先找家客栈,他还有伤。”燕绒指了指沈驰怀,又看眼阿斓。
被注视的人尴尬一笑,企图将功补过:“要不我给他治?”
“你那点妖力要不还是算了,等到了徐家再逞威风便是。”沈驰怀拍拍他肩膀,轻声道。
“你!”
偏燕绒这回没听见,只道:“不必你来,我之前给他正过骨,又吃了药,很快便恢复了。何况,他这都是外伤居多,就你抓他那一下,也够他修养一阵子了。好在我师父的丹药疗效甚好,他五脏已然归位,但受伤恢复总需要时日。”
“正是,便不劳费心了。都是外伤,但好在阿绒之前简单帮我处理过,下山去换个药便好。”沈驰怀也在一旁帮腔。
阿斓沉默,这个沈驰怀,怎么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演戏上瘾,真该让燕绒看看他这幅样子。
见宋襄湘已无大碍,众人启程下山,往洵州城走去。
进城后,在宋襄湘带领下,找到一家客栈,要付钱时,二妖一鬼不约而同看向沈驰怀。
沈驰怀无奈笑笑,掏出个锦袋来,又从中取出些碎银给店家。那店老板见沈驰怀是个出手阔绰的,当即笑容满面就将几人迎到二楼去。分好房后,大家便商量着出发。
几人从客栈出来,燕绒见宋襄湘情绪不高,试探着提议不如先去宋家看看。待她同意后,便一齐往宋家走去。
一路上,宋襄湘在前带路,阿斓就在她身旁跟着,生怕她有任何不适。
没走太久,众人便来到一座宅子前,门屋精致,顶上还附着琉璃瓦。
沈驰怀盯着宋家大门发呆,心中却在想,这宋家至少之前也是个大户,住的还不错。
但也是一眼便足以看出来,已然落魄,也不确定是否和宋襄湘一事有关。
“也不知我爹娘,可还安好……”宋襄湘看着宋家大宅日渐萧索,虽心有不忍但还是转过身离去。阿斓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阿绒,你说阿斓曾以伥鬼控制宋家夫妇一事,要不要告诉宋姑娘?”沈驰怀走在燕绒身侧,拽拽她衣角。
燕绒看着前头并肩而行的两人,只道:“先不急,有事阿斓应当不会瞒着她,若他有意隐瞒,自然也不希望我们告知。”
“也是。”沈驰怀点头。
“襄湘,带我们去徐家吧。”燕绒一边提醒沈驰怀跟上,一边叫住宋襄湘。
“离宋家不远,你们且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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