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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很多年前,我的师父曾对我说,上上根器乃天地造化,若不能修成正果,只在世间蹉跎,此为对天地不仁、对众生无情。我定是不愿无咎蹉跎了此生,就是强逼也要将他逼成神仙。他心有所执,我希望他失去所执着的,能够慢慢定心。
我唤来无止,要他将无咎送给我的各种小玩意全部搬走,无止拿走东西时很是愉悦,一脸舒缓。我又让他取走无咎房中的各种物什,无止呆愣了好一会,原本轻松的神情又重新凝重起来,在我和无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回。
但这样做并没有让无咎收心,相反他的仙气还越来越弱,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我不允许他和介介接近,连莲池里的花也不准他去打理。但这一切的做法只让他越来越暗淡,看向我的眼神也越来越空洞。
后来他终日凝视风中落花发呆,我终于决定还是将他送到戒洞。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了,只希望给他换个环境,能有助于他突破。
青阳子听到我的决定,一脚踢向无咎:“不长进的东西,自己滚到洞里去。”
无止向我求情,无咎说:“我自请去戒洞修行,与仙子无关。师兄无需如此。”
无止说:“既然师兄下此大决心,师弟相信此番师兄定不会让祖师失望。”
我淡淡地对无咎说:“不得神体,不得外出。”
我知道无咎的根基,修成神体对他并不难。但听到此言,青阳子惶恐了,无止也呆住了。
*
或许是已经认命,无咎倒是恢复到往日的沉静,他对青阳子行礼毕,微笑着对我说:“无咎去了,仙子保重。”
无咎进了传说中的无底洞,王虚宗上下一片哗然,经无止多次解释无咎只是去修行,而不是受罚,满山不安情绪才慢慢消去。
但宗里也有想不明白的,无般就是其中一个,她写了封信,请无止带来给我,信中尽是表达对我将无咎关进戒洞的不满,也表示终有一天她也会修成神。
这封信并没有到我手中,被无止挡了回去。后来此事被青阳子得知,狠狠训斥了无般。
直肠子的青阳子还特地到茅草屋,将此事告知于我,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我一向对门下弟子宽容,于是劝青阳子:“她才十几岁,倒还有几份勇气。”
青阳子说:“祖师,无般无知,不明白这是祖师为了助无咎成就。但她竟敢质疑祖师,是为大不敬,若不处罚她,不足以平弟子心中之怒。”
他眼中似是要冒出熊熊怒焰。我叹了口气:“那泥鳅还怕你么?”
他一怔,慢慢脸色浮起羞色,跪下说:“弟子愚笨。”
我说:“修行者当慈悲为怀,示以宽仁,这才是最大的神力。你回去好好琢磨这句话吧。”
*
过了段时日,我问无止:“可有去看过你无咎师兄?”
他恭敬说:“祖师,弟子去过几次,听师兄声色,倒是精气比之以前更盛了。”
我点头,心中稍慰,或许将无咎关到戒洞修行是个正确做法。
果然,几个月后,只听介介一声欢喜长唳。
我推开窗,成行成列的仙鸟正袅袅而下,落在戒洞的上空回旋飞舞;天花从天而下,铺满王虚大地;天乐从天际而来,和着大地的鼓动,一起欢欣;浓郁仙泽笼罩着整个王虚山头......这是凡人成神才有的普天同贺之相,无咎他终是修成了。
青阳子欢喜来朝,五体投地,喜极而泣:“有劳祖师将无咎培养成神了!”
无咎能成神,是因为他自身的功德力,非我之功,但这个对无咎寄予厚望的老实人青阳子,却将功劳记我的身上。
按着规矩,凡人成神应先去神界礼拜天帝。
当无咎从戒洞出来,仙使早候在洞外,仙使催着他上天,他却取了一朵天花,到茅草屋来见我。
成神的他立在我面前,新天神的光华晃耀了整个茅草屋,他在那里看我,眸中盈盈尽是温暖的光,这是神的光芒。
他将手中天花奉我,我自在接过来,很是欢喜。
他低头看我轻语:“你高兴吗?”
我自然是高兴的,他如此争气,也不枉我当回恶人将他逼入戒洞。
见我笑,他微笑更甚,仙使催他:“无咎仙人,请上神界吧。”
无咎却看着我欲言又止,慢慢脸上又升起红晕,他已成神,怎么脸皮还这么薄?
他这样光华的神仙,到了神界,神仙们定是喜欢的,但他脸皮还是要厚些才好。好在他已成神,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今后的作为,得全凭他自己的造化了。
仙使还在等侯着,无咎总在茅草屋流连很不象话,于是我催着他快离开。
他说:“仙子,我会回来的。”
*
一旁的无止在无咎离开后,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从未在我面前如此放松,看到我露出疑惑,他连忙弯腰恭声:“祖师,此番无咎师兄成神,弟子是万分高兴,也算是松了口气。说来惭愧,弟子曾经一度担心师兄会生心魔堕入魔道,现在想来,真是大不敬。”
他此前的怀疑虽似严重,但颇有道理,我不置可否,倒是想起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是我成神时经历过的。
我好心提醒他道:“到时来朝贺的人怕是不会少,宗里物什可是够用?”
他喜悦道:“弟子这就去准备妥当。”
我不知他是个如何妥当法,又提醒他道:“这茶叶得多备些。”
他擦了把流下的汗,有些迟疑道:“祖师,只用茶叶招待是否不够显示我宗的大气?”
此话一出,我便很是忧心他的妥当。
宗里出了新神仙,他高兴之下想要大宴宾客我颇能理解,可经历过千年岁月沉淀的我却深知,这过日子最要紧的是务实,万不能冲动。
王虚宗不过是靠着在山里种灵草换些钱粮维持日常,从来都不是一个富裕的修仙门派。
朝贺的人定会来很多,光喝茶都要消耗不少。王虚宗万不能因无咎成神这一喜事而变成要大家挨穷之苦事,我再次劝他:“有宾来贺,我宗表示谢意定是要的,但点到就好,点到就好。”
他默了默,表示会按祖师的嘱咐办。可虽如此,待过了几天,我就听说宗里的茶叶已告罄。
无止庆幸听了我的嘱咐办事,表示若不是只喝茶招待,王虚宗怕是下个月连饱饭都没得吃了。虽然有些小烦恼,但他对四海来贺的盛况还是颇为自得,说话谈吐间尽显我凡间最大仙门的自信:“祖师,茶叶喝完了,还有我王虚山泉,烧热了喝也甚是甘甜。”
无咎成神带来的热度不退,王虚弟子们虽然也在告诫下一如继往装着谦虚,但骄傲总是在不尽意间露出。
千年来,凡间两个飞升者均出自王虚。天下无有仙门能出王虚其右,王虚弟子自有其骄傲的资本。虽无人对王虚弟子的骄傲有异议,但修行很是忌讳起骄慢心,于是我特地嘱咐无止,要告诫弟子们千万保持真实谦虚切勿骄纵。
*
按常理无咎上天受封后应回王虚山答谢师恩,可他去神界后一直未归,莫非那日那朵天花就是他的谢礼?如此也好。
青阳子却一心盼着他归来,见其久久未归,不由得有些愤愤不平,不平中又带丝哀伤。一时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好在现在山上已逐渐清净了下来,我也可以安心在茅草屋继续千年来日复一复的修行。
有人从神界来,是天帝派的仙使,仙使落在茅草屋前,客气传话:“天帝召祈连仙子速速上神界。”
千年来天帝未曾召唤过我,此番召我,甚是蹊跷。
我思前想后,猜测约摸与无咎有关。可他一个新晋神仙能因什么让天帝亲自召我?
我琢磨不透,看着青阳子和无止瞧过来的干巴巴的眼光,我只好干巴巴地说:“我去看看。”
天帝却并未在灵宵宝殿见我,而是在雷神天宫等我。
我见他和文原神情肃穆,一看就不是要与我叙旧的模样,打量四周也没有看到无咎身影,心中更是捉摸不透到底出了何事。
我跪下向天帝请安,天帝看着跪在下方的我,仔细打量了一眼才说:“起来吧。”
我缓缓爬起来,飞速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文原,只见他紧抿薄唇,直视前方,似是眼中并无我。
我只好主动跟他打招呼:“雷神尊上,别来无恙。”
他不好再装,闷声道:“此番请你来,是想问问关于无咎的事情。”
*
无咎能有什么事情?我很纳闷。
天帝见我眼中诧异不似有假,便如头痛般地按了按眉心,又揉了揉太阳穴。
文原皱眉道:“他是你的弟子,他带着心魔成神,你竟未知?”
我震惊了,都忘了要争辩其实无咎非我弟子,我只不过是指导了一二。
无咎成神,普天同庆,一片祥瑞,他是个得天地认证的正儿八经的正神,怎么就成了带心魔成神了?六界均知,带着心魔绝不能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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