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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起疑云
“都改完了?!都察院什么时候改戏院了!”
陶纪谷抬头,悄悄看向来人,等看清是谁后,脸一白,更想找缝钻了,他迫切想隐身,再不济也得躲起来。
“别以为旁人敬你们是都察院的人,我就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说着,睥眼看向刚刚说话的人,一声冷嘲:“是不是啊?程许。这出纳文移的活属实配不上你了是吧!”
“还有什么新奇的也和我说说?”
谈言本来是去换个茶喝,结果穿过游廊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寻着声绕过去,等站到门口,手一推——
哎嘿!门锁了,讲小话还知道锁门了,也是有长进。
他气不打一处来,破门就是一脚。
“大人息怒!下…下官不敢!”程许登时从椅子上弹起,冷汗顺着脸颊一道一道往下滑。
“不敢?”谈言冷呵:“旁的我不多说了,调嘴弄舌,搬弄是非,自己去领罚三月。”
而后转头,扫视一圈:“其他人。无劝反迎,罚俸一月。”
“是……”
等将这尊“大佛”送走,程许擦了擦头上冷汗,跌坐回椅上。他找了一圈,终于找到缩在人群最后的陶纪谷。
满脸都是对后辈的疼惜。
“小弟啊,且记着,咱这都察院里可万万不能得罪谈御史。”
陶纪谷默然垂眼,心念:得罪不得罪的倒是其次,他这一个月算是白干了。
——吾生之多艰呐,多艰啊!
“你刚刚又发火做甚?涉事官员牵连广泛,慢也难免。”
林洹神情淡然,从谈言手中接过新茶,煮水重新沏上。
谈言冷哼:“我看不是因为旁的慢,是兜兜转转想着法子找空钻呢。”
越说越气,一口闷下凉茶后将白瓷茶盏重重砸在桌上。
齐王一事虽是板上钉钉,再无寰转余地,但一朝倾圮,朝堂维持数年的平衡还是被瞬间打破。
户部是块肥肉,自严正被停职革办后,尚书一职就空余出来,各部侍郎对这位置皆是虎视眈眈,就差将野心写在脸上。
而严正这些年仗着自己手握重权,且有沈齐铎作保,私自将亲族部下在各地安插了不少,方便聚钱纳财,如今鱼死网破,这一条条查起来也实在是难。
林洹劝慰:“急不得的事情。”
谈言则是愤然:“楚大人递了折子第二日,沈齐铎就让拿去了宗人府,可你看,事情到了我们这里大半月,刑部还是未查清与此事关联的大臣,官官相护官官相保,你说这还如何进行下去!”
“你既知是这样,气也无用。”林洹不急不躁,缓声安抚。
坐久了难免觉得乏闷,他站起身,打开紧接后院的四扇窗户,倏而,眼底亮起一片暗翠,满室竹香扑面袭来。
心也跟着静下来。
时至今日,大颐已开国六十年有余,多年的冗官冗费冗务,致使近些年行政效率越来越慢,常是月初递文,月末难回。再加上重熙帝年事愈高,对官员考核日渐松散,一些官员便是整日结党营私,拉帮结派。
就连林洹上月从端州回来,都有不少官员打着拜访他的名义为自己官道探路。
“烦则烦矣,一问三不知的东西,都当我们都察院是吃白饭的。”
谈言跟着起身,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压下心中愤懑,挥了挥手。
“唉,算了,不提这个。”眸光一转,他换了个话题:
“对,我昨日碰到苏侍郎,他说他这几日忙得走不开,让你要是闲了就去一趟刑部,他有话找你。”
林洹应声,问:“你呢?今日下午可还出去?”
“我吗……”谈言沉吟半刻,回道:“我不出去了,最近就这一个要紧案子,我得盯着这帮浑水摸鱼的赶紧把事办了。”
“好。”林洹拢了拢衣袖,把窗棂旁的枯枝花叶拾尽。
谈言见林洹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搁下手里的茶,在眉间凝出些疑色:“其实,还有一事,蜀州硫磺转运……我觉得其中有些猫腻。”
“硫磺转运?”林洹此前去了端州,不知道谈言是指什么,询问:“什么时候的事?”
谈言来到桌前,盯着自己随意画成的山川河流图,慢言解释:
“此事早了,是你刚离城,我被召去宫里,碰上一个小黄门双手呈着钴蓝獬豸纹折子,我以为是你写的,结果到了殿内,皇上说是许易的折子,来请示批复取用硫磺以制火药来开矿采石之用。”
谈言转了一下手里的笔,咂舌轻疑:“啧,说不上来,但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墨珠从笔尖滑出,溅染一角宣纸,谈言把手下污纸抽出,又迅速画了数道,拿给林洹。
林洹细看,辨别出是广安的地形图。
谈言指着图纸:“你看,广安是我祖籍所在,我虽生在璟都,但少时也曾多次回乡游历代父省亲,先不说这一路上需要多少天,翻过多少关隘山脉,单说这运过去的硫磺就路途损耗一项根本不足以炸山取矿。”
“本来我是不想做声的,但是这几日上朝一看到兵部,这心里就跟着了个火苗一样,不太舒服。”
林洹若有所思,微蹙了眉:“硫磺是从京运出的?”
谈言点头:“对,由兵部护送硫磺运往广安。”
林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不知进展如何,继续问:“皇上现在是已经批复了?”
谈言答:“是,已经批了。”说罢,默不作声地把门窗逐个关了,小声道:“我做臣下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吐不快,也只能和你说说。”
林洹点头,“无妨,先不做声,静观其变。”他轻轻攥着茶杯,杯底在地图上划出一道道浅痕。
硫磺是可制火药不错,开山取矿也是好事,但为何偏偏要从京都把硫磺运出去,与广安紧临的蜀州盛产硫磺。若是想制成火药开采矿山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林洹与谈言商议完,就挪步往刑部去,刚迈出门槛,不远处就走来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长硕立,像阵风往过来移。
林洹步下台阶,也往前走了几步,等人走近 ,微笑道:“楚大人是来?”
楚晏行了礼,丝毫不觉自己在都察院门前有多突兀,笑着把手里折子递上,恭敬的回:“是来给都察院送案宗。”
林洹将目光挪向楚晏手里的紫折,不可思议地看着。
一份案宗要包含文书卷,材料卷,详查卷三项,怎么是一叠折子能书下的?
楚晏看出林洹迟疑,于是将紫折平放在手掌,双手呈开在林洹眼下,笑道:“请大人过目。”
“不急。”
林洹不知道楚晏是唱的哪出,合上折子,捏进手里。
他只是多年前机缘巧合救了楚晏一次,若不是这人回来璟都,他对楚晏的认识也只局限于三年一次的官员考核中。
况且以他所闻,这楚晏明明是一只肆意妄为的狐狸,为何偏在他这里装出一副恭敬温顺的乖巧样子?
林洹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这折子我之后看。”他收了折子,见楚晏仍盯着自己,一时疑惑,笑着问:“楚大人是还有事?”
他笑得好奇,清亮的眸子投下,倒将楚晏看出几分不好意思。
“也没要事,就是问问大人,”楚晏额头有些发热,待风过,后退一步清了清嗓,继续道:“想问大人,原户部官员是直接复职还是?”
楚晏这些日子轻松多了,反正抓人是刑部的活,等人抓来,他若有兴致,便亲自去审,若没兴趣,就全部交由其他人。
今日就巧了,正好赶上他犯懒的日子。
偷得浮生半日闲。
林洹不知道楚晏问起户部是何意,但还是解答:“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复职。”
“怎么?”他看着满脸困惑的楚晏,询问的语气里听不出是何情绪。
“你是有户部相识的人?”
和都察院暗流涌动的气氛不同,刑部的波涛从来都在明面。
林洹今日穿着官服,平常见或没见过的,远远瞧见一身官衣都纷纷跪倒,行礼问安。
苏枳听到动静,从屋内出来,看人跪倒一地,也不好直接上前,就抱臂站在门前,待林洹免了这些虚礼才上前搭话。
“括青你……”
林洹差点没认出苏枳,也不过就十几日没见,怎么这人就把自己搞得如此憔悴,要不是那一身气质,他还真不敢认。
几缕头发从发扣滑出,耷撇在脸颊两边,一件烟粉直缀更是穿出满身褶子,不修边幅的样子像是一连几日都没曾合眼。
“唉,死不了。”
苏枳瞧出林洹的震惊,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走到林洹旁边,摆手做出噤声的动作。
“你随我来。”他在众人面前遵礼引林洹先来了公务房内。
等进门,苏枳就合了门窗,小心翼翼地开口:“予温,今日齐老头不在,你把洛云带去让逸王见见吧。”
他还记得那日沈煜江屈尊降贵央求他可否见一面洛云。他虽未经历过这些情爱之事,但公子红妆的话本却也是瞧了不少。
他也不想看着一对佳人就此遗憾而别。
苏枳揉了揉眼睛,声音也是疲乏:“你就带去你府中让他见一见,明日早上趁五更前送回来就行。”
林洹心中一凛,顿声问:“可是定了时日?”
“定了,后日午时,大理寺监刑。”苏枳脸上一片阴郁,在林洹面前彻底卸下气,一声长叹:
“我审她那么多话,她都不理不闻,唯独谈及煜王,她才肯动容几分,说出实话。”
“我现在就觉得,这情爱是真真害人,情之一字,更是自古难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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