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儿

　　王元基消沉了几天，离婚也开始了上了日程。

　　他和于欣找了一个咖啡馆。

　　咖啡店的冷气开的很足，丝丝缕缕缠绕着裸露的脚踝，空气中弥漫着研墨咖啡豆的焦香和一丝如有若无的甜腻。

　　“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于欣的声音很平，努力的过滤掉所有的起伏，手指却不受控的点在协议书的财产分配的那一栏。指尖下的纸张冰凉儿脆弱。

　　王元基身材高大，身体僵硬，连服务员都能看出他们气氛的不寻常。

　　服务员把咖啡轻轻的放到两个人面前，他才开口，眼神中带着痛楚和愧疚， “欣欣，我年底有奖金，发了再给你，家里的钱我也不要，你买房自己住。安安我带过来，和之前一样买房找一个学校，小宇说了他会帮我付首付，你好好生活，过你想要的生活。”

　　于欣喝了口咖啡，有些苦，她皱了皱眉，看着王元基，他的眼神里的东西太沉重，愧疚、疲惫、无措……几乎要把他压垮，她轻声的说： “奖金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县城买房手里的钱够了，剩下的算是抚养费。安安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不方便，县城里教学质量也行，孩子还小，得跟着妈妈。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过来和我一起住，他们同意了。协议就按我说来的来吧。”

　　“我……”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 “我对不起你欣欣。”声音很低，几乎被背景里舒缓的爵士音乐淹没。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里发酵，膨胀，压的人胸口发闷。钢琴换了一曲，更慢，更沉重。

　　于欣垂下眼，喉咙里堵着一团又酸又涩的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手里的咖啡更苦了，杯子放回杯碟时，发出一声清脆而又孤单的脆响。

　　她平静的看着他说： “别难过，现在的社会和从前不同了，你在大城市，可能会遇到和你一样的爱人。别气馁，你不是总说事在人为。”

　　她轻轻的抿了一口咖啡， “我恨过你，恨你不爱我却娶了我。不过我也理解你，我们有了安安，让我觉得即使被你骗了也值得。你对我很好，我明白。去找自己的幸福吧，安安我会带好，你可以经常回来看她，孩子大一点儿，放假你也可以带过去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王元基对于欣充满了愧疚，他说不出任何挽回的话，只一个劲儿的说： “你要好好的，遇到男人好好看看别再被人骗了，我发了奖金、赚了钱，还是要给你和安安。你放心，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于欣从桌角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干手指，将纸揉成一团，然后摊平，再揉成一团，再摊平……忽然她轻轻的笑了，觉得之前跟自己较劲儿，跟他较劲儿特没意思， “钱够花，我也能赚钱，孩子抚养费不够了我会跟你要，你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安安还小，等着她长大了不能让她看到他爸爸过不好自己的生活，我希望她看到的是，爸爸也好，妈妈也好，都在幸福的生活着，这样她才能是幸福的。”

　　王元基感激的看着于欣，这个十六岁跟她在一起的女孩子，真的一直都很坚强，一直是他黑暗世界的一盏明灯，看着她，他不由自主的眼眶红了。

　　赵涤宇看着王元基的离婚证，莫名的有些伤感。这曾经是令他无比羡慕的一对，他曾经特别渴望能像王元基一样，跟爱人有个家，两家的老人和睦的在一起吃饭，见面。

　　终究是可惜了。

　　他们这样的人，真的不配有个家。

　　赵涤宇问王元基： “安安不过来，你不用买房子，有何打算？”

　　王元基满脸胡茬，眼神中带着坚定，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 “赚钱！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赵涤宇有些欣慰，也似乎受到了些鼓舞，有目标的活着，才能活得尽兴。

　　半夜，杨瑾辰被一通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已经习惯了半夜接电话，电话是张铭打来的，接起电话张铭连“喂”都不说直接说事儿， “我看到赵涤宇被送医院来了，现在在急诊呢，你要不要来看看？”

　　杨瑾辰瞬间清醒， “他现在还好吗？什么情况？”

　　张铭： “你先别着急，应该不严重，听说是被客户灌了酒，胃疼，吐，被闪耀直接送医院来了。”

　　杨瑾辰到的时候，闪耀还在检查室的门口骂严生， “还敢狡辩？让你去干什么去的？挡酒去的！啥也不是！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他胃病多严重，我没跟你说吗？！你个废物，今天他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赶紧滚蛋。”

　　看到杨瑾辰过来，闪耀赶紧和他打招呼， “你怎么过来了？”

　　杨瑾辰沉着脸，看了看被骂的灰头土脸的严生，又看着闪耀， “他怎么样了？主治医生是谁？”

　　闪耀， “主治医生是你们医院的秦瑞医生，现在只是胃疼，吐。秦医生让过来做个胃镜。”

　　杨瑾辰点头，快步的奔着秦医生办公室走去。

　　闪耀看着这个背影摇摇头，这么好的两个人真的是让人意难平。转过头接着骂严生， “你给我等着！”

　　严生靠在墙上，愧疚的要死。今天真的是他大意了，也是因为赵涤宇很久不犯病，让他误以为，他没什么大事儿了。

　　胃镜检查报告和图片出来的很快，杨瑾辰在秦医生办公室就看到了，在电脑前认真的看着。

　　秦医生交代： “这个病人，平时一定要多注意饮食，喝酒这个情况绝对不允许，如果好好养着能跟正常人的寿命差不多。很多病人时间久了就觉得没事儿了，然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酿成大错。”

　　他很认真的把片子和报告仔细的过了一遍，回想着同学会上，闪耀坚决不让赵涤宇喝酒，水喝的多了都那么紧张，真的不是闪耀小题大做。

　　那天自己买的橘子不知道他吃没吃。

　　秦医生交代了注意事项，并写在了一张纸上，杨瑾辰拿到了住院部。这时赵涤宇已经醒了，看着耷拉着脑袋的严生，笑着安慰他， “不怨你，是我自己要喝的，就差一步了，也没多喝，这个项目利润可观。”

　　闪耀不等他说完，就气的怼他， “利润可观？公司没有这个项目就要饭了？啥利润能比命重要。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剁了他！”想了想还是气。 “走之前我跟你说你们经理胃病绝对不能喝酒，如果客户非得喝，咱们可以不跟他谈，我说没说？！”

　　严生老老实实的站着， “说了。我错了闪总，我错了经理，绝对没下回了。”

　　闪耀看着赵涤宇，还是不解气， “下回客户吃饭，你别去，谈业务就在会议室谈，否则免谈，喝酒的事儿，让他们去。”

　　杨瑾辰迈步走了进去，赵涤宇看到他一愣，然后转头看着闪耀。

　　闪耀赶忙摆手解释， “不是我说的，来的时候看到张铭了，他值班。”

　　杨瑾辰此时已经换了一件白大褂，看了看赵涤宇一眼，白大褂随步伐轻轻晃动，指尖轻点病例，他利索优雅的把秦医生交代的和闪耀还有严生一一说了。

　　一个小护士敲门， “杨主任，你要的粥。”

　　杨瑾辰接过来递给了闪耀，闪耀揭开了盖子，一份黄橙橙的小米粥，很有食欲，看着不像外面卖的。

　　赵涤宇喝了酒又吐了几次，肚里已经空了。闪耀将病房里的小饭桌放到床上，把粥放上去，将勺子放在里面，示意赵涤宇自己吃。

　　三个大男人在屋里有点挤，杨瑾辰觉得事儿已经办完了，刚要开口说回去，闪耀拉起严生笑着说， “你们先聊着，我和严生说句话。”

　　严生以为闪耀要出去接着骂他，苦着一张脸跟着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杨瑾辰和赵涤宇。

　　赵涤宇握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粥。

　　杨瑾辰话在嘴里团了团，说道： “我不知道你胃病这么严重，那天的橘子你吃了么？”

　　赵涤宇没想到他能问这个事儿，愣了一下， “吃了，挺好吃的。”

　　杨瑾辰看着赵涤宇苍白的脸，口气放缓，听诊器挂在颈间晃出细碎的光， “你的病例我看了，那时，我不知道你有这么严重的胃病，抱歉。秦医生在我们医院医术很不错，你要听他的话。”

　　赵涤宇轻轻地“嗯”了声。心里默默的想，原来严谨与温柔可以这样的完美融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杨瑾辰接着说： “之前很多事情你不想说，我也不方便问，如果想说了，随时来找我，我觉得我还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杨瑾辰一瞬不瞬的看着赵涤宇，眼底像柔碎了的一汪清泉，赵涤宇有些着急的解释， “我说了不是你的问题，你好好的过好你的生活就行。”

　　杨瑾辰看着赵涤宇一口一口的喝粥，有些生气， “你不好，让我怎么好？”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到了他这话，赵涤宇捏着勺子愣了愣。

　　闪耀从外面进来了，一边走一边问赵涤宇： “你惹杨瑾辰生气了？”

　　赵涤宇低头继续喝粥， “没有，谁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闪耀， “你不知道他来看你时的那个表情，阴沉真的有点吓人，要是你真有什么事儿，他能把我寡了。”

　　粥吃完了，赵涤宇劝走了闪耀和严生，躺在床上发呆。

　　杨瑾辰真的还会在乎他吗？那个李秋真的很好，至少比自己好。

　　白天，李秋就到了。他大步进了赵涤宇的病房，进门就笑着问赵涤宇： “感觉怎么样？”

　　赵涤宇正在跟妈妈打电话，看他进来赶紧说： “妈，我有朋友来了，一会再说。”放下电话他笑着对李秋说： “没事儿了，本来也没啥大事儿，我同学他们最近有些神经质。”说完呵呵的笑了起来。

　　李秋站在床边仔细的观察他，看着真没什么大事儿，就打趣的说： “有个关心你到神经质的同学，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得好好珍惜，我长这么大，连一个也没有。”

　　赵涤宇笑了， “你那么健康，不需要。你今天不忙？”

　　李秋鼻梁上架着黑色的细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专注而又温和的眼睛，笑起来眼尾微微扬起。眼镜不是束缚，平白的给李秋添了几分贵气。

　　这样的男人，自己怎么比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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