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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万人迷十六
再次陷入黑暗时,戴白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没有第一次那种天塌地陷的恐慌,倒像在某个熟悉的巷口拐了个弯
或许是现实世界里早已演过的戏码,连指尖的颤抖都带着种程序化的钝感。
他被安置在基地西侧那间带小窗的单人房里,以前是堆放旧档案的地方,墙角还留着几排褪色的书架。
小五每天都会来,雷打不动,总在傍晚六点零五分,踩着走廊尽头那盏声控灯的熄灭声进门。
他总带着一身户外的尘土味,有时还混着松针的清香。
“今天去检修外围电网,发现你上次逃跑时撬掉的那根栅栏,我让人换了根新的,不锈钢的,焊得死死的。”小五的声音带着户外的凉意
他没坐椅子,径直走到床边,鞋跟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响,“那片草地也铲了,种上了冬青,以后不会有飞虫钻进窗户。”
戴白靠着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摸着枕套上的纹路。那是小五新换的,棉布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针脚密得有些刻意
他记得自己第二次穿越在基地干活时提过,粗糙的布料会磨得后颈发痒。
“食堂蒸了玉米,我挑了根最甜的,剥好放你床头柜上了。”小五的脚步声停在柜子边,窸窸窣窣的,像是在调整什么,“凉了就不好吃了,现在吃正好。”
戴白没动。
他能听见小五的呼吸声,比平时沉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过了片刻,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递过一小截玉米,带着黏腻的甜香。
“张嘴。”
小五的声音离得很近,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喂你。”
戴白抿紧唇,却被对方用指腹轻轻按了按下唇,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他终究还是张开了嘴,玉米粒的甜浆在舌尖漫开时,他听见小五低低地笑了一声,像得逞的孩子。
“今天整理旧档案,翻到你刚进基地时的照片。”
他的手指擦过戴白的嘴角,带着点玉米的黏甜,“现在这样也好看,安安静静的,像……”
他顿了顿,指腹在戴白唇角轻轻打了个圈,声音里浸出点黏腻的笑意,“像被收进玻璃罩里的标本,连呼吸都得看我脸色。”
戴白的睫毛颤了颤,舌尖还残留着玉米的甜,可那甜味突然变得发涩。
他能感觉到小五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像在欣赏一件终于到手的藏品
那些藏在基地走廊阴影里的窥探,那些混在仪器嗡鸣里的注视,原来都在等这一刻。
“你刚进基地时总爱躲着我,”小五又喂了他一粒玉米,指尖故意在他下唇上多停留了半秒
“清理猎场离我三米远,吃饭宁可跟许言那群爱说闲话的小群体待在一起,却从不抬头看我。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能让你这样乖乖张嘴,听我说话。”
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裹着蜜糖的针,“现在好了,你看不见别人,也跑不了,眼里……哦不,心里只能装下我一个人。”
戴白的手在被子里攥成了拳。
床头柜上的玉米散发着甜香,可他闻到的却是小五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占有者的气息。
墙角的书架上,旧档案袋摩擦的声音极轻,那是小五昨天特意整理的,把所有标着“戴白”名字的文件夹都放在了最上层,说“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名字”。
“明天我休息,”小五突然说,语气里带着点雀跃的期待,像孩子炫耀新玩具
“我把你那件蓝格子衬衫找出来了,洗干净熨平了,就放在你衣柜最左边。明天穿给我看好不好?你穿那件最好看,领口敞着点……”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低低地笑,笑声里的满足几乎要溢出来。戴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
一定是微微俯身,眼睛亮得惊人,目光黏在自己脸上,像要把这副模样刻进骨子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走廊里的声控灯又亮了,随即熄灭。小五起身去点灯,暖黄的光落在戴白脸上时,他听见对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贪婪地捕捉这瞬间的光影。
“灯开了,”小五的声音里带着点迷醉,“这样我就能一直看着你了。”
戴白闭上眼,任由那道灼热的视线笼罩着自己。
黑暗里,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被一点点编织进一张温柔的网里,网的丝线是小五的目光、他的话语、他刻意的温柔,而网的尽头,是对方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像温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膝盖,最终将他彻底淹没。
“食堂的老陈今天做了南瓜粥,甜得发腻。”小五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从柜子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在摆杯子。
戴白侧耳听着,感觉对方走得很近了,衣料摩擦的声音擦过耳畔
“我尝了一口,甜得发腻,老陈怕是把糖罐子都倒进去了。”
一只温热的玻璃杯被递到面前,杯壁上凝着层薄薄的水汽。
戴白伸手去接时,指尖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扫过,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可那触感分明带着点刻意的滞涩,像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又像在贪恋这瞬间的触碰。
“喏,喝点水。”小五的声音低了些,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黏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你以前总皱着眉说甜东西腻,像只被喂了药的猫,一脸不情不愿。”他忽然笑了,指尖又极轻地擦过戴白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在暖光下泛着冷白,连血管的纹路都看得清。
“可我总觉得,你最适合吃甜品。你看你这皮肤,白得跟奶油似的,眉眼又生得清俊,沾点糖霜肯定好看,像……”
他顿了顿,目光滑到戴白的嘴唇上,那里因为刚抿过而泛着点浅粉,像裹了层薄糖衣。
“像橱窗里摆的杏仁豆腐,看着清冷,其实最配蜜饯。”
戴白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温热顺着掌心往上爬。他能感觉到小五的目光还停在自己脸上,带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像是在描摹一件稀有的瓷器
从他微垂的眼睫,到他抿紧的唇角,再到他因光线而显得格外分明的下颌线,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要不要我煮给你喝?我知道你喜欢吃稍微硬的口感,南瓜要选那种面的,煮的时候加点小米……”
小五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仿佛已经想象出他吃粥时的模样。
戴白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忽然意识到,小五说的哪里是南瓜粥,分明是在细细盘算着如何把他这副模样,一点点融进自己的生活里,连口味偏好都要亲手打磨成最合心意的样子。
戴白知道小五在看他,目光黏在他的侧脸、他握着杯子的手上,带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那不是暴力,是想把他拆成碎片、再一点点嵌进自己骨血里的占有欲。
戴白的睫毛颤了颤。他知道小五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不过是想让他多听些关于自己的事,想让他的世界里塞满他的声音。
“夜里起风了,窗缝有点漏风。”小五起身去关窗,脚步声在房间里荡出轻浅的回音,“我找了块布塞住,你要是还觉得冷,跟我说。”
戴白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不用。”
小五关窗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笑起来,那笑声里藏着满足的喟叹:“你说话了。”
他走回床边,没再坐回椅子,而是就那样站着,离戴白很近。
“明天想去基地逛逛吗?”小五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怕惊飞了什么,“最近月季开了,红得很艳。”
戴白没回答。他知道小五不是真的在问他想不想,只是在宣告
他的明天,他想看的风景,都得由他来安排。
黑暗里,小五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
戴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地、密不透风地将他裹住。
没有暴力,却比任何禁锢都更让人窒息。
他闭上眼,任由这沉默的占有欲漫过四肢百骸。或许在某个平行世界里,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被人牢牢攥在手心,听着无关紧要的絮语,在永恒的黑暗里,做对方唯一的光。
第二天清晨,小五来扶他起床时,戴白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小心翼翼,像托着易碎的瓷器。
“今天天气好,带你去基地转转会?”小五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梢,“穿那件蓝格子衬衫吧,我熨得平平整整的。”
戴白没应声,任由小五替他穿衣。衬衫的布料蹭过皮肤,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领口被仔细翻折过,不硌下巴
这些细节像细密的网,无声地缠绕着他。
走出房间时,走廊里的风带着点凉意。
小五的手始终虚虚护在他腰侧,偶尔碰到他的衣角,会像触电似的缩回去,又很快重新靠近。
“往左拐是资料室,你想要的资料那里都有。”小五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右边是训练场,也是我们第七批试验者的猎场。”
戴白的脚步顿了顿。
那些被黑暗覆盖的记忆突然有了形状,可视野里依旧是浓黑一片。
穿过训练场时,他听见风里混着其他人的脚步声,还有器械碰撞的脆响。
小五的手突然攥紧了他的胳膊,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别看他们,往前走。”
就在这时,视野边缘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灰,像水墨画被不慎滴了点清水。
戴白眨了眨眼,那抹灰又消失了,只剩下熟悉的黑。是错觉吗?
“前面是花圃,老张新种了月季。”小五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扶着他的手松了些
“红的黄的都有,以前许言问你最喜欢什么颜色?你说你最喜欢黑色,可我觉得……”
他的话没说完,戴白的视野里突然又亮起一点模糊的光斑,像远处燃着的烛火。
这一次,光斑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晕开,边缘泛着淡淡的暖黄,是阳光落在花瓣上的颜色。
“怎么了?”小五察觉到他的停顿,凑近了些,呼吸拂过他的脸颊,“累了?”
戴白摇摇头,心脏在胸腔里擂动。
他试着聚焦,视野里的暖黄光斑越来越清晰,周围的黑暗像退潮般往后缩,露出一片模糊的绿。
那好像是花圃的草坪。
“你看那丛红月季,”小五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指向某个方向,“开得最艳的那朵,像你……”
他的话在戴白耳边渐渐模糊。
因为视野里的红突然炸开了,不是成片的模糊,而是一朵花的轮廓,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泛着光,虽然还带着点水彩未干的晕染感,却真实得让他指尖发颤。
“往前走,前面有长椅。”小五扶着他继续走,脚步轻快。
戴白的视线里,地面的石板路开始显形,一块接一块,像褪色的拼图。
远处训练场上的人影不再是模糊的色块,能看出谁在跑步,谁在举械,动作带着点卡顿的模糊,却能分清轮廓了。
走到长椅旁坐下时,戴白的视野已经清晰了大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小五脸上,能看见他睫毛的影子,看见他说话时微微动的喉结,看见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近乎痴迷的温柔。
小五还在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讲基地里的琐事。戴白却没听清,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身后的花圃里,红的月季艳得惊人,像凝固的血。
视野最后一点模糊褪去时,他正好对上小五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穿着蓝格子衬衫,坐在长椅上,脸色还有点苍白,却睁着眼睛,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最后一点朦胧彻底散去时,戴白正望着小五身后的月季花丛。
猩红的花瓣上沾着晨露,阳光折射下亮得像细碎的玻璃碴,连花茎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睫毛扫过眼睑的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小五说完,转过头想等他回应,却见戴白只是望着前方,眼神平静得像蒙着层雾
在小五眼里,那依旧是失明后特有的空洞。
他伸手在戴白眼前晃了晃,像过去几天常做的那样,带着点试探的温柔:“累了?要不要回屋歇着?”
戴白没回应。
目光却越过小五的肩膀,看向远处急匆匆跑来的人影。
“小五”老张的嗓门比平时亮了八度,军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噔噔的响
“外面来了批新逃生者,二十多个,挤在门口吵着要见负责人,你赶紧去看看!”
老张跑到近前,喘着气抹了把汗,视线在戴白脸上打了个转,也没多想,毕竟这几天戴白一直是这副安静坐着的模样。
“
我去?”小五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戴白身边靠了靠,手虚虚护在他椅背上,“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处理事!”老张急道,“这批人里有几个懂机械的,正是基地缺的,闹僵了麻烦!”
小五的目光落回戴白脸上,眼底的不舍几乎要漫出来。
他伸手替戴白理了理衬衫领口,指尖划过颈侧时故意放慢了速度,像在做某种隐秘的标记:“那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走。”
戴白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我让小周过来陪你?”小五又问,视线扫过周围,像在划定自己的领地,“他手脚麻利,你要喝水或者想动,叫他就行。”
“不用。”戴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想在这儿坐坐。”
小五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他不会趁自己不在时消失。
阳光落在戴白苍白的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在他看来,这依旧是那只需要被圈养的、温顺的困兽。
“那我尽快回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里带着点哄小孩的耐心,“最多半小时,等我。”
说完,才跟着老张快步离开。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戴白坐在长椅上,背对着他,蓝格子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一角,安静得像幅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戴白才缓缓转过头。
视野里的世界清晰得近乎锐利,他知道小五没发现他已经复明,刚才那番叮嘱里的占有欲和牵挂,都建立在“他依旧失明”这个前提上。
风拂过月季花丛,送来甜腻的香气。
戴白抬手,指尖准确地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猩红的颜色在掌心铺开,像一小团燃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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