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前

　　门当户对……
　　向凭舟甚至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把秦归弦送回家之后自己干脆拉着刚被叫醒还迷迷糊糊的儿子去了同小区那处房子。
　　卧室的窗帘紧拉着，城市里微弱的灯光渗透进来描摹着父子两人一坐一躺的身影，空气里都安静极了，向凭舟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父亲……”向同淮呢喃了一声。
　　“嗯？”向凭舟不知道小孩儿是不是在做梦。
　　过了一会儿向同淮才低声说：“秦哥哥可以做我的爸爸吗？”
　　小孩子微弱又细腻的声音并没有给安静的夜色添上任何违和的打搅，他似乎是做了个开心的梦，梦见父亲有人陪，梦见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又似乎相信这不是梦，而是指日可待的以后。
　　“你叫他哥哥，他怎么做你爸爸呢……”向凭舟似乎在自言自语。
　　时间在两人之间悄悄流逝，向同淮伸手抓住了向凭舟的T恤衣角问道：“我叫他爸爸就好了吗？”
　　向凭舟有时候觉得孩子脑子太会转也不太好，为难得家长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不是因为你带着我，秦哥哥会嫌弃我们？”小孩儿接着又问。
　　向凭舟连忙说：“不会，他不会嫌弃我们。”
　　“那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爸爸？”
　　“因为……他家里人可能不同意。”
　　“家里人？因为我吗？”孩子话里带着些委屈，又很无能为力。
　　“没有的事，你就是你，你拥有很多东西，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
　　“我拥有什么？”向同淮开始有点不太理解父亲的意思，下意识攥紧了向凭舟的衣角。
　　“你拥有父亲，还有朋友，还有每天乱跑的快乐。”
　　向同淮听到最后一句就知道父亲看透了他的心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里不喜欢往外跑呢，他总是说去找父亲也就只是原因之一而已，更多的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
　　夜渐渐沉了下来，向同淮再也撑不住就睡着了，向凭舟感觉到孩子轻轻的呼吸声，把自己衣服的衣角从他的小手里轻轻拉了出来，悄悄地关上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中午秦归弦第一次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他来之前特地找人打听了一下总裁今天在不在，因为他们还没有加联系方式……
　　“你好，你找向总？”身姿婀娜的秘书抱着文件夹走过来，看到秦归弦正在敲门。
　　“嗯，向总不在吗？”秦归弦问。
　　女秘书似乎犹豫了一下，将拂到眼前的长发撩到了耳后，说：“向总不在。”
　　秦归弦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女秘书很得体地笑了笑。
　　秦归弦只能作罢，想着等下午再过来看看，却直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只见女秘书敲了两下门之后才推门进去。
　　人不在敲什么门啊，秦归弦想。
　　然而到了下午总裁出差的消息传遍了公司，秦归弦纳闷向凭舟平常出个差这么张扬吗，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
　　这样的感觉一连持续了好几天，饶是秦归弦对向凭舟再有好感也知道不适合上赶着去贴，更何况人家Alpha一直避着他可能就是说他没那个意思。
　　为此秦归弦郁闷了好几天，如果他真的只是忙呢，他有时候也会这样想，但身为Omega的直觉告诉他这种解释反而有点扯淡。
　　再忙也不会放着有好感的Omega不顾，除非是压根没意思。

　　那之后秦归弦就再没纠结这件事，可能真是他那段时间看人家长得帅，一时恋爱脑上头误会了人家的意思了。
　　他也会为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看的对眼的Alpha最后却没戏了感觉惋惜，毕竟他眼光独特，自己找不到喜欢的就只能回家去听家里人安排。秦归弦在家里是年龄最大的小辈，要说结婚肯定是他打头阵，而且如今他工作也有了钱也挣了，家里人说结婚的事是迟早的。
　　然而缘分往往就是那么的不可描述，这天秦归弦的父亲来偃宁市参加高家长子的订婚宴，因为带来了十九岁的小女儿秦归颜，他索性也把秦归弦给喊上了。
　　八月末秋初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时不时突然来一场孤注一掷一般的大雨，把人淋个措手不及。
　　这两天又像夏天一样们热了起来，秦归弦原本心情郁闷不想跟着去凑热闹，秦归颜因为上学也好久没见自己哥哥就来求着秦归弦跟她一起去玩。

　　“你都大学生了应该学会独立社交。”宴会大堂里秦归弦挖了一勺甜品语重心长地教育秦归颜。
　　这样的场合明面是订婚，实际上还是名利场，谁有头有脸，谁是近年的新贵，谁家没落了还想找棵大树傍着，这里正好给他们提供了寻找机会拓展人脉的好平台。
　　“你都工作了，还吃甜奶油！”秦归颜晃着自己束的高高的马尾不服地回道。
　　“谁规定甜品只能学生吃了？”
　　秦归颜哼了一声转身和她哥哥置气，恰好对上大堂那边露天阳台旁边两位正在交谈的Alpha。
　　“欸欸欸哥哥哥！”秦归颜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也忘记了先前的犟嘴，拉着秦归弦的胳膊就往自己这边拽。
　　“没跑！”秦归弦表示自己还在这儿不用费那么大劲拉他了……
　　“你看那边。”
　　秦归弦顺着秦归颜的示意往那边看去，刚好和正看过来的向凭舟对上视线。碰撞交错之间秦归弦只觉得自己心跳又漏跳了半拍。
　　“那是谁啊？”秦归颜问。
　　秦归弦反应了过来说道：“向凭舟，向氏这一辈的当家人。”
　　“那么年轻……”
　　听到秦归颜花痴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秦归弦甚至觉得这小姑娘能把哈喇子都流下来。
　　“你在这儿，我过去一趟。”
　　“欸欸欸哥，哥！你带我去！”秦归颜又死拉着秦归弦的胳膊往后坠，活像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人体挂件。
　　“你去干嘛啊？”秦归弦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那么帅的Alpha你想独吞啊？”
　　“独吞个球啊我们之前就认识！你松手！”
　　“我不！”
　　“松手——”

　　“是秦少爷吧？”一道声音打破了兄妹两个的纠缠，在秦归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归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捋了捋自己飘扬的马尾，白嫩的手垂下捏着自己的裙缝，微笑着对前来打招呼的Alpha低声道：“你好，这是我哥，我是他妹。”
　　秦归弦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妹妹：“……”这人谁？
　　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的Alpha闻言笑了笑，“原来是秦小姐，是我眼拙。”
　　秦归颜依旧笑着，年轻的脸庞水润润的像是抹了珍珠粉一样，她柔声道：“您是向——”
　　“贺总吧，久仰大名！”不等秦归颜把话说完秦归弦就连忙出声制止了她，刚刚说帅Alpha的时候秦归弦只以为她说的是向凭舟，谁能想到是旁边那个留着胡茬的糙汉……
　　如果秦归颜知道自己亲哥此时内心的想法一定会和他拼命，什么糙汉啊人家那叫强壮健硕有安全感，敲A的好伐！
　　“难为秦少爷认得我，听闻秦少爷也刚到偃宁不久？”贺卫峥寒暄道。
　　秦归弦倒是没有寒暄的意思，还在留意着另一边向凭舟的动向，淡淡地说道：“有一段时间了。”
　　“最近在做什么？倒是没听秦总说过想拓展在偃宁的业务。”
　　“没什么，我就是来玩一玩。”秦归弦笑着道，余光里一位穿着抹胸金色长裙的Omega扭着腰身款款朝向凭舟走去。
　　见秦归弦敷衍的态度贺卫峥也不恼，倒是一旁的小姑娘不自在的神色令他觉得十分有意思。
　　“秦少爷是有急事吗？”贺卫峥问道。
　　“哈哈哈哈没有，就是我妹妹着急回家，我正想办法劝她呢。”秦归弦说着就想拉秦归颜走，奈何小姑娘情窦初开估计八头牛都拉不动。
　　“你走不走？”秦归弦好不容易拉着秦归颜走远了两步便回头低声问秦归颜。
　　“我要不走呢？”秦归颜咬牙道。
　　“贺卫峥都多大了你不长眼睛啊！”
　　“贺卫峥？哪个卫？哪个峥？”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就是聊聊怎么了？你说的社交社交，你现在就限制我社交自由！”
　　最终是秦归弦先松了劲，他想着社交就社交吧，她知道贺卫峥结婚了孩子都上小学了之后肯定就没兴趣了。
　　然而他这次是彻底想错了，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沉浸在后悔之中无法自拔。

　　秦归弦与贺卫峥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只留秦归颜在那里和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他下意识看向原来的方向却发现向凭舟已经不在那里了，更气人的是那个走路扭来扭去的Omega也不见了！
　　他只能四处转着看运气，然而直到无处可去只能上楼的时候他都没有看到人。这里楼上都是房间，专供醉酒的人休息的。他们总不能上这里来吧……秦归弦有些不安地走过一扇扇房间门，试图通过紧闭的木门猜到里面可能有的情况。
　　直到走到最中间的位置时秦归弦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一间会客厅一样的房间，果不其然他刚站定在半阖着的房门旁边就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
　　“如果我说我会把你的孩子视如己出呢？为此我们也可以不再要孩子。”Omega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惹得秦归弦立刻就想炸了，这才多大一会儿都聊到生孩子了？
　　但是他依然没有动，竭力按捺着等待向凭舟的反应，终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Alpha严肃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抱歉我不会答应你。”
　　“你需要一个伴侣以及一个完整的家庭，孤身一人在向家不好站吧？你父亲好不容易留给你的家主的位置你能守住几时呢？”Omega有些气恼地说。
　　这次向凭舟没有犹豫，语气生冷地说道：“这个就和张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归弦从没听过向凭舟这样的语气，一时心里也不禁发怵，Alpha到底还是Alpha，秦归弦心里想。

　　这次里面的寂静持续了很久，久到秦归弦都准备冲进去了才听见高跟鞋踩在地上急促的哒哒声。一时间他躲闪不及又不想让人发现他在偷听，便急中生智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长腿八字形摊开在走廊上，歪着脑袋靠在身后的墙上假装喝醉晕了过去，索性他刚刚喝了点酒不足以醉但装一装也够了。
　　张小姐出门着急险些被秦归弦的腿绊到，她抬眼看了看只见地上的人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因为心里气恼也没多想，蹬着高跟鞋踹了一下秦归弦的小腿，说了句晦气就抬脚走远了。
　　秦归弦直到四周都没了声音才将眼睛睁开抬头朝女人离开的方向说了句什么，再一转身抬头正好对上向凭舟低头看着他的视线，高大的Alpha挡住了一部分光线投下一小片阴影，刚刚好将秦归弦上半身给遮了个完全。
　　向凭舟的神色也在逆光之中隐晦不清，有那么一瞬间秦归弦甚至感觉他有点生气，却又觉得他没理由生气，或者说没理由同秦归弦生气。
　　盯着秦归弦一脸无辜的面容，以及那因为仰头的动作透过松开一颗扣子的衣领看得更加清晰的一截锁骨，Alpha像是终于站不住了，妥协般蹲下身子，看着秦归弦的小腿问道：“疼吗？”
　　秦归弦这才想起来刚刚那女的不止说他晦气还踹了他一脚，其实那一踹根本没用力，对江颂时来说更像是用鞋子蹭了蹭，此时他却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零负伤的小腿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自己能走。”
　　然而说着能走他却仍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向凭舟皱着眉看他，似乎在纠结着什么，过了一会儿Omega真地努力尝试着用另一条腿支撑起自己，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弯腰把秦归弦抱了起来。

　　向凭舟抱着秦归弦推开了一间休息室的门进去把怀里的Omega轻轻放在床边坐好，秦归弦原本两条胳膊抱着向凭舟的脖子，此时向凭舟把他放下后直接站直了身体，然而他觉得自己还没抱够，Alpha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道也很好闻。
　　仍旧是俯视着秦归弦那张白净的小脸，此时向凭舟却觉得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类似于委屈不甘又像是置气的情绪，鬼使神差地他又一次弯腰俯下身，秦归弦见状立马抬手抱住了向凭舟的脖子，歪着脑袋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向凭舟突然问：“腿还疼吗？”
　　“不疼了。”秦归弦低声说道。
　　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向凭舟不知道累一般一直弯着腰，秦归弦也不知道向凭舟累一般一直不肯松手。
　　这个时候说什么仿佛都是苍白的，身体和淡淡的信息素的接触令他们的心也仿佛交融在了一起，护眼的暖黄色灯光投射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像是一副极美的画，表达着这世间最默契最心照不宣的情动。

　　向凭舟单膝跪在地毯上从俯视换作了仰视，秦归弦也松开了胳膊，两只手留恋地搭在向凭舟肩上，两人相视着，都在不约而同思考着该以什么样的话作为开始。
　　“你前些天在躲我。”秦归弦先开了口，倒不多么委屈或生气，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向凭舟点了点头，眼睛仍旧盯着秦归弦，像是用视线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珍惜的爱物。
　　“为什么？”秦归弦问。
　　向凭舟不答，但是秦归弦能感觉到从他问出为什么的时候开始向凭舟眼里的神采在渐渐地淡下去，直至彻底消失。
　　“你对我没意思？”秦归弦又问。
　　这次向凭舟干脆低下了头，拒绝与秦归弦眼神交流。
　　“你喜欢我，向凭舟。”像是笃定又像祈求，秦归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说了出来。
　　喜欢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其实很容易，毕竟和爱不一样，秦归弦不管向凭舟对他是什么样的喜欢，他都想要和对方靠得更近一些，而不是像前几天连面都见不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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