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室春枝

　　“哎，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拉上横条了？”
　　为了吃这边的特色早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吃过饭暖意充盈，我正和原咖闲逛，身边有人影掠过，在耳畔留下这句悄声细语。

　　我下意识抬头望向说出这句话的主人，才看清从我身旁掠过的是一对挽着手的情侣，女生正攀着男生的手臂往他那边侧倾，也许是女生有所示意，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朝着马路对面望过去，意图明确但都打着不经意的幌子慢悠悠朝马路对面的小几十米处挪了过去。

　　我这时才注意到，周边原本分散开来稀稀拉拉的人都极有目的性地朝那边靠近。
　　不一会黄色警戒线旁就围满了人，但也有一部分人也许是被穿着警服的威严有所畏惧，亦或者担心招惹是非，就像我和原咖那样只站在马路对面静静看着，我悄然瞥了周围的大家一眼，他们手上的动作并不停，但眼睛却是一刻不松懈地热切紧盯着马路对面。

　　而在警戒线内的，是一家独栋小别墅。

　　也就是此时此刻我才注意到，今天的天气相较昨天简直s级大反转。阳光和煦照着，让我望着那边的同时眼睛也备受煎熬地被强光照射。迫不得已我眯起眼睛将视线收了回来。

　　不用想也知道房子的主人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又出了哪种事，说实话我并没有多余的兴趣知道。但这也并不妨碍周围的热心市民的三言两语顺带着捎进我的耳朵里。
　　“出门撞大霉了……”
　　一个中年男人两只手揣进裤兜里，叼着寿命将近的烟蒂夸张地哆嗦了下。

　　“吸取教训，以后出门前看看黄历。”身旁不远处的男人略带同情地拍了拍说话那人的肩膀，却是因为面部表情的变形，层层叠叠的褶子更进一步将笑容紧紧焊在脸上，让本就坑坑洼洼的脸上雪上加霜。

　　不过也许是觉得在这样凝重的氛围下他的笑容有些突兀且不合时宜，他后知后觉将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听说是个女的，女网红，死家里了，还挺有名气呢。”

　　“啊，真的假的？”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家那边传过来的话。”

　　“啧啧啧，这么说这大洋房是靠成天直播人家给欻欻刷礼物刷出来的啊。别说这网红挣钱来钱就是快啊，咱也长得不差啊，哪天也开个直播试试，那女粉丝小礼物不得刷到飞起。”

　　“你以为这一行简单呢，谁都做得起来？这水可深了。”他说着仰头意有所指往那边示意，“看见没，活生生的例子。哎，我估计啊，是跟哪个榜一大哥没处理好关系，人家惹毛了狗急跳墙，这就落了个这么个下场。”

　　我正不忍再听打算要叫原咖走，原咖已经先我一步出声，脸色有些淡漠：“走吧，没什么看的。”
　　我点了点头，终归是旁观者，不如做个礼貌的旁观者。

　　暖意将人浇了个满身，我们趁着今天的好天气将昨天没来得及去的地方完完整整逛了一遍，直到有些精疲力竭了双腿无力，疲惫好似要将我们压趴在地，我们这才心满意足回去了酒店。
　　也许是宅家宅习惯了，两条腿娇贵没怎么发力走路，白天走了一整天，晚上躺在床上报应立刻就来了，两条腿困疼，好像无处安放了。

　　我被折磨得要疯，却因为邻床还睡着原咖，我没好意思再发出动静干扰到他休息，只得拼命咬牙忍着，就这么昏昏沉沉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毫无预兆地，我做了梦，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个噩梦。

　　梦里我被缩小了，梦游一样走着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人的嘴巴里，顺着咽喉一直走，面前是甬黑漫长的上坡路，我越走越吃力，胆战心惊走着，把最前方的一点微弱光芒当做出口，眼见着到了体力的极限，我两条像是被捆束的腿终于没了力气跌跪在地上，正庆幸着还好到达了出口，一抬头却被面前爸妈狰狞的脸吓得灵魂发颤，再一睁眼时，面前是一杯温开水。

　　“你怎么出那么多汗，做噩梦了？”原咖把水杯递到我手里，坐在我床边好整以暇看着我，“还是说，你昨天的体力其实还没到上限，瘾大没地方发泄，在梦里跑马拉松去了？”

　　“……”我还有些没从刚才绝望的惊吓里缓过神来，坐起来喝了口水压压惊，又盯着原咖好一顿打量，这才叹了口气。

　　“我现在才发现你眼睛竟然可以睁到这个程度，也是看到你的新极限了。”他感慨似的轻笑了声，“哎，今天待在酒店休息一天吧，昨天属实是高估自己的战斗力了。”

　　“我倒是看你风采不减昨天。”我目不转睛望着他，心里被踏实塞满，不知道从哪滋生出的安全感，这感觉一旦滋生出来就让人极为贪恋，我想变成一只猫蜷缩在他怀里。
　　我忍不住了，有点紧张，但故作随意，甚至装得过头有些傲气，问他：“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嗯……”
　　原咖眯起眼在我脸上打量。
　　我心想他是犹疑了，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仓促荒谬的言行，刚想为自己找补挽回些颜面之类的东西，眼前忽然一晃，我下意识闭上眼，再睁眼时却险些飚出泪来。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感觉你现在需要的应该不只是握手吧，大胆提要求啊，我又不吝啬。
　　我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失态，于是借着他的肩膀仰头努力睁着眼睛让险些流出来的眼泪回去。当即又觉得身体内一阵湿润，好像是被憋回去的泪水又从心脏上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把整个身体容器浇灌了。

　　真好啊，怀抱真是个好东西，温暖的怀抱就像一个铜墙铁壁般热烘烘新鲜出炉的面包。
　　不是夜晚才会情绪泛滥吗，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谢谢。”我心知不能再过多眷恋，急忙吞下过于旺盛的情绪退出他的怀抱，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昨晚做了噩梦，属实是有点吓人。”

　　“这样啊，我以为你需要这么一个时刻帮助你获得某种写作上的灵感或者体验呢。”原咖微微笑着。
　　“早知道你这么会帮我找借口我就不说出实话了。”我苦笑。

　　他微愣，缓缓抿嘴，瞧上去有些可怜，甚至于他的可怜淹没过了我的：“可不是借口，倒像是我以己度人了随意揣度你了。”
　　“没这回事。”我有点想摸他的头，但忍住了，毕竟这看上去有点奇怪，“从人和人相识开始大家就在彼此揣度，至于是随意的还是正式的，都不是那么重要。”

　　怎么回事，怎么我还真觉得他委屈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人越来越好了，又贴心给了我台阶又替我着想。
　　他真善良。

　　自从认识原咖之后，他对我一直很善良。我始终认为善良是一种选择，所以我有时在想，这算不算是也被人坚定选择。
　　原咖好像被我这句话给说服了，总归这之后他再也没有露出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我很开心，觉得自己像是做出了什么卓越的成就。

　　这之后的整整一天我们很悠然地待在酒店，不可否认，我还是更享受这种不被外面不定时出现的人群干扰的“二人世界”。
　　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噩梦给我造成了某种短暂性的创伤后遗症，我这一天并不能肆无忌惮的开心。心里的某种担忧让我牵肠挂肚，好像下一秒危险就会来临。

　　这种不知道下一刻是某一刻的担忧才是最折磨人的。
　　我正走神，身旁的原咖忽然叫了我一声。

　　他把他的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看了两眼之后视线就被滞留在上面。
　　好巧不巧，这是昨天早晨遇到的那个女主播死亡的事情，手机上正在放的就是昨天上午整个的调查结果包括这个女生的身份。

　　我并不在意其他的点，只是看了最终调查出的死因。

　　自杀。
　　哦，这样啊。

　　我刷短视频总有顺手点开评论的习惯，这个习惯至今已经俨然成了我癌一样的肌肉记忆。
　　这是一条热榜视频，几千条评论，不过评论区的风气显然没有那么友善，意料之中的，还是各种猜忌，五花八门的，都在猜测她自杀的原因。

　　我有一瞬间扔掉手机的冲动，很快忍住了。
　　我把手机还了回去：“你还关心这个？”
　　“也不能说是关心，就是碰巧遇到，多留意了一点。”他朝我微微一笑又坐了回去。

　　“哦，不着急，后面估计慢慢就能刷出女生自杀身亡的原因了，大数据会给你一直推送直到你了解完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我盘腿盘的有些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的确哦，不过我手机上都有推送的话，你刷到估计就也快了。”他说。
　　“嗯……”我有些难言，面无表情把手机翻面朝向他，“借你吉言，已经刷到了。”

　　跟我预想的几条原因没有太大的出入。
　　她生前就是重度抑郁，不过在遭受到一些实在难以消化的委屈后选择了自杀，而这份委屈是来源于她所属的一家公司要她服从一些非人性的条款，里面利益牵扯很多，女生被逼无奈之后选择自杀。视频中也有相关的证据贴出，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我心里已经有忿忿的情绪腾起，又下意识点开评论区。
　　网友发言：“具体真相是什么不知道，所以不评论。”

　　底下以为紧跟着回复他：“你这种言论不会显得你理性，更不会显得你与众不同。说话做事要分场合，要看具体的事。”
　　“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个逆来顺受的人，这把年纪还那么天真吗，非得和资本过不去，叽叽歪歪的，能拿外卖怎样。”

　　“你有什么直接证据吗，靠捕风捉影，主观臆断？”
　　“那国家制裁惩治它了吗？”

　　“视频和录音可以造假和截取片段的，你怎么就知道他发的就一定是真的，一定是完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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