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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杨羽是否真正盗窃是一件很不好查的案子,主要原因是三个当事人全部死亡,学校也并未为此留存记录,警方知道此事还是因为那天夜里陈欢同张局提过那么一嘴,具体如何却是已然无人得知了。
可是无论如何,杜城都决定将这件15年前的旧案合并进来,那么也就意味着杨羽生前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她的父母杨智和李红都将再次正式地进入警方的视线——包括他们的个人资料。
杨智再婚,育有一子,目前的生活比较规律,人生的重心以家庭和工作为主,暂时未发现异常。
李红失踪了15年,且因为名字太过大众化,哪怕利用警方的检索软件,也很难定位到这个女人后来真正的生活轨迹。
太阳西沉,黑夜被人间的烟火拉开了序幕,杜城与众人分析案情,可是余光一直留意着他的小画家,小家伙似是陷入到了某种回忆当中,若所料不差,该是在寻找记忆书页中打过标记或者刚刚读过的那一页,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沈翊?”
“我见过她,”沈翊看向杜城,眼神半是笃定半是迷茫,凝成了瞳孔中的一抹神采奕奕的光,“李红,我在哪里见过她。”
蒋峰那个大嘴巴马上想要开口问的,被杜城李晗一左一右一人一个眼刀给牢牢定在了原地,连指甲盖都不敢动弹一下。
好凶啊。
沈翊眉头微蹙,大概是在大脑之中一一盘点近期接触过的各色人员,最终纷纷扰扰的画面定格在了一次非常偶然的照面下:“是她,在医院,那个坐轮椅的眼盲老人,好像是……唐景的妈妈?”
你看吧,这些弯弯绕绕的线头,拐弯抹角地还是缠绕到一块儿了。
杜城二话不说开始联系医院那边,李晗则是飞快查找与唐景相关的背景资料,患者名确实是李红,看病的科室是骨科,原因是肩周炎发作,开了止痛药和膏药回去,可是她同唐景并不存在名义上的任何关系,唐景是被一对已故的唐姓夫妇收养的。
“唐景人呢?”杜城问拎着话筒的蒋峰。
蒋峰连忙回应:“城队,没人接。”
“手机定位呢?”
李晗的反应很快,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操作后沮丧地说:“关机,找不见了!”
“跟我来!”杜城一个箭步冲进了愈发浓郁的夜幕当中。
蒋峰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却只看到了一间大门紧闭的花店,它的主人已然找不见了。
杜城的手指慢慢地抠着那只“暂停营业”的木牌子,短暂停顿后,掉过头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蒋峰顺利蹭车成功,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老大冷冰冰几个字“北江大学”砸懵了脑袋。
然后他就收到了来自李晗的短信:沈老师独自往北江大学去啦!说是要在那里跟你们汇合,是这样吗?无论如何,看到消息给我说一声。
这!蒋峰差点从座位上弹射而起,顶着杜城要嘎人的目光,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宝贝手机递过去给领导参阅。哦豁,听那杜队长一个倒吸凉气的声音,也不知道该说是蒋峰他自己要凉了,还是沈翊要凉了。
杜城没心思理会其他,一个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拨了过去,沈翊那头倒是波澜不惊不急不慢的:“我们路程差不多,到达时间也应该差不多,北江大学里见吧!”
杜城不打算跟他商量了,因为那根本没有用,所以言简意赅直接下达命令:“门口!”
沈翊那边似乎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好。”
杜城掏出警察证,以可能发生案情为由交代出租车司机再开快些。
窝在一旁的蒋峰恨铁不成钢地偷偷给李晗发消息:你咋不拦着呀?
透过李晗回过来的文字似乎能看得到她的白眼和无奈:你在开玩笑吧?那可是沈老师诶!别说你了,就问问城队他自己,拦人好使吗?
蒋峰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冷然的城队,悄无声息地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问?他敢问吗?
能苟住不被扔出车窗就不错啦!
尤其是眼下这条路上这个大塞车,简直是要了老命!
焦躁的杜城再次给沈翊打电话:“到了?”
“嗯。”
“等着我,马上到!蒋峰,下车!”
他们在半途下车,直接开始了夜间拉练。
蒋峰一脸懵逼的同时脚下速度可丝毫不敢减。
不然以城队的大步流星,他要追不上了。
沈翊那边原本可能想要说点什么的,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们很默契地都没有挂断电话。
此起彼伏的声音混杂在电流之中,纠缠交错着通过蓝牙耳机传入了双方耳膜,背景音确实有些吵闹,还掺杂了呼呼的风声,甚至可以称得上刺耳了,但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从来不觉得,他们天然习得从万籁中提取爱人呼吸节奏的能力,无需多余的话语,一边奋力跑着,一边原地等着,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无形无质的恋爱气息在流淌着,蒋峰理解,蒋峰羡慕,然而蒋峰还是大为震撼。
不料离学校只差一个路口了,变化横生。
“怎么啦?”当惯性的呼吸节奏被打破,以杜城的敏锐,很难不发现问题。
沈翊那边应该是加快了步伐,同时也加快了呼吸的频率,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是……是唐景!杜城,叫增援!”
叫增援意味着危机的降临或者即将临近。
杜城心头一紧,没有问缘由,但是连忙指挥蒋峰照做。
又双叒叕是唐景那个女人!
“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刑警队长蹙着眉头,心头冒气了无数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蝴蝶……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滋!”
那尖锐的电流声音差点给杜城立刻送走,然而他顾不上了:“沈翊!”
那边沈翊没有回答他。
吧嗒,是物件掉落的声音。
传入耳中的好像是一些遥远但是乱七八糟的混响,被扼住的尖叫,猛烈撞击声,打斗的风声,闷哼声,喘(城翊)息声,震得杜城的头隐隐作痛,心也是。他能清醒地意识到听到的声音模糊是因为耳机与发声体之间的距离,但在未知现场状况的情形下不得不压抑自己这边弄出太大动静,却恍惚间连跑步都视作了一种机械运动只是心心念念地想要赶往那里,还好某个莽撞的小画家不算是笨到了极点,知道提前分享了即时定位,无需再打回局里联系李晗。
这让他还算及时地找到了他。
而且不只是他,涂方和唐景也在。
三个人都是一身的血渍,妖冶的红在微弱的远光照耀下散发着妖异的光。
涂方伤在胸口的位置,唐景则伤得更重,脖子和胸前都在汩汩地冒着鲜血,血痕形成了一个偌大的T字。
沈翊这个毫无清醒自我认知的战五渣正奋力地拽住涂方的一只胳膊,正面硬刚着对面激烈的反(城翊)抗,哪怕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也坚决不肯松开。
然后被冲过来的杜城接了手,一个侧摔将那面目可憎的涂方用力扔到了一边。
好不容易得救了的沈翊扶着被勒红的脖颈刚想歇口气,就被凶神恶煞的刑警队长恶狠狠的眼神逡巡给审视了。
小画家气息不稳还是连连摆了摆手:“我没事!这些是他们的血……”
后脚赶到的蒋峰默默想着我不敢打扰上级对擅自行动的家伙的乌云压顶,过去给嫌疑人拷个手铐总是没错的吧,没想到那个涂方就是个疯子,为了逃命,又或者只是为了不做赔本买卖,掐不死这个警察他也要掐死另外一个,而且说动手就动手,结果可想而知,迎着蒋峰的“卧槽”又被痛殴了一顿,毕竟他可不是沈翊,不对伤患下死手已经是秉持着作为警察最大的职业道德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疯球的人根本不只是涂方一个,唐景也是,本来以为是坐在地上弱柳扶风的受害者,转眼拿起一个什么玩意儿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是冲涂方去的,目的只为要了他的命。蒋峰拦是拦了,却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被狠狠撞倒在了地上,要不是杜城及时赶到架住了唐景握着箭的那只手,以这女人此刻眼里燃烧的疯狂,不开玩笑,真觉得能给他和涂方一起当场来个串串烧,那也死得太不值当了。
杜城看了一眼眼眶通红浑身是伤的唐景,没说出什么重话,只是声音沉稳得像是无波无澜的湖水:“你该去医院了。”
她穿着一件前后皆印有巨大蝴蝶图案的衣裳,前襟被从上往下划开了一半,看起来十分的狼狈。手里握着的利器是之前见过的款式,跟杀死王成、张进和陈欢箭矢一模一样。
唐景挣不开杜城,张了张嘴,不只是说不出话,脖子上的鲜血和眼里的泪水还止不住地往下掉,可除了恨恨地瞪着涂方,目前的她毫无办法,但凡眼神能杀死人,涂方决计活不了。
“你是哪里来的疯婆子……”被蒋峰紧巴巴拖住的涂方狞笑着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我记住你的脸了,呵呵!”
蒋峰撇了撇嘴,干脆把心一横强行把人掉了个弯儿,一把摁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老实点!”
唐景的眼泪仿佛是打开了的水龙头,哗啦啦地落个没完,好像要在此时此刻将她这一辈子的泪珠全部掉尽了似的。
没人忘记她还受着严重的伤吧,血和泪混合滚烫在一起,脸色更是无尽苍白起来。
沈翊目睹了这一切,直到那两名伤患被分别押送上了不同的救护车,剩下把浑身上下搞得到处都是血的自己同杜城面对面。
某人的脸色很臭,他不得不再次强调之前重复过好几次的话:“我真的没有受伤……”
“不然呢?”然而结果可想而知,被气鼓鼓的杜城毫不客气地给呛了回去,“我们得叫三辆救护车过来?再把沈老师您恭恭敬敬地抬上车去?”
是有够阴阳怪气的,眼神也好凶,沈翊嘟了嘟嘴,撇着眉头扯了扯浴血的衣服,他的内心其实忒不耐烦,想回家洗澡了,而不是傻傻站在这里跟生闷气的老男人掰扯。
“脱了,”可是杜城这家伙好像比他更加不耐烦,而且还语出惊人,“穿我的。”
沈翊瞪大了眼睛,虽然此处偏僻,光线也暗淡,但是不远处还留着稀稀拉拉几个取证的同事,脱衣服神马的,这不好吧?
杜城没什么心理包袱,干脆老流氓到底了,解开了外套,逼近一步恶狠狠地问:“给你选择,自己脱,还是我来?”
救命!如此羞耻的台词你是怎样才能这般面不改色地讲出口的?
红着脸的小画家几乎是被高大的男人半圈半抱地揽进了他的怀里,从脱下脏衣服到裹上比身形大上许多的外套,这一系列流程沈翊都是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的,直到被确信为自己味道所全然覆盖的大狗狗将双手搭在了肩膀上才眨着眼抬头看向对面的他,透彻明亮但是又懵懂迷糊的眸子十分诱人,引得杜城不敢高声语,只好抚着他的肩头小声嘀咕道:“盼你好可是又忍不住冲你发火……啊!简直是没救了!”
被磨人精大狗狗这么一闹,沈翊脸上的烦躁倒是消散得差不多了,他扑哧一笑,眉眼跟着舒展开来:“我见唐景穿着那样的蝴蝶衣裳便猜到她是拿着自己的性命来这儿钓鱼的……那种时候等不到你们来了,我……我也不知道涂方是不是在哪里偷偷看着,是不是已经盯上了她所以才……”
“以警察的立场而言,你做得对。”杜城摸了摸沈翊的脑袋,确实无奈,但私心蒙蔽不了本身的责任,这也是作为爱人和上级不可兼得的矛盾感来源吧,“要不是你,那俩至少得死了一个……多半是唐景吧,她太高估自己了,以为之前干掉了三个人,就可以直面这种毫无人性的杀人犯……还有你也是!”见到某人因为难得的夸奖而故意露出了讨好的甜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莽撞,知不知道吓死我了?”
“我很清楚你随后就到了……”沈翊微微眯着眼,看似乖巧地凑近到他的身边,卷着男人的衣角边儿,“就想着先赶过去争取一点时间嘛!我有认真考虑过的,才不是莽撞呢!”聪慧过人的小朋友看到杜城因为他言之凿凿的狡辩从而变得锐利的眼神,又温柔细语地软下了姿态,将见风使舵这招运用到了极致,“没想到过去那儿一看,那两人都成了血淋淋的……好嘛,我承认,那一刻的确是被吓到了啦!但是情况危急,也来不及想那么多……”
涂方虽然因为猝不及防被利箭划伤了胸口,但是他的力气总归是比唐景大,将凶器抢过来并非难事,倒是惹怒他的唐景立刻就遭了殃,脖子上挨了一下不说,还被捂住了嘴,以一种报复般的慢斯条理同时划破了她蝴蝶图案的衣裳和肌肤,从锁骨处直往心脏的位置缓缓割去,毁灭的快(城翊)感好似要从血淋淋的刃上倾力宣泄出来。沈翊武力值不行,使命感却强,他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的。
“咱们先回去局里准备一下,”杜城怜爱地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这么多条人命,而且搞得这么惨烈……还是得要审讯出结果的。”
沈翊拖着长长的袖子小声地说:“回去一趟最好,我得去换了衣服……”
杜城贱嗖嗖地问:“换了做什么,我这衣服不好看么?”
沈翊将那长长的空荡荡的袖子甩得哗哗作响,恼意呼啦啦地砸向了某个老流氓:“又不是用来唱戏,难不成你认为这好看吗?”
最主要是不方便好不好?
杜城是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你要是肯赏脸登台唱戏,我必然每场都守着。”这家伙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样子真的十分欠揍,“平常拿我的衬衣当睡衣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你嫌弃它们不好看啊?”
被戳穿的薄脸皮小画家恨恨地踩了这没救了的脑残一脚,转身噔噔噔地跑了。
杜城看着他的背影,笑意不减,并且疾步赶了上去,同他走在了并排的位置。
沈翊大约是想要甩开他,试了几次,未果,也就听天由命地放弃了。
“我觉得咱们得提防一手……”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讲话的时候一抬头正好有个人用温柔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你的感觉,心顿时像变成了一颗熟透的桃子,弥散着清香绵软而又甜美多汁的滋味。沈翊动了动不安分的手指头们,脸颊微醺,但还是接着往下说道,“归根到底,李红其实是杨羽的妈妈。”
杜城用目光将眼前这漂亮的小桃子生吞活剥了一遍:“已经让小马带人去找了,医院那边也留着心呢!还有杨羽的父亲杨智,15年过去了,还是不得不去打扰到他目前看起来还算平静的生活。”
“都说莫惹官非,身边之人发生刑事案件,大概是最难以驱散阴影的那种……”不管沈翊口头上怎么说,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他在无意识地往杜城那边靠,不至于人前光明正大搞贴贴吧,那也是有看不见的黏糊介质在悄然地流动,“我好奇事件真相,揭晓之前会忍不住各种设想,享受抽丝剥茧的过程,可是终到临了,好像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到头来都是些可恨的悲哀的无助的故事,听得太多太多了,我们可以以及需要面对的,不过就是一个似乎是走向必然的结果……”
“那就不听不看不想了呗~”杜城和他一起走在路上,也像是他的领路人。
“不,我大概是那种宁愿被事实刺伤为疼痛辗转反侧也不愿麻木不仁的人,沈翊歪了歪头,“或许这样才是真实的。”小画家的眼里氤氲着雾气,与夜色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杜城给他指了指百米之外的篮球场,还有操场上那些载歌载舞的晚会,年轻人们的欢声笑语像是银铃一样传入了他们的耳朵:“你看,那些……他们真实吗?”
“嗯,我明白的,杜城,”沈翊跟他登上了同一辆车,“原本想要问问你,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不必了……”小孩儿露出了好看的笑脸,夜风拂过他柔软的发丝,“回去吧,是疾风……也得要面对的。”
杜城用湿漉漉的狗狗眼看着他,然后背着人同他黏糊糊的撒娇:“疾风算个球,有沈老师陪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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