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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秦肆笑了一下，“今天晚上都说几遍谢谢了？”
寇缙听得耳热。
谢谢是最单薄无力的话语，但寇缙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他的感情了。
“好了。”秦肆道，“累不累？去睡觉吧。”
寇缙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二点多了。这么晚还麻烦秦肆，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寇缙被安排在秦肆的房间里睡觉，而秦肆睡在隔壁。
寇缙觉得自己坏掉了，明明在秦肆面前还一切正常，等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控制不住会被那些有的没的情绪湮没。他在秦肆身边感受到了睽违已久的开心，但同样，他的心也在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开心时刻心惊胆战着。
寇缙自嘲一笑，然后闭上眼睛，希望睡意能够淹没自己，可是他的期待一如既往的失败了。
换个环境失眠是必然的。寇缙原本是这个想法。可他却感到无比的心安。失不失眠无所谓了，这份安全感却不是时刻都有的。他甚至不需要握住美工刀就可以放松下来。周身都是秦肆的味道，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让他感到温暖。出乎意料的，虽然入睡很难，但寇缙竟然睡得还不错，晚上没有惊醒，一直睡到六点多才醒来。
他慌忙打开房门，秦肆已经在做早餐了。
烧麦豆浆还有已经洗好的蓝莓。
而准备这一切的主人正穿着一个褐色的围裙忙着把食物端到餐桌上。
“醒了。”秦肆看见他来弯唇一笑，“来吃早饭吧。”
以前是没资格说，现在看着小口小口喝着豆浆的寇缙，秦肆说道，“怎么吃这么少，在学校的时候中午还不去食堂，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些。”
寇缙乖乖答应。
秦肆会知道他身体下都是腐烂不堪吗？
正好是周六，什么都不用着急，唯一不能慢下来的也只有作业了。寇缙吃完早饭后过了一会就拜别秦肆回了家，原锦华早就离开了，家里跟离开那会儿没什么区别。
又回来了。
寇缙觉得讽刺。
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如今自己一步步走回来。
明知道逃不开的。
寇缙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原锦华。
作业留得不算多，跟以往比起来少了些，估计是因为月考后的缓冲。
又是被学习折磨的一天。
跟秦肆待在一起是放松的，甚至可以恢复他的身心状态。可总有他必须面对的压力，这些压力会压死他。
寇缙长舒了口气，把又一支用完的笔放在一旁，拿出一根新的碳素笔，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也许是因为中午没有吃饭。
原锦华不在家，寇缙没什么吃饭的欲望。吃，也是负担。就连休息都能成为负担。寇缙质问过自己无数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每次都会被现实打败，他也不想这样，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变成这样。
冰箱里还有剩饭，冰凉的，硬硬的。寇缙就像魔怔了一样，拿出剩饭死命往嘴里塞，直到再也塞不下，嗓子里不断干呕。他步伐踉跄地跑到卫生间把刚才塞进去的剩饭吐了出来，还有一部分已经被咽下，冰冻着他的胃。
这个行为没什么意义，只是会感到不一样的爽快。
折磨自己会带来快感，寇缙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堕落成这样，依靠折磨自己才能闻到活着的气味。
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却别无他法。
寇缙跌坐在卫生间外的地板上，身体仿佛感受不到了任何，触感，听觉，视线，一切都消失了，他跌落在一个洞里，距离地面无限远。
脑子里是空的，他甚至感受到一阵阵的心悸，混上胃部的疼痛，一切都仿佛在逼迫着他。
临时折回家的原锦华看到了他这样子，放下钥匙就飞奔了过来，“这怎么了这是？走走走，我带你去医院！”
寇缙疲惫地抬眼看向原锦华，原锦华还是那个样子，明显的皱纹，带着青丝的头发，喜怒哀乐都写在上面的面庞，此刻她正在用一种担心地眼神看着寇缙，不停地询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他怎么了？
寇缙在努力思考。
他好像是胃疼吧，好像是。嗯，应该是。他用力张开嘴，发出两个音节，“胃……疼……”
原锦华有点被吓着了，扶着寇缙就准备骑着电动车去医院。甚至没来的及放下手上的红布袋。
红布袋在冷风中晃动，晃啊晃啊，晃得寇缙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他希望医院宣布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样他所有一切的不对劲都有了理由。可是没有，医院每次都会告诉他，他的身体机能完好，原锦华每次都会用一言难尽的眼光看向他。
“我建议是做个胃镜，这样疼下去不是办法，而且得知道哪出了问题才能对症下药。”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然我们只能给你开止痛针，没有其他的办法。”
原锦华听得皱起了眉头，“胃镜什么时候能做？”
“最快下周周三。”
“周末不行吗？孩子在上课。”
“不行，只有工作日能做。”
……
比起被查出来有病，寇缙更怕自己什么病都没查出来，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他承受不了原锦华那样无声的谴责目光，就像在说着“我就知道你没事，故意浪费我的时间”。这样的目光无异于抽筋扒骨，让他生不如死。
寇缙不知道原锦华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昨天两个人的关系势同水火，现在却能和平共处在一个房间里。
也许是真的吧，母子没有隔夜仇。可寇缙却再一次迷茫了，他需要把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忘掉吗？那些痛苦真的是说忘就能忘的了的吗？寇缙没有那么宽宏大量，那些伤在那里就在那里了，谁也抹不掉。
止痛针打在腰后面靠近臀部的位置，幸好不是手臂上。手腕上的伤一定不能让原锦华看见。打完止痛针，胃部的疼痛逐渐消失了。见没事了，原锦华就带着他回了家。
胃镜。
这是个新鲜却也不新鲜的名词，寇缙以前听过，却没想到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从喉咙里伸进一根又粗又长的管子，去窥伺他残破的身体。
寇缙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刚刚护士给了他一瓶药，忘了叫什么名字，反正喝下去没多长时间嗓子就失去了知觉。过了一会，上一个病患出来了，不太好的脸色，这已经能预示一会要发生的事情。寇缙闭了闭眼睛，里面已经在喊他的名字了。
医生让他侧躺着，在他的嘴里放了一个扩张器，那个粗粗的管子很快就被插进了喉咙里。梗塞感毫不意外的袭来，他忽然想吐，一下又一下的干呕着，可喉咙里的管子阻止着他。医生很快嘱咐了一句“放松”。
放松吗，寇缙缓慢地闭眼，然后缓慢地睁眼，医院里刺眼的顶灯射进眼睛里，让他的眼睛感受到无比干涩，这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去的粗管子就插在他的喉咙间。很多时候他就想扔所有人逃脱这里，逃脱这个粗长的管子，可理智阻止着他，花了钱的检查，做到一半浪费。
从口腔中不断流出的口水沾满了垫着的纸巾，然后流进了他的衣服，他的半边衣服已经湿了，检查还没有结束。
寇缙在幻想着，如果那根管子直插到底捅破他的胃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死。应该不会，毕竟这里是医院，死亡的概率会被无限降低。
可他好希望检查失误他就这么死在操作台上，然而结果是他昏昏沉沉的拿着报告单完好无损地走出了检查室。
医生皱着眉头看着电脑上的结果，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你喝酒吗？”
寇缙有点懵，“不喝。”
原锦华因为这个问题有点不悦。
医生最后还是一脸沉重的下了判断，“这是胃溃疡。可能是因为喝酒或者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
后面的话他听不见了。
寇缙心中竟有一丝解放的感觉。
这个世界快来看一看，他不是装病，他……真的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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