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

　　晚自习下课时，沈栝放下了手中的笔，支肘侧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他突然为初中没有晚自习而遗憾——因为那会他们可以三年都待在同一个教室里，却少了高中的这四个小时的晚自习。

　　以这方正的窗子为界限，窗内的一侧是大家嬉闹玩笑的喧哗声，各自做着能让自己开心放松的事。
　　而窗外像是另一个世界般宁静，只有夏日晚风吹拂满树绿叶，月影微照，已经看不出枝叶本身的颜色，只能看到黑色树影婆娑，听其沙沙作响。

　　“沈栝？……想问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生，带着些许怯意问道。

　　沈栝听到了身旁响起的声音后偏过了头，还记得她是季霜。这话听来倒是淡漠有礼地朝她点点头道：“我有时间，是什么事？”

　　“那个……很抱歉打扰了你，因为听说你以前参加过数学竞赛，我这有个竞赛难题不会，答案解析也不能看懂，所以想请教你……可以吗？”
　　季霜说话间有些犹豫，大概是出于平日里对沈栝的“滤镜”——他总会带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她说着也拿出来刚刚一直藏在身后的纸和笔，却迟疑着要不要递给沈栝。

　　沈栝听后有些不解……初中的确参加过数学竞赛，可他从不会把这种事透露出去。
　　出于专业水平，他还是犹豫了下——因为他现在学的还都是化学竞赛相关的。
　　但看到这位同学期待的眼神，他最后还是给应下了。“嗯，可以。但我并不能保证我也可以做出来。”
　　说罢他顺势接过了季霜递来的东西。

　　“没事没事！只要你肯帮我看看就已经很好了！”季霜立刻解释道，语气里带着意外之喜，把手中的笔也一同递给了沈栝。
　　“这个，不需要了。”

　　竞赛题在普通班级还真算个稀奇事。除了他们学校竞赛班，一般人也不会去研究这类的。
　　碰巧这类题正是沈栝擅长的，季霜看着他在草稿纸上工整地写下了一大片步骤……
　　沈栝又兀自做了一会后，才想起身旁站着的季霜。
　　“抱歉，可能还需要一会，你下节课再来吧。”沈栝又抬头看了看时钟，“待会要讲的话，可能来不及了。”
　　“可、可以的！”
　　季霜正观摩着他的步骤，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和她说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好。”
　　沈栝漫不经心地帮她收拾桌上的书，还在继续想着刚刚的题。思考间他把书和笔递给了季霜，“这个本子我先用下，你先用我的……”
　　沈栝说着就随手从桌肚里抽出了一本起来挺新的草稿本，看也没看直接叠了上去。
　　“诶！……好的。”
　　季霜拿过了她的东西，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么长的题，你真的不需要再看看了吗？”
　　上课铃在这会打了，大部分人都熙熙攘攘拥挤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沈栝没被外界环境所干扰，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写下的东西看，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季霜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离开。
　　就在她以为沈栝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沈栝却在这会微勾薄唇，眼里带着笑意看了她一下：“谢谢，不用了。我记住了。”
　　他大概是想出了什么办法。

　　能让沈栝这张冰冷的脸露出欣喜笑意的，一是解出了难题，二是……纪钦远。可惜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其一，完全不知道还有其二。
　　季霜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又惊讶，沈栝的记忆力还挺好的。不过，原来平日里看起来那么高冷的沈栝，还是挺好相处的嘛。
　　季霜笑着答应了他便离开了。

　　“方宇，我觉得你说得对。沈栝真的挺好说话的！”季霜回到位置上，对她同桌之前的话表示赞同。
　　“那当然咯！我可是沈哥的初中同学，能不了解他？……他这人啊就是看起来有点难相处，但和他熟的人都知道，他还挺乐于助人的。就问题而已嘛，我记得初中的时候纪哥天天找他问，他都还特别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纪哥？是天天都和沈栝一起回家的那个同学吗？”季霜有些好奇。
　　“是啊，但他的纪是‘纪律’的纪，他俩是发小。”
　　方宇目光没离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季霜。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支肘不自觉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季霜疑惑地抬眼问他。
　　“没！我只是想起了他俩以前搞笑的事。就是你知道吗？沈栝他以前经常给纪哥讲题，但是一直到初三下学期，纪哥他——噗……”
　　说到这时方宇又拍桌笑了出来。由于动静太大，他成功引来了他前桌男生的目光——
　　“靠你，吓我一跳。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笑？”

　　“不是，那啥……”
　　方宇像是被戳了笑穴，一时间还停不下来。
　　“等等……你先别笑啊！把话说完，你说的那个沈栝的发小，怎么了？”
　　季霜看着方宇半吊子似的不能把话说完，拍了下他追问道。

　　“咳咳，就是那个时候，纪钦远才知道沈栝讲题还挺厉害的……但在这之前，沈栝他……可是讲了两年啊！哈哈哈哈……也不知道当时讲题的时候纪哥想什么去了，这不、这不等于沈栝都白讲了吗？噗……”
　　“那万一……只是因为沈栝之前也讲的很差呢？”
　　季霜仔细构想着这个情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便试探性问道。
　　“嗯？这我倒是没想过，但是我之前也有问过沈哥，他讲的挺好的啊。”

　　“哦……”
　　季霜偏过了头，像是在沉思什么。那就是他一直都没认真听咯？既然听了没用，那又为什么还要一直要问呢。真是奇怪。

　　她没再多想，拿过刚刚沈栝递给她的本子打算继续做题。本以为是个全新的草稿本，可大概是刚刚太匆促，沈栝竟然拿错了。
　　那其实是个用过一半的本子，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给留着不用了。
　　季霜随意翻了下这个本子——基本上都是满篇工整的字迹，即使也都是些草稿。

　　但唯独有一页是混乱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堆英文单词，但其中有三个汉字特别显眼——纪钦远？！

　　季霜连忙翻回空白页掩上这页，有些迟疑地回头看看沈栝……还好，沈栝还在低头盯着书桌思考。
　　纪钦远……？这就是方宇口中沈栝的发小吧。就是那个和他并肩也毫不逊色的帅哥？

　　季霜这会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在本子上写其他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那么围绕着他名字的那堆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呢……
　　季霜很好奇，但他怕旁边的方宇突然凑过来看见了，那她可就成了公布人家秘密的罪人了。季霜左顾右盼，确保没人看她后，才小心翼翼地翻回了刚刚那页——
　　她随意瞟了几眼，都是些不认识的单词。但唯独有一句话是她曾经在外国小说上见过的，而且就写在离他名字最近的地方：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 and I was so blessed when god sent you here for me.”——你是我的所有，我是如此荣幸，上帝让你来到我身边。

　　即使整页都没有出现“like、love”等浅显易懂的词，但就这句话而言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那之前那件事……

　　“喂，方宇，你确定你们初中的时候，不是沈栝拉着纪钦远要给他讲题？”
　　“嗯？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啊……沈栝缠着纪钦远？不可能的事！沈哥他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主动缠着别人呢！”

　　“……等等，你怎么他叫纪钦远的？”
　　方宇终于把手机丢进了书桌里，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她，“你该不会是对纪哥有意思，才借着问题想接近沈栝，然后再接近纪钦远吧？！”
　　“哈？”
　　季霜觉得他这话毫无缘由，便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蠢货吗！我要是想要接近纪钦远，直接就到他面前表白了，用得着绕这么大个弯子？……我是真的想问题好吗？名字而已，班上不也有很多人知道吗。”
　　方宇嘿嘿地笑，说了句“也对”后便没再问她，继续低头看他的手机了。

　　这两人……还发小，都看不出对方喜欢自己吗？不过万一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呢……
　　季霜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撼到，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又想起曾经偶遇沈栝时，他看向身边的人时带着的笑意，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想了一会，她又觉得有些遗憾——两个大帅哥，就这么内部消化了？难怪她曾经还听说过，沈栝拒绝了很多人的表白。原来不是因为他本身心无旁骛一心向学，只是因为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吗……
　　季霜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这样真好，她想。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沈栝不去表白了。
　　有道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要是自己喜欢的人能一直陪在身边……即使只是被当作朋友，那也不错。

　　下课后，季霜竟然忘了还要听沈栝讲题的事，最后还是沈栝主动来找她讲的。
　　沈栝讲得很细致，但她这会也突然理解……为什么纪钦远一直听不进去了。——这么近的距离，怎么都会不小心看上几眼。随后就会发现，沈栝这张脸的确十分完美……连个死角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身上还带着点淡淡的清香，声音也很悦耳……

　　但每到这时候，旁边的方宇就会凑过来，在一旁起哄捣乱。
　　“嗯，对，就是这样！沈哥你真牛啊！你手上的皮筋也真好看！……”
　　沈栝“礼貌”地抬头朝他笑了一下。他清楚是方宇故意在打断，但当再次听到“皮筋”后，他还是诧异地问了句：“你说的皮筋——有什么寓意吗？”

　　“寓意？噗……意思是昭示你已经有主了！对了沈哥，你有女朋友了？……”方宇接着他的话，季霜有些不可置信地转移了视线，看向了沈栝手上的手链。
　　沈栝微微瞪大了双眼，默然片刻，才立即摇头解释：“我这是手绳。”
　　随后他才有些心不在焉地继续讲题。

　　不出意外的，每次到了沈栝为了讲明白题而微微凑近，季霜要多想的时候，方宇就又会来捣乱。
　　沈栝忍不了了，皮笑肉不笑地问他：“要不，方宇你来讲？”
　　季霜在旁边憋笑，方宇连忙摆手说：“不了不了沈哥，这题有点难，还是得你！”
　　“那你别捣乱了，我只是在讲题而已，不然这节课下课都讲不完。”沈栝挑了挑眉，淡声道。
　　方宇听后挠头笑了笑，“我旁听可以了吧！”
　　沈栝轻微点了点头，又继续给季霜讲了。
　　有了方宇在旁边，季霜果然没有再走神，认真听完了全程。

　　讲完了之后，季霜感谢完沈栝，便把他的草稿本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他……毕竟就是通过这个还发现了沈栝的秘密。
　　沈栝没有多想，接过后便离开了。

　　“怎么样？沈哥讲得好吧？”方宇笑嘻嘻地对着她说。
　　“是的，真的很好。不过我经常去问他，他会嫌麻烦拒绝吗？”
　　“应该……不会吧。不是给你说了吗，沈哥他性格其实挺好的。只要不做让他讨厌的事，要他帮忙都是可以的。……季霜，你因为这个可别看上了沈哥了啊。”
　　“嗯……嗯？”季霜微微颔首，不怀好意地笑笑，“看上了又怎样？”

　　“喂！可别怪我没给你说啊，沈栝他是不会谈恋爱的，暗恋表白对他都没用的！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看出的经验。而且他帮你不是对你有好感，只是因为他性格好而已，你别多想。……”
　　方宇对着她解释了一大堆，她无奈地摇头笑笑。
　　“蠢货，我怎么可能因为这就喜欢上沈同学啊。最多只是很感谢他而已。”
　　方宇像是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偏过了头。

　　“这些男生……一个二个的怎么在感情方面反应这么迟钝啊。”
　　季霜在心里暗忖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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