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

　　兴冲冲回自己院子的小文秀才见到妻子微肿又带着强笑的脸，一肚子的话顿时憋住，他说不出来，只好一拖再拖，把这件事情先告诉了大刘氏，大刘氏倒是稳得住，先是安慰小文秀才莫急，又对妹妹保证会负责。直到小孔娘子发现自己怀了孕，事情已经过去两月。伍娘子与林芳娘带着衣裳去的那一日，大刘氏知道自己有孙子，自然高兴，恰逢那段时间小刘氏格外拱火，大刘氏与陈芳娘的关系一日比一日更差。

　　寻了个机会，大刘氏使了个事情给陈芳娘，绊住她，自己与儿子商易娶孔表妹的事情，大刘氏的意思是娶平妻，她言之凿凿：“若是纳妾，你姨母面子上不好看。”

　　小文秀才到底是读书人，礼法上丝毫不退，“没有平妻，只能纳妾，只有不讲规矩的商户才会娶平妻，日后做了官这一点就被人攻击。”事关儿子的前途，大刘氏倒是没有坚持，只是又道：“阿孔进了门要管家理事。”小文秀才无可无不可，点头。

　　大刘氏更进一步：“日后，陈氏的嫁妆也要有阿孔孩子的一份，到底是你的长子呢。”

　　小文秀才扭扭捏捏不想同意，大刘氏脸一板眼一瞪，小文秀才顿时蔫了。母子两个有商有量的，回来拿东西的陈芳娘听个正着，她想冲进去撕烂这两个人的嘴，揭开他们恶毒的面具，可是伍娘子那日的叮嘱忽然在脑子里响起，她让她在家里身边一定要有人，陈娘子心里觉得害怕，所以带着杏仁，只因回来拿东西才没让她跟着，谁知道她久不见她回去，担心陈芳娘寻了过来，“娘子，你做什么？”

　　陈芳娘脑子里轰一声，下意识想跑，可是一墙之隔的两人已经听到了，大刘氏打开门出来，笑着对杏仁说：“你去忙，我与你们娘子有话要说。”说着一把把陈芳娘拽了进去，杏仁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想着郎君娘子都在，也没什么，便自去忙了。

　　进了房间的陈芳娘不知道他们两个想做什么，她将背挺得笔直，心里却一直在颤抖，原来一直以为相爱的丈夫早与表妹珠胎暗结，还与婆母一起盘算她的嫁妆，尚不等她消化掉这些消息，大刘氏道：“既然你已经听到了，就寻个日子将阿孔迎进来吧，再晚些肚子大了就遮不住了。”

　　陈芳娘冷笑，没理会大刘氏，她对着小文秀才道：“郎君，这也是你的意思？”

　　小文秀才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吭声，大刘氏看着儿子被儿媳妇欺压抬不起头的模样，恨恨拍桌子道：“你就是这么与自己的夫郎说话的？当初还说你念过几本书，女诫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可见你陈家的好家教！”

　　陈芳娘狠狠瞪着大刘氏，“我陈家的家教自然是比不上你们这夺新妇嫁妆的文家家教！”陈芳娘反唇相讥，她嫁进来也不过一年时间，尚还算是新妇，却不料竟被婆家如此算计啊，婆婆便罢了，自己郎君……她咬着牙问小文秀才，“郎君，我只问你，这些都是你的意思吗？”

　　大刘氏一时被陈芳娘的气势慑住，竟没第一时间说话，只听小文秀才道：“芳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陈芳娘气极反笑，“加倍对我好，怎么加倍对我好？再弄大两个表妹的肚子吗？”

　　小文秀才急慌慌道：“没有表妹了。”

　　“没有表妹了？那我可真要谢谢你全家没有亲戚给你祸害了。”陈芳年眼角滑落一滴泪，她不愿在这母子两个面前落泪，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小文秀才跟在后面，伸手去扯她，“娘子，娘子。”

　　陈芳娘反手便是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两人一路拉扯着进了正房。

　　大刘氏跟在后面看得真真的，她暗自咬牙，想走又怕儿子制不住那个女人，反倒被她逼得退步，决心守在这。

　　陈芳娘入了房间拿出自己的包袱开始打包衣裳，决定明日一大早回娘家去，小文秀才过来按住她的手，“娘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乱了心智，可是表妹有孕了，若是不将她迎进来，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陈芳娘恨及，“那就让她去死！你们这对狗男女最好一起去死，黄泉下面做一家三口去吧！放开！”小文秀才还没见过陈芳娘这般刚强的一面，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笑语嫣嫣，温柔似水的模样，小文秀才一时间被吓住了。

　　大刘氏在外面跳脚，就知道这个婆娘往日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竟敢诅咒她儿子，她孙子，她要她好看！大刘氏也顾不得其他了，推开门冲了进去，“你个毒妇，竟敢诅咒我儿子和我孙子，你下出来蛋，还不许别人生，你个毒妇！”

　　陈芳娘不欲逞口舌之快，收拾好东西道，“既如此，和离吧！”

　　小文秀才喊道：“我不！”

　　“你想得美！”大刘氏吼道：“只能休妻，不仅要休妻，你的嫁妆也不能带走！”

　　陈芳娘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她想通了反倒不急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清亮：“我自问嫁进来一年，上侍翁姑，下敬小姑，家事也理得，外事不插手，没有对不起文家的地方，却不想你们母子如此算计我的嫁妆。”陈芳娘呵呵一笑，冷静下来，“便是我一年没有生，也不过一年时间，若是三年不生，婆婆再说我无子的过错吧，再没听说一年不生就被打入死牢的！”

　　陈芳娘既然亮出了自己的爪子，就不会轻易收回来，“若是好聚好散，今日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若是文家贪图我的嫁妆，在外面胡说八道，就莫怪我不仁不义，翻脸不认人，反正我陈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那些个脸皮豁出去不过给大家添两个笑柄。就是不知道公爹的先生可还做的？郎君的同窗可还见的？”

　　“你这个毒妇！”大刘氏见她还敢威胁自己的儿子，说着就要上手打她，陈芳娘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想打我，还是多吃两碗饭再来吧，往日让着你，敬着你，是因为你是郎君的娘亲，事已至此，我们彼此都留点脸吧！”

　　大刘氏哪里容得这小娼妇如此忤逆自己，吼道：“大郎，你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小文秀才是个没注意的，听了大刘氏的话，果然上前扣住了陈芳娘。大刘氏撒开了手，怒气冲冲道：“给我按住她，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明日就要蹦到我们头上了。”

　　“你要做什么？”陈芳娘不妨小文秀才这个窝囊废真的来扣住她，她自然挣扎，反被推到椅子上，手被扣住，只能用脚去踹。

　　大刘氏道：“这贱人！还敢踢人！”然后寻了绳子将她双腿绑在椅子上，小文秀才哆嗦着手上前，“阿娘，你要做什么啊？”

　　“让你按住你就按住，哪那么多废话！”

　　陈芳娘到底是个女人，小文秀才虽文弱，却也不是陈芳娘能撼动的，何况是母子两个人一起按住她，陈芳娘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小文秀才按住她时还在道歉：“芳娘，我错了，我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你莫要离开我。”

　　陈芳娘冷笑：“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小文秀才刚想松手，大刘氏便给了他一巴掌，他重新按回去正对上陈芳娘的冷笑，不敢再看她的脸。

　　大刘氏此刻看到陈芳娘还敢给儿子使脸色，寻了一圈绳子没找到，解下自己的腰带：“你不是咒我儿子我孙子，我也让你尝尝死是什么滋味。”她将腰带缠在陈芳娘的脖子上，陈芳娘被勒的出不了气。

　　小文秀才看她难受，道：“芳娘，你说，我们不和离了，只要你说我们不和离了，我就让娘放开你。”

　　陈芳娘感受着身前按着自己的那双手，像泰山压在身上一般，令她动弹不得，听了他虚伪的话。陈芳娘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可笑自己以往竟没有发现。陈芳娘慌乱点头，这个时候让她答应什么她都会同意的，可是她脖子上的绳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终是没等到那一口新鲜空气。

　　陈芳娘最后想起自己年迈的父母，还有病弱的弟弟，若是父母听到了自己死去的消息会有多难过啊。

　　只是她再也不知道了。

　　大刘氏一开始也只是想吓唬她，让她服软罢了，谁知道陈芳娘后来服软了她却不信了，不知不觉间将人勒死了，两个人跌坐在地上，冷汗直流，小文秀才最后一刻还在求情，可他若是狠心推开母亲，陈芳娘不会死。

　　大刘氏被陈芳娘的桀骜激红了眼，一时没有收住手，直到人真的死了，才害怕起来。

　　大刘氏到底比小文秀才坚强，爬起来把陈芳娘摆出来的衣裳又放了回去，把一切恢复原状之后，两个人想了半宿才想出来一个采花大盗的借口来，然后把房间内布置一番，谁知道她找来的白布如此不结实，本想着把杏仁两个关起来，赶着白日里卖的远远的。对于家族死人，衙门想来不会多问，偏偏跑来了个多嘴的谢二，引起了衙门的重视，也让这件案子大白于天下。

　　文家被抓进去一家三口，只放出来一个大文秀才，知道是自家娘子和儿子杀害了儿媳妇，大文秀才一夜花白了头发，本来四十多的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陡然老了十岁一样。

　　更不要说依靠姐姐姐夫还在其中占据了挑拨离间的小刘氏和孔表妹，两个人只是想巴在文家，却万万没想到大刘氏有这样的狠心和手段，还有那无用的小文秀才，忒是无用！

　　便是大文秀才也觉得自己儿子实在不是个聪明人，糊涂的格外厉害，更不愿意见小刘氏母女两个，在他心里若不是她们两个，文家也不至于此，虽有些小矛盾，但谁家没有呢？偏偏孔表妹真的怀孕了，大文秀才又只有这个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可能是文家唯一的香火，再不情愿，大文秀才也只能养着他们母女，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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