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受害者救助中心

　　那天晚上姜韶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梦见明烛甩着尾巴倒在地上，地上还有两根断角，对她怒目：“哪吒，陈塘关的百姓关你什么事，为何要抽我的筋扒我的皮？”

　　一会儿又变成明烛穿着件女装一脸慈悲地站在河边，把她推到小船上：“你一定要平安顺遂，姜流儿。”

　　一会儿她又飘到一个山洞里，和黑衣人挥舞着光剑对打，打着打着碰掉了黑衣人的面具，露出明烛的脸，他伸出手大喊：“I AM YOUR FATHER!”

　　——啊啊啊啊啊！

　　姜韶吓醒了。

　　她醒过来后头昏脑涨，心烦意乱，感觉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变热了，十月的天气，早上起来出了一身汗。

　　姜韶闭眼感受，发现房间里火元素的灵气比平时都多了不少。

　　难道这就是以前广东同事常说的热气吗？

　　她坐在床上拉着领口扇风，心里想：我睡前真的不能再看那么多《三分钟带你看完XXXX》的短视频了。

　　以及，都怪明烛昨天说了些有的没的！引人遐想！

　　天色才微微亮，姜韶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才五点多，但她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溜达。

　　没想到六点不到的救助中心，楼下的院子里居然人已经到齐了。

　　芦晰每天都起很早，晨读一小时以后再出门买早饭。她英语不好，口音很重，在原来的世界被贵族学校的同学嘲笑过以后就暗自发愤图强，用以前山里老师教的方式，每天跟着录音小声念英语文章，这个习惯到了这里也坚持了下来。

　　李超吾就更不用提，习武之人，顶着现在有些孱弱的身体也还是身残志坚地每天天没亮就起来练晨功。

　　至于明烛，他早起练功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近由芦晰承包了买早饭的任务以后更有一种逐渐偷懒的趋势。

　　但是李超吾来了以后不知激起了他那方面的好胜心，起得比鸡早，时不时在李超吾体力不支的时候嗤笑一声。

　　也就是说，偶然早起的姜韶还是这个家起得最晚的人。她走下楼梯的时候三个人纷纷侧面。

　　“姜韶姐姐，你今天好早哦。”芦晰隔着窗户和她打招呼。

　　可恶，明明是你们太卷了！习惯了睡到上班前最后一刻的姜韶感受到了些许压力。

　　“你怎么起来了？再睡会儿，吃饭叫你。”明烛脑子不知道搭错了那根筋，非常体贴地说。

　　哇，他怎么突然这么慈祥……

　　姜韶别扭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做梦的关系，现在的明烛在她的眼里仿佛散发着“儿寒乎，欲食呼”的殷切关爱。

　　——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姜韶想着假期还没结束，正好也很久没有回福利院了，干脆出门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探亲去了。

　　*

　　福利院也在玉兰市，距离枫叶镇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梅花区里。姜韶最开始考编还想往福利院附近考，可惜这几年梅花区发展得不错，考编竞争很大，姜韶当时就是没考上，才阴差阳错地刷到了枫叶镇的招聘公告。

　　“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了回来别买东西吗？”福利院的陈阿姨在门口等她。

　　陈阿姨是以前照顾姜韶的阿姨，在这干了快三十年，现在已经是这里的院长了，她家就住在福利院附近，带这里呆的时间最长，姜韶和她很亲近。

　　“你回来我们就很开心了，别乱花钱，”陈阿姨嗔怪道，“你们小年轻在外面上班不容易，自己多攒点钱。我听说现在的公司搞什么……996？新来的小王说，你们做设计师的也很辛苦，前不久新闻里还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猝死了……你可不能这么拼命知道吗？”

　　姜韶嗯嗯嗯地应和着，她有好久没有听到陈阿姨的念叨了，前段日子失业的事情她没告诉阿姨怕她担心。

　　“别担心啦，陈阿姨，我最近换了个工作，不怎么加班。”姜韶笑嘻嘻地摇着她的手。

　　“什么时候换工作的？去哪里了？原来的工作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陈阿姨一股脑抛出很多问题，姜韶平时打电话总是报喜不报忧的，但做长辈的哪能真的放心呢？陈阿姨总是担心她在外头遇到什么困难。

　　“就上个月，原来的工作加班多嘛，我不想做了。新工作在隔壁芙蓉区的枫叶镇，离这不远。”姜韶避重就轻地安慰她。

　　“枫叶镇……枫叶镇也不错，离这不远，房价便宜些。小韶，以后别老在网上买东西寄过来，自己存着，以后在枫叶镇自己买套小房子住。”福利院的阿姨，最想看的就是这里的孩子出去能有个家庭，过上幸福的生活。

　　“没事，都是小东西。”姜韶把手里的零食水果放在福利院的桌子上，“给孩子们加点作业，因为我嫉妒他们还有寒暑假，嘿嘿。”

　　她平时给福利院网购的东西五花八门，有时候是零食大礼包，有时候是童书，有时候是给阿姨们的保健品，偶尔还恶趣味地给孩子们寄成箱的习题册，美其名曰鼓励孩子们学习。

　　“尽瞎说。”陈阿姨敲敲她的脑袋，她记得姜韶小时候同学们课外上补习，福利院没这个条件，她就借同学的习题册拿回福利院复印。

　　“小韶，去和弟弟妹妹们玩会，厨房里炖了你最喜欢的鱼汤，下午其他阿姨也过来，今天你吃过晚饭再走啊。”

　　陈阿姨想着厨房的火上还有东西，先走开了。

　　她一走，门口探头探脑的小萝卜头就冒出来了。

　　“小韶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好久没来啦？”

　　“小韶姐姐，你带了什么吃的呀？”

　　“小韶姐姐，下次能不能不要寄作业来了，我做不完……”

　　“小韶姐姐，我觉得你变漂亮了~”

　　“……”

　　姜韶瞬间被福利院的小孩围住，院子里好不热闹。

　　*

　　一顿饱足之后，小朋友们没一会就困了，一排排地在小床上午睡，圆圆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

　　姜韶和阿姨们坐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

　　“小韶，新工作怎么样？同事好不好相处？”陈阿姨磕着瓜子问道。

　　“挺好的，”姜韶想到同事，终于忍不住放下茶杯，问道：“阿姨，你们以前捡到我的时候，我父母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阿姨们有些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韶从来没有问过关于她身世的问题，这孩子早慧，很小就知道了福利院是什么地方。别的孩子会好奇，会期待有一天自己的家人找过来，姜韶好像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情绪。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陈阿姨小心地问。

　　姜韶随口编了个借口：“最近看电视剧看到这种嘛，给孩子留信物啊，长命锁什么的，随便问问。”

　　哪里是随便问问，但陈阿姨也不戳穿，而是细细回忆起来：“说起来，当年还是我第一个发现你的……”

　　福利院依山傍水，后面有座小山，不太高，风景不错。现在已经变成了旅游区，修缮了观光步道，连山头的小庙也重建了，现在游客很多。

　　但二十五年前那里还很荒凉，梅花区也没什么游客，陈阿姨她们当时是刚工作的小年轻，休息日附近没什么地方去，几个小姐妹相约去旁边山上踏青，几个人穿着漂亮的小花裙，拎着饭盒在路上走。

　　那天是晚春，天气很好，不冷不热，暖风微醺，她们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突然听到了孩子的笑声。

　　山上平时走的人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有人去山上的小庙里烧香，那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骤然听到孩子的笑声，阿姨们还有点害怕。

　　走进了一看，是一个竹篮子，小宝宝躺在里头，篮子的把手上挂了只纸折的小鸟，被风吹得打转，小宝宝咯咯笑着伸出小手去抓。

　　“你这孩子，从小心就大，一个人被丢在破庙里也不哭，就知道笑。”陈阿姨说。

　　“我们带你去派出所问了，附近的居民谁家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旁边的韩阿姨当时也在场。

　　“还问了山下的居民，谁也没看到拎着这么大篮子的人上山去，不过当年没有摄像头，山上景区也没有围墙，可能是从哪条小道进去的。”张阿姨也补充道。

　　“对了，当时的东西我还留着，前不久大扫除还翻出来了。”戴阿姨絮絮叨叨地站了起来，去屋里抱出了个大箱子。

　　箱子里又包了几层布，打开来正是一个大竹篮子。

　　“你们每个孩子来时的东西我都收好着，就等哪天需要呢。”

　　姜韶好奇地翻看着那个篮子，看着做工很不错，油光水滑的，编得很密。

　　襁褓的布内里有夹层，摸上去柔软又保暖，乍一看是块黑色的丝绸，但动起来又能看到面上有影影绰绰的金线暗纹，在阳光下很好看。

　　有点像……她来报道那天明烛穿的外套那种材质。

　　还有那只纸折的小鸟，姜韶捏了捏，放了二十几年的纸张完全没有老化，材质和明烛平时指使的纸人很像。

　　姜韶不动声色地感受了一下纸鸟身上的灵气，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几丝黑色的灵气在上面萦绕。

　　她记得明烛第一次教她法术那天，示范时召唤的灵气就是黑色的。

　　“对了，你的名字也有张纸写着。”戴阿姨说着翻到了布料的下面，有一个薄薄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姜韶。

　　姜韶看到那张纸，腾地站了起来。

　　如果说前面的布料和纸鸟她还能骗自己只是眼熟，但这个字她可太熟了，这半个月她每天在命理室翻看明烛的笔记，如何能认不出他的字迹？

　　卧槽卧槽卧槽！

　　姜韶心里惊涛骇浪，但看到阿姨们诧异的目光，又强行镇定下来。

　　“字还挺好看的，比我的狗爬字好看，哈哈哈……”她胡言乱语地企图转移话题。

　　“小韶……你在外头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陈阿姨有些担忧地问。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震惊，以前从来没问过你们这些。”姜韶不想让阿姨们担心，明烛的身份有些特殊，事实还不明朗，她得回去问个清楚再说。

　　戴阿姨还想问什么，被张阿姨拦住了。

　　虽然姜韶现在的心已经恨不得马上飞回去质疑明烛，但是想到难得来趟福利院，就这么走了也不合适，还是耐下心多呆了一下午，检查了下电器什么的。

　　阿姨们也看出姜韶心不在焉，晚饭吃得早，没多久就催她回去。

　　“天冷了，太阳下山早，你早点回去，别走夜路。”阿姨们叮嘱着。

　　陈阿姨还趴在车窗上，往里头塞了个饭盒，是她自己做的肉丸：“回去自己热着吃，”她停顿一下又忍不住说，“小韶，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你家。”

　　姜韶听了差点没绷住，吸了吸鼻子说：“嗯，我知道的。”

　　*

　　回到救助中心已经是晚上，芦晰和李超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前面放着李超的笔记本和一本字典，芦晰正在教他打字。

　　“姜韶姐姐，你回来啦？”

　　“嗯，明烛呢？”

　　“在里面的院子。”李超吾回答道，里面的院子他们进不去，平时门关着，他们只当是工作区域，闲人免进。

　　其实就算打开了门也进不去，普通人只要一靠近里面的院子，就会阴差阳错地发生什么事情或者想起什么，主动转身离开。

　　姜韶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今晚的明烛没有早早上楼，而是在命理室坐着，随意翻看着什么。

　　看到姜韶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笔记，看向她：“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我今天回了趟福利院，”姜韶单刀直入地说，“看到了一些东西。”

　　明烛像是早有准备，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被遗弃在山上的时候，身上带了一张纸，上面的字我没认错的话，是你的。”

　　“嗯。”明烛又点了点头，他的表情有一种如释重负，“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就不用再瞒着你了。”

　　“所以说，你真的是我爸爸？！”姜韶震惊地提高了音调。

　　“嗯……嗯？不是！”明烛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么想？”

　　“还能怎么想？”这下姜韶又糊涂了。

　　她本来觉得一切很明了了：明烛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就很熟稔，非常体贴周到，她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明烛比较自来熟，但后来面对芦晰和李超吾，他又明显很有边界感。

　　加上今天在福利院看到的物证，这不明显就是明烛很多年前因为种种原因把她遗弃在山上，后来被关在救助中心出不去，现在她来了救助中心，他心中有愧，又是准备宿舍又是教她法术的，这不是一种，老父亲的补偿心理吗？

　　“不是，我的气质看上去是当爹的人吗？”明烛指了指自己。

　　“这我哪知道，你两千多岁长得和二十多岁一样……你哪一年生孩子都是说得通的……”

　　“我不是两千多岁……不是，重点是我不是你爸爸！”明烛有些崩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姜韶刚才提着一口气来质问明烛的劲也没有了，她一下子泄了气，有气无力地在他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那你说说怎么回事，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总不能什么关系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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