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冬

　　折腾的有些久了，外面的宴会已经快到尾声，雾冬走出包厢，对侍从招了招手。

　　“里面的这位先生喝醉了，不要让外人打扰他。”雾冬算了算毒液麻痹效果的持续时间，低声吩咐，“两个小时后他会醒，到时候麻烦你们将他送回住处。”

　　塞了五枚银币给侍从，雾冬这才整理了一下衣物，“请问洗漱间在哪？”

　　顺着侍从指的方向，雾冬找到了一片弯月形的洗手池，用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擦拭着被酡立族碰到的地方。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是自古以来刻在所有人骨子里的东西，或许会有很多人类并不觉得酡立族吃人有错，就像人类也曾捕杀过高阶魔兽一样，反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是……为了活着也好，为了贪欲也好，光明正大的理由，卑鄙无耻的借口，她都在史书中见过。

　　真正让她感到恶心作呕的，是他们那种抱着玩乐性质的无谓的屠杀，不吃人，会死吗？并不会，要不然酡立族是怎么在底特盆地繁衍至今的？要知道那个鬼地方，就算是喜欢挖宝的矮人都不乐意靠近。

　　或许在他们看来，一个附属品，压根不能称之为人……

　　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手臂上的皮肤被擦得发红，雾冬才停下来，身上的血气也散了干净，她微微松了口气，撑在水池边，低头看着池子里流动的水源。

　　心绪渐平。

　　“雾冬。”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雾冬擦了擦脖子上的水珠，转过身去。

　　“法洛斯。”

　　淡金色长发的精灵恢复的很好，短短几日，那个形销骨立差点没了性命的濒死之人，如今已经可以笔挺的站在她的面前了，不过雾冬一点也没有寒暄的欲望，再过一会儿晚宴结束，她就该面见女王了。

　　“能谈谈吗？”

　　法洛斯伸手拦住了雾冬，面带恳求。

　　他伸出来的手微微露出了手腕，上面牢牢绑了好几层绷带，应该是在地下河连续划船留下的伤痕。

　　“……长话短说。”

　　法洛斯本想带她去包厢密谈，但雾冬走到人际稀少的窗边就停住了，显然是不愿意多聊。

　　精灵自然是拗不过她的。

　　“之前……抱歉。”精灵的耳尖垂下，深深的弯腰鞠躬，“当时情况紧急，我无法确定你的身份，唐突了。”

　　他似乎很不习惯说这样恭恭敬敬的客气话，只说了两句就止不住的去瞟雾冬的眉眼，看到雾冬平静的面容，又瑟缩着垂下了眼眸。

　　就算是雾冬再迟钝，她也感受到了这位皇城侍卫长对她态度的不同，之前在地下河，她伤势疼痛又要赶路、修习功课，身心俱疲，对这个精灵也十分戒备，便压根也没往那方面想……

　　脑子里飘过一系列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电视剧画面，雾冬像吃了苦瓜一样，脸都扭曲了一下。

　　诚然，面前的精灵体态修长，容貌俊美，又是一位前程似锦的王城侍卫长，如果不曾有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如果现在没有这么多扑朔迷离的谜团，她真的不介意在成年之后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雾冬深深的打量着垂着眸子的法洛斯，这个本该成熟稳重的男性精灵，在面对她的时候，显得如此的不知所措，甚至失了分寸……

　　“没关系，保命要紧，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

　　“有！”

　　手腕被拉住，雾冬瞥了法洛斯一眼，他瞬间反应过来，手像是被针尖刺到，猛地松开收了回去。

　　“……”他似乎在纠结一件很难抉择的事，许久之后才坚定下来，上前一步，低声在雾冬耳边说道，“你在洛伊亚斯有危险，我可以带你走、保护你的安全。”

　　说完，以一种期盼的目光紧紧望着雾冬。

　　他心动的女孩，还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然而，她没有回复，墨黑的眸子古井无波，女孩慢慢后退了一步。

　　“多谢侍卫长的提醒，确实耽误时间了，希望不会让女王陛下久等。”

　　法洛斯怔愣的望着雾冬擦身而过，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摆，鲛丝衣裙丝滑轻盈，如流沙逝于掌心，法洛斯最终没有留住想留的人。

　　只能站在原地，被时空拉开永远也追不上的距离。

　　雾冬迅速地找到了柏妮丝，作为女王宠信的女官，她的身边总是挤满了人，然而看见了雾冬，她依旧推拒了所有过来攀谈的人 ，径自走了过来。

　　“大人，您的舞伴呢？”

　　还在包厢里躺尸呢。

　　“可能要给精灵添麻烦了。”

　　女孩微微蹙着眉，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

　　柏妮丝立马心领神会，想来是这位男性并不得小姑娘喜爱，分开时只怕还有些摩擦。

　　“请您放心，您既然没有暴露身份，我保证，在洛斯里克不会有人能叨扰到您。”

　　雾冬笑了笑，转回了正事，“女王陛下……”

　　“啊，陛下已经在花园为您准备好了茶点，若是没有安排的话，不如先行一步？女王处理完政事后，自然会去见您，左右不过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样子。”

　　雾东也终于如愿以偿，得以提前参观被称为女神遗泽的后花园。

　　在无数古籍、笔记、影像的记载中，生命之泉远比生命之树更加出名，大抵是因为它的效用。

　　传说中，一滴生命之泉，足以将荒漠变为绿洲。

　　又或是肉白骨救人命，更有甚者，传扬说它能温养灵魂，拥有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而即使外界的传言如此嚣张飘渺，精灵族也压根没有‘低调’下来，盖因除了精灵一族，无人能从生命之泉中汲取哪怕一滴水珠。

　　老师的研究笔记中有过记载，这所谓的‘神迹’……实际上远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神乎其神……

　　用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说，生命之泉就像是一个拥有极高密度的能量源，而它的独特之处则是在于‘压缩’。

　　就像核电站的发电原理是一样的，以目前这个世界的科技、魔法的发展程度来说，是不可能造出来这样等级的能量源的，而将其压缩成液体的存在形态，并能够在耗损了大部分能量之后依旧能如此稳定的辐射周边区域，实在是一件非常有研究价值的特殊材料。

　　本来被精灵族奉若瑰宝的圣物，被老师当做炼金桌上的材料一分析，那点子神圣高贵的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当然，也是因为有这样的‘神迹’，老师一直都不否认神明的存在。

　　随着侍从登上盘桓的旋转楼梯，雾冬登上了整个王宫，乃至整个洛伊亚斯的最高处，花园中不比广场，精灵们繁华精奢的审美收敛了许多，头顶上是生命树浓绿的枝叶，层层叠叠的，月光都只能漏下一两点，进而被鹅卵石小径旁的路灯柔化，一点也看不出光晕了。

　　坐到了圆桌一侧的座椅上，雾冬能够很轻易的看到不远处泛着月牙白的湖泊，或者说池塘……在湖岸对面是一片极大的草原，想来是历年冬日晚宴的场地，明明月光被遮的这么严实，此处不说灯火通明，也算是一片清明了，也不知道这大面积的光线，到底是从哪来的。

　　冷风吹得雾冬有些冷，便向侍从讨要了她的斗篷，诺大的黑斗篷将人严严实实的遮盖住，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还请大人稍等。”

　　侍从端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精灵的体温向来比人类凉的多，自然不畏惧此时的寒冷，雾冬在心里又感叹了一句女王陛下的体贴入微。

　　同时又再一次对老师的地位有了全新的认识。

　　以往从未亲眼见过，自然无法确切体会老师这个世界第一的‘大炼金术师’的重要性，如今她只是狐假虎威了一点，就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实在是……

　　太棒了。

　　雾冬表示，拼爹、抱大腿什么的，应该没人能比得上她了。

　　今天的花茶实在是太香了，出于礼节，雾冬抿了一口，又喝了半杯，就抱在手心暖手，没有再喝下去的意思。

　　她一直在想，精灵女王到底会因为什么，软禁她。

　　思绪随着花香飘远，视线融化在月牙白的湖光粼粼之中，时光都在这一刻凝滞。

　　粘稠的睡意攀上了眼尾，一步一步吞噬了神智。

　　在陷入一片黑甜之前，雾冬紧紧地掐住了手心里的软包。

　　她怎么也想不到，精灵女王会对她一个废人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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