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天涯

　　“怎么回事？！”

　　跑遍了整条街道，沿街问了不少人，没有一点遇乐的影子。纪云朗心里惴惴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遇乐的处境。阿姐在哪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安全吗……
　　夜市重点人流都渐渐消散了，摊贩们也陆续收货离开，他还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遇乐，失魂落魄地走到最后一个街角。

　　哐地一下，“啊！”一个小女孩撞到纪云朗身上，手里的东西也随之落地。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回神，他急道：“你没事吧？”边弯腰把她抱起来，蹲下身仔细拍拍她身上的灰尘后又在地上左右看看。
　　是阿姐的木镯！镯子内侧刻有小篆“瑶”字，绝对不会认错，就是阿姐的东西。

　　他捡起来问：“小姑娘，这个木镯是你自己的吗？”小姑娘很认真的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道：“不是我的，是我在别的地方捡到的。”
　　好像看到了曙光，纪云朗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那你能告诉我是在哪里捡的吗？这对我很重要。”小姑娘还是很认真地盯着他看，“噢，是这样啊。这个是我在那边巷子里捡到的。”说着她手指向南边的一条深巷。

　　“好，谢谢你。这么晚了，你也快些回家吧，别让爹娘担心。”
　　“嗯。”

　　纪云朗正欲前往深巷，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萧关很快就追回了他的钱袋，那个试图行凶的小偷也被送去了官府。在纪云朗找遇乐的时候找他。见纪云朗匆匆忙忙的样子，他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萧关在身边带给他强烈的安全感，他拉住萧关的袖子，眼底隐隐约约泛红，道：“萧将军，怎么办？阿姐不见了。”他摊开手给萧关看，“刚才有个小姑娘说在巷子里捡到阿姐的手镯。”
　　萧关拍着他的肩，安抚道：“先别着急，我们进去问问。”

　　两人便一齐走近巷子里，这条巷子相比其他来说有些偏僻破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问问的，纪云朗忍不住手心出汗。
　　萧关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过一个长相清秀的公子。不过，问的最后一个人说倒是见过几个行迹可疑的人经过，其中一个还扛着条长长的袋子。萧关猜这布袋子里极有可能是遇乐，又问了那些可疑人的去向。

　　萧关和纪云朗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一路朝前边问边走，最后在一个烟柳花巷之地看到了一对手镯中的另一个，萧关先一步弯腰去捡。
　　旁边屋子里传来男女声混杂的吵闹，伴有乐声，唱的都是些淫词艳曲。纪云朗抬头一看，门口招牌赫然印着“红豆坊”三个大字。是青楼！
　　萧关把捡起来的手镯擦了擦交给他，眼都不抬地跨进去。纪云朗也紧跟其后。

　　正在桌边陪酒的老鸨扭腰凑上来，开口笑道：“哎哟，两位公子好面生啊，想必是第一次来吧。”她拍拍巴掌，一下有三四个姑娘从不同方向涌来，“你们几个，好生招待客人。”那几个姑娘便上赶着往他们身上贴。
　　眼看萧关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纪云朗连忙按住他的手，先是挣脱自己身边这两个，再用力一把推开附在萧关身边的□□。他急忙掏出钱袋，晃在她们面前，“别靠近！不准过来！我们不是来喝酒的，我们来找一个人。”

　　一个红衣姑娘笑道：“哟，头一回听说来这种地方找人的，小公子可别说笑了。”
　　另一个姑娘也道：“莫不是你有相好的在我们这儿？她是谁呀？”说着就要摸上纪云朗的脸，但被萧关伸手拦住了。
　　纪云朗着实被这话惊到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进妓院，哪里平白无故冒出个相好的。被人这么说，不由得脸都红了，他抓紧衣角，道：“才不是！我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群人扛着一个大袋子进来，告诉我，这些钱都给你们。”

　　那位挑逗他的姑娘拿过钱袋，抛起来掂量一下，挑眉道：“可以告诉你。不过——”
　　唯恐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纪云朗急道：“不过什么？”
　　“你得喊我一声姐姐，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试图敷衍我。”
　　？？？喊一声姐姐？这是什么奇怪要求？算了，喊就喊吧。纪云朗几乎脱口而出，“姐姐……好了我说了，快告诉我。”
　　那女子瞪了萧关一眼，便附在纪云朗耳边，告诉他遇乐的下落。

　　萧关和纪云朗便顺着她的话离开了这里，前往后院方向。
　　先前那个红衣姑娘问道：“若菱姐，你干嘛告诉那两个人啊，鸨母说过让我们别多管闲事的。”
　　那姑娘却将钱分到几个姐妹手里道：“我一看见他就在想，要是我三弟还活着，应该也和他一般高了。”
　　“唉，若菱姐，干我们这行的，哪能讲什么‘情’呢。情哪儿有钱来得实在。”
　　是啊，情哪儿有钱实在，一点朱唇万人尝，这样的女子不会有拥有情，也自然不会对他人有情。

　　他们来到后院，这里却空无一人。萧关眼尖地发现了地上的车辙印，蹲下身仔细观察，道：“离开不算太久，我们追上去。”
　　纪云朗一旁的里屋牵了两匹马过来，坐上马道：“若菱姐说他们没对那个布袋子怎么样，我的钱也权当用来租赁了，消息算她白告诉我的。”
　　萧关也骑上了马，道：“我可以用剑……”被纪云朗打断道：“我知道。但我们那样太过了，也会耽误人家生意的，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好了，我们快追。”

　　一路循着车辙印，他们来到了郊外竹林。与其他地方不同，若羌城是不会有关城门这一说的，这样才造就了灯火通明如昼的街市。
　　行至竹林深处，他们看见了隐藏在低矮草丛中的马车，刚好车辙印也在这里消失了，那么带走遇乐的就一定是这个了。仔细看看，不远处有一处木屋。

　　有人在门口把守着，他们不好靠近，就绕到木屋侧边准备翻墙进去。萧关很轻松地翻上去，纪云朗不会轻功，还在想自己怎么上去时，萧关一跃而下。他扶墙蹲下弯腰，示意纪云朗踩着自己后背翻上去，“王爷，这里没人，你踩着我上去。”
　　纪云朗只犹豫了一秒，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于是一脚蹬上萧关的背，借力翻上墙。刚上去，萧关也上来了，他紧接着跳下高墙，转身向纪云朗伸出双手。

　　“王爷，下来吧。”
　　纪云朗相信他，跳了下来。
　　下一秒，就落进一个温柔有力的怀抱中，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突然在那一瞬间闻到萧关身上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但似曾相识、让人安心。

　　萧关小心翼翼放下了他，避开他的目光，叮嘱道：“跟紧我，我们现在去找遇乐。”
　　纪云朗点点头。
　　天太黑了，纪云朗看不到萧关发红的耳尖和攥紧的拳头。他不知道，刚才他在萧关怀里时，头埋在萧关的脖颈处，短短几秒的耳鬓厮磨在萧关心里燃起一团火，足以融化他眼中的冰雪。
　　幸好，天很黑，他看不见。

　　他们在这座木屋里摸索不久就听到了人声。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纪云朗心想，今夜没有下雨，为何会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废物！全都是废物！这是我要的人吗！这是吗？！”
　　“主人息怒，这个人和画像上如出一辙。属下肯定就是他。”

　　戴着面具的人似乎很愤怒，一脚将地上跪着的人踹翻在地，还狠狠又补了几脚。他先是做了什么让那个莫名其妙的水声戛然而止，又转身掐着遇乐的脸，细细端详。
　　遇乐刚才那股蒙汗药的药劲还没过，她歪着头绑在椅子上，手脚一齐被缚在身后。
　　蒙面人从小桌上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黑夜里看不清，他两手拉开慢慢接近遇乐的脖子。

　　他们都不懂蒙面人想做什么。那一瞬间，出于一个常年弹琵琶的人的直觉，纪云朗认定那是一根琴弦。
　　不好！他要用琴弦勒死阿姐！

　　纪云朗顾不上自己的匕首准不准了，他用尽全力抛出去，所幸，匕首刺开了琴弦，只微微划破了阿姐的脸颊后便直直插入篱笆里。
　　院子里的护卫都被惊动了，萧关很快与他们厮杀起来。那蒙面人也拔出剑来，但不是刺向纪云朗，而是朝遇乐去的。

　　纪云朗抄起手边的凳子挡剑，使尽蛮力就着这个遮挡物把他怼得连连后退，那蒙面人像是被彻底激怒一般，拔出剑朝纪云朗刺过来。
　　“小心！！！”
　　他出剑的速度好快，很明显是冲着要命来的，纪云朗只能在反应到时迅速闪躲，呲啦一声，他的手臂被划了一道，伤口也很快渗出血。
　　萧关解决完那些虾兵蟹将，迅速将剑对准蒙面人，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蒙面人仰头大笑起来，道：“我有说过要跟你打吗？”
　　一把粉末状的东西撒过来，萧关更加看不清。他迅速抬手捂住了口鼻，在黑暗与粉尘中听见纪云朗呼唤他的声音：“萧……”他迅速过去接住将要倒地的人。

　　纪云朗再醒来时已经在客栈房里了，他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刚想撑着坐起来，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侧头一看，手臂被缠了一圈细麻布带，纪云朗心道：哦对，我受伤了。昨夜经历的一切涌上心头，但紧接着他担心的又不是自己，是阿姐的安危。
　　恰巧萧关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些吃食。见纪云朗挣扎着要起身，他疾步走上前放下东西，一手扶住纪云朗，另一手伸向床里侧拿东西。

　　纪云朗问道：“阿姐呢？阿姐没事吧？”
　　“遇乐没事，除了脸上有道划痕。她已经醒了，正在隔壁房间吃东西。”萧关早前多要了一个枕头，现在都放在纪云朗的头边，他自言自语道：“刚刚好”，纪云朗枕在这样的高度上，要坐起来、吃东西都方便。
　　萧关端起碗，舀了一口粥送到纪云朗嘴边，纪云朗却被这样的动作吓得后退半步。这样好别扭啊，他心里想着，道：“萧将军，我自己来，我用左手也行。”

　　萧关便将勺子递给他，仍继续端着碗，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吃。纪云朗吃着吃着被看得直冒汗，他吞了口粥，道：“萧将军，昨天那个蒙面人跑了吗？”
　　“嗯，他跑了。”
　　“他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抓阿姐？”
　　“还不知道，但我们得小心为上。”

　　纪云朗吃完最后一口，正欢遇乐也过来了。她脸上那道划痕没有人告诉她，她只以为是歹人行凶。这点小伤她不在意，身上另一处才更致命。
　　她捂着肚子过来的，就算是坐下了也还是捂着。
　　纪云朗奇怪道：“阿姐肚子不舒服？是不是……”

　　“停，收起你那些危险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腹痛不止。”她突然将视线转向正收拾碗筷的萧关，“萧关，你昨天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联想了昨天的伤员情况和萧关一贯的作风，纪云朗猜萧关是把她横放在马背上拉回来的，那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奇怪，没有腹痛的感觉，那就应该不会是在马背上颠回来的。
　　不能让阿姐知道她是以那样一种扭曲的姿势回来的，不然……算了不想了，得赶在萧关实话实说前截胡，他开口道：“啊哈哈哈，阿姐，人没事就行，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遇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就是脸上一点小伤，肚子有点疼罢了，“说得也对。那你怎么样，手臂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哦，对了，宋将军呢？怎么没见到他。”
　　萧关收拾好后，从一旁桌案上的药罐里倒出一碗乌黑的水，道：“他去买蜜饯了。”
　　“？？？蜜饯？”

　　遇乐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吃蜜饯，我看他真是闲的。”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来人正是宋景堂，他提着满满一包蜜饯，眉飞色舞道：“嘿，谁跟你似的，我这是买给小王爷的。我小时候每次喝药都嫌苦，我娘就会给我蜜饯吃。正好，你该喝药了吧？”他拆开袋子，拿了一块大的出来，“来，先喝药再吃这个。”
　　萧关把药碗递给纪云朗，纪云朗一口喝下，完全没有宋景堂想得那么抗拒，神色自若，他接过宋景堂手里的蜜饯，嚼着含糊道：“谢谢宋将军，很甜。”

　　遇乐看着他很不是滋味，她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小朗大概真的会觉得蜜饯很甜，也会真的很喜欢蜜饯。
　　她还是跋扈道：“宋景堂，你昨天都去哪儿了？”
　　“你闭嘴吧。买那么多，我为了找你足足跑了七条街！老子快累死啦！”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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