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分手
“是,是。虽说有缘,我却不如周先生多了,不能得一位那样好的girlfriend。”
听得这一句话,周政齐再也不敢勉强站在当地,要拉高生去一旁独叙,高生本也要顺着走的,可原本围在牌桌边的三四个人不明情况,有打趣的,不肯轻易放了他们。
“周少爷怎么这样羞呢?大不必的!高先生这样能说会道,今天的日子又正好,便请你说说周少爷的girlfriend‘那样好’到底是怎样得好,要细细地说,不说,今天可就不能走了。”
余皆附和,徐梦泽也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听着。
独冯羡甯似欲作拦阻,半玩笑道:“高先生第一次来便遭了为难,以后恐怕不愿与我们一起了。不若让彼二人自去,我们各自清净。”
高生却不领会,笑起来:“冯小姐言重了。不过,众位都想听,难道袁小姐今日也在这里么?为何不曾见到?”
场面上先是静了一瞬,刚满十六岁的冯安忽然大笑起来,直笑得说不下去:“梦泽姑姑,快打他的嘴!高叔叔,刚刚夸了你能说会道呢。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袁小姐——”
只除了她,再不有人这样开怀,徐梦泽早是笑容全失,冯安也止了笑,显出无措来。
“方才表姐说二位有缘,不想竟是这一处说错了。恐怕高先生是认错了人,晋昌又急于与您结交而不忍指出来,生受了,这下反而好了,弄出这种笑话。唉,不知那位好极了的袁小姐现在到底和谁在一块儿呢?好了,你们不要停了说话,只还是玩闹着,我送高先生去里面坐坐就来,免得他要羞了。”
冯羡甯站起来,安抚地拍拍冯安的肩,虽言语上是与高生,但更回首向众人道,诸人也都又笑起来,以示信服。
冯羡甯将高生与周政齐向回廊上引,一边扬起声向高生解释,“徐梦泽徐小姐才是周少爷的girlfriend。开罪了寿星,小心她今日不能叫您吃酒了!”
高生怎不是受了惊,虽知自己是没有认错人的,只能挣开冯羡甯,回到梦泽身边去,向徐周二人左右致歉,说是自己认错了人,两人自然含笑谅解。
徐梦泽是主人,周政齐又理应与她接近,虽有事故,不能不仍旧跟着她四处交游;不论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盯着自己耻笑——当场听到这件事的又传开去,至于高先生是认错了人,有信的,自然也有不信的。
生日宴到晚,众人各散,徐梦泽身边的佣人来留高生,让他等一等,不要急着就走。
高生不愿搅在里面,直推说要走。
那丫头却说:“直与您讲罢,您口里的那位‘袁小姐’我们小姐是熟识的,知道您说的是真话,可并没有认错人。不过,她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虽不妨一时给您说了出来,好在大家却都不认得,这才能得勉强遮掩过去,否则怎么办?但此事既出,总也要有个终了,还要您把话说一清明才好。”
“只是不多几日前在开明戏院门口见过,周先生去接袁小姐散戏,袁小姐介绍说周少爷是她的表哥,不过如此,又或许未必就不是亲戚呢?一面之事罢了,不过如此,怎样才算讲清明?这些本与我是无关的。”
纵是一向的好脾气,高生还是有些发恼了,尤其这女孩儿说那位袁小姐不是正经人家的,又想到当日桌上有人揣测这不闻名的漂亮女子是人家养的戏子,心里尤其难受,说不清是想要维护袁小姐在自己心目中的倩姿,还是想要自我保护。
“高先生,若冒犯了您,实在请您原谅。”那佣人温然一笑,“总是说,周少爷当是与那女子显得很亲密的了?”
高生不答话,从她手中去抢自己的外套,满面红光,望着门口散得越来越稀的行人,只要求立刻就走。佣人不再挽留,道:“今日搅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他已从门中大步跨出去了。
二楼一间客室,梦泽坐在窗下的高背椅上,脊背笔直,面无表情;周政齐负着手低头站在壁橱边,背向着她,一身颓态。
春信带了话到这里,一室仍是静静,半晌,仍是梦泽先开口:“我还不知道,周少爷有个表妹是姓元的。”
一边挥挥手,春信便自避出门去了。
锁声一响,周政齐才走到梦泽面前去,压低声音道:“我答应你,再也不与她接触就是了。你我还如从前一般,难道不好么?”
他仍怀有从前的惯性,想要保住与梦泽的关系,再将莺儿藏过,便先作低伏小,欲想敷衍过这一层去,这话早孕育在胸中只待一发,顾不得梦泽讽刺,兀自笑得讨好温柔;但这种虚伪低下,自己并未觉得。
“把话说得这样轻巧。”梦泽讶然挑眉,“我原道你有多么喜欢她呢。
“听高先生称那位叫小姐,你当是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包装钱罢,就能这样轻松地丢开手去么?倒是呢,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穿了两身好衣服、逛了两次展览会,就能成了真的淑女小姐了?真是白日做梦。”
“她确然不如……”
“哎呀,她确然不如!那你呢,若真就这样丢开手去,岂不是承认自己是和一个不值钱的东西成日纠缠,承认周家少爷你自甘堕落,几次三番把一个卖身为奴为妾的下贱女人放在心上么?可见,你自己的品格,尚且不高呢。”
“你——”
周政齐被刺得几欲拍案,又收掌为拳,抵在桌面上,红了眼睛:“你若不肯与我互通理解,只这样一意侮辱我,我也再不必予你好脸色瞧。”
“侮辱?”梦泽又睁大眼睛,“好脸色?照这话来,竟一直都是我错了”
“不然竟是我错了?”周政齐的脸色越涨越红,喉咙发紧,“我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莺儿亦然,一直已经避着你,你还要怎样?又这样闹起来!”
梦泽终于是失了冷静,胸膛激烈地起伏起来,声音亦打颤:“今日局面,是她没有对我不利,而我自己冒犯到她身上的么?周政齐,说话要讲良心。”
“她善良秀慧,从不曾有心害过你,不过出身不好又相貌艳丽,便就能成为你们口中的下贱之人,挨打受骂,孤身一个赶出来,难道不是?我不过是伸手援救而已,在你眼中便成了龌龊之事,可见你本就是心存不良的。实话与你,你这样的蛮悍刁妒之女,于我目中且不及她十一——”
“一个没斤两的下人,我可不会放在眼里。”梦泽冷笑一声,怒极反笑,“原来,你们两个在枕头上就是这样编排我的。既然我是这样,蛮悍刁妒,周少爷何必屡次求和?不若早与你的九天仙女远走高飞便罢!还叫我听了那些违心的鬼话,脏了耳朵,白白令人恶心。”
“依这话,难道你就是干干净净了?”周政齐不得应辞,又因想起梦泽几次在人前给他难堪,便狠声攀拉,“那个高生,哪里来的纨绔,到处招惹是非,你还把他送的脏东西当众佩在身上,也令我恶心。”
徐梦泽轻轻用衣袖按了按眼睛,站起身,虚指了一下房门:“哪里干净合你的意,就滚去哪里罢!”
周政齐被她盯得心烦意乱,直连连叫“好”,撤回按在桌上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了半晌,春信才又进来,只看梦泽坐在那里,仍是笔直的,眼里却隐约有闪闪泪光。
“姓周的说的真不是人话,他和小姐就是有千日不好,想也是有一日好的,为那样一个小浪蹄子,倒把小姐糟蹋成这样,呸!小姐断不要为这样的人怄气,若自坏了心绪,就着了贱人的道儿了。”
梦泽冷笑:“你道他有什么本事,除了这些,他还能放出什么屁来?也只与那元莺儿正好是一对子货色,我有什么好怄的?怕要是听说周政齐在我面前那样低声下气,她才是要怄死了。”
因莺儿有了吩咐,小五得了消息,第二天便抽出空子直跑到她的居处去报喜。
“太多的我仍不清楚,不过少爷与那夜叉星这次是真的散了,再没有二话的!小姐大喜了!”
莺儿心中惊诧,恍然忆起在开明戏院初次见到高生,听见他们谈论徐梦泽的,真的没有错,实在难能克制,也微微笑起来,又问:“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便这样了?”
小五把打听来的话学给莺儿:“据说,那位高先生当着夜叉星的面把您夸得像天仙一样。她可不是要气死了么?”
“你看少爷如何?”
问到周政齐,小五有些迟疑,揣摩着道:“我看,精神不大好,多半有些生气,但不像是伤心的样子。”
“就是伤心,总不会叫你看出来。”莺儿平了脸上的笑意,露出忧色,“这下我可当真成了罪人了,扰了少爷的好姻缘,该如何是好?”
小五看她楚楚可怜,压低声音道:“既到了这时候,您为什么不把眼光放高一点,有您这样的仙子,那夜叉星算是什么?您便是做少奶奶,也做得的。那姓高的也在外面叫您小姐呢,可见比着那些天生投胎投得好的,您并不差在哪里去,只是您自己肯不肯经营了。”
“我只是一心有少爷,虽愿意一辈子跟着少爷,但那样的谋算,以我的笨拙,却断断做不出。”莺儿满脸飞红起热,两眼滢滢,怯得用手帕掩着脸道。
“实话与您说罢,当时在小公馆,我就看得您有做少奶奶的命儿的,”小五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掩在颊畔的纤细手腕移开到一边,露出芙蓉面孔来。
他一面继续说着,但手并不放开:“还是那句话,只要您日后记得我,万事都足。有些话,我去替您说,包少爷听了喜欢。”
莺儿一双眼睛灵巧地闪了闪,便垂下眼睑,将手腕缓缓从小五手中退出来,顺势把手里攥着的丝绸帕子塞到小五空了的手中去,含羞道:“若这样,再好也没有了,我也没有白信了你。你先拿着这个,只当我谢你。”
小五将手帕放到鼻尖一嗅,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少爷早很喜爱您,只微微点戳,什么都有了;或许晚上就来,也或许这几天都不来呢,你只管坐稳了,一切消息有我,且放心就是。”
且将那手帕袖进口袋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