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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沅忆听完大胡的案件叙述,心情久久无法平息。她拿着卷宗的双手颤抖不已,这十几个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和名字看上去那么淳朴,做出的事却这么恶毒。
最让沅忆唏嘘的是,顾妈的妹妹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来就够不幸了,结果连善终都得不到。
大胡最后告知沅忆和顾妈,案情特别复杂,涉及到的犯罪嫌疑人也很多,关键死因又是惊吓过度。所以最后怎么给案件定性,还要等下一步调查,建议她们暂时不要离开本地,可能随时需要他们配合工作。
顾妈不想再给沅忆添麻烦,让她先回上洹。沅忆放心不下,也怕顾妈一个人应付不来,就没跟顾妈啰嗦,直接在酒店开了两间房。
安顿好顾妈后,沅忆回到自己房间。两天的舟车劳顿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样,刚躺上床,就感到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强撑着坐起来,给程骏打了一个电话,简单和他说了这件事,问程骏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帮忙。
“这属于刑事案件。我认识的人里没有可以帮忙的。不过这事情说实话,没法帮。”程骏此时正在下榻的酒店里,他坐在办公桌前,给沅忆分析这件事,“我估计最后主犯就一个,其他就是帮凶,而且主犯多半是判故意伤人致死,因为没有致命伤。”
“可是性质太恶劣了呀!”她本人到过现场,这件事仿佛就是在她眼前发生的。程骏说得虽有道理,但她已无法保持客观。
“法律是理性公正的,不会偏向任何一方。顾妈的妹妹是很可怜,但她前半生的可怜并不是那些人造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程骏不希望沅忆情绪太激动,他试着放慢语速,冷静地劝说沅忆。
“你当年怎么不去读法律?我觉得你比法律更理性。”沅忆不想再听程骏的分析,借口说自己太累了,就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程骏早就习惯沅忆这样的反应,无奈地放下手机。
“沅忆遇到什么事了吗?”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的许沁问程骏。
“家里的阿姨遇到点事,你知道法务他们谁懂刑事案件吗?”
“没有对口的,但是小贾提过很多次他师兄处理的刑事案件,可以问问他。”
“嗯,你问一下他。”程骏又低头思索了一下,接着说“你帮我定周四去堋洄县的机票,帮老蒋也订一张。”
“你要去堋洄?”
“嗯,家里阿姨老家在堋洄,沅忆开车送她回去的,我让老蒋把车开回来。”程骏说完继续处理电脑上的工作。
许沁也重新查阅起手里的资料,心思却全然不在工作上,她满脑子想的都和程骏有关。
眼下他们共处一室,但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程骏要和她分手。
沅忆去潢州的那个晚上,程骏因为联系不到她,急得发疯,那模样就和乐乐出事那天一样。好不容易联系上沅忆后,许沁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过去了,一切都会照旧。可程骏突然就和她提分手了,就在昨晚来箖州的飞机上。
程骏告诉她,一切都必须结束了,他们以后只能是同事关系。
“为什么?沅忆知道了吗?”许沁不甘心。
“不知道。”程骏心想,沅忆要是知道,早就和他离婚了。
“那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许沁开始着急。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想再继续了。”程骏始终没有看许沁一眼,他内心也有愧疚。
“可是我不会妨碍到你啊,我们现在这样互不影响,不是可以很正常的生活吗?”许沁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不,不正常,是我的错,就不该开始的。”
“但是开始了就是发生了,现在结束就能当没发生吗?”许沁激动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在公众场合,她不能让程骏觉得难堪。
“你要怎么补偿都可以,但是就到此结束吧。”程骏打算升许沁做行政总监,以后不用再贴身跟她了。
“我只希望一切照旧,我就喜欢这样。”许沁扭头看向别处,为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之后他们没再聊这件事。
程骏默认他们达成一致,关系已经终止。许沁自以为他们并没有谈拢,事情还有余地,先不着急讲清楚。
她越过手里的资料,看向程骏,他正在向公司的法务咨询沅忆问他的事。是的,沅忆永远是程骏的软肋,他嘴上这个不让她做,那个不让她做,但只要她有需要,程骏就是豁出命也会护她周全。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用完了扔在一边的纸团,想讨程骏一个说法都讨不到。
沅忆挂完程骏的电话,实在撑不住,沉沉地睡死过去。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成了顾寡妇,在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被人扼住喉咙,打断手脚。她疼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在这些模糊的人脸后面,程骏正在远处冷漠地看着她,她想朝他呼救,可程骏看了她一会,发觉太无趣就转身搭着一个人走了。她顿时觉得程骏比那些打她的人更可恶,她想爬起来,冲出去质问程骏,但头发被人紧紧拽着,而且越拽越狠。落在身上的棍棒也越来越密集,她快要被打死了,在濒临绝望之际,她惊呼起来。
“乐乐!”
沅忆被噩梦惊醒,心脏蹦得像要破膛而出。她大口喘着气,慢慢回过神,发觉刚才只是一场梦。
她庆幸自己及时醒过来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沅忆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阵阵香烟味,熏得她干咳了几声。每咳一下,都震得她腰酸背痛。她从没觉得睡觉居然让她变得更疲惫,甚至都举不起手臂。
昨天在公安局看卷宗时盘起的头发,一直没有放下,扯得她头皮生疼。她松开发髻,转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猛然想起一件事。
周一的钢琴课,她忘记和念生请假了!她摸到手机看了一眼:五点三十。
还好!她舒了口气,还来得及提前通知念生。
洗漱一番后,沅忆拉开窗帘,太阳已经挂上天了。她打开和念生的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徐老师,不好意思,周一和周三的课先停一下。」她不想在微信里和念生细说原因。
关了微信,沅忆又钻进被子里,找了舒服的姿势打起盹来。
念生从潢州回来后,重新联系到高中同学杨琦。
杨琦毕业后在广告公司做经纪人。念生父亲出事后几年里,帮念生接过一阵商演的工作。不过没有维持多久,念生的妈妈就得了急病,念生不得已只能结束掉到处奔波的演出。妈妈过世后,念生也没了斗志,没再提过商演这事。
“怎么又想接活了?”杨琦在电话那头问念生,怕他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缺钱。有特别赚钱的活吗?”
“有啊!活多啊!仨小时两千的来不来?”杨琦正愁找不到人,念生曾经一直是他的最优人选。师出名门,琴艺高超,形象又好,大品牌搞路演活动找念生这样的最适合不过了。
“来!什么时候?”
“下周五下午五点,在环贸。明天晚上有一场十点到凌晨一点的,仨小时一千八,你来不来?来的话我去接了。”杨琦激动起来,他手里溢价最高的钢琴独奏已经空窗很久了。
“杨琦,我除了一三五上午不行,其他时间你都帮我安排满吧。”念生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他铆足了所有的勇气才做出的决定,因为他打从心底里讨厌商演。虽说艺术应该是雅俗共赏,但是曾经跟团进出歌剧院,表演阳春白雪,到底和路边架台钢琴演奏下里巴人,在表演者心理上是有区别的。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现在就是一个极度缺钱的俗人。他后悔当年因为艺术家的自尊心,对杨琦拉来的活挑三拣四,白白浪费了很多赚钱的机会,才会让妈妈为了赚钱,到处奔波给人家上钢琴课,累到一病不起。
现在他都不在乎了,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和杨琦商量完商演的事后,念生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按照杨琦画的大饼来看,舅舅的钱年内就能还清。
这件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自己忙碌到在家只有睡觉的功夫。这样他就不用费力营造出和清澄岁月静好的假象,等她觉得没意思闹开了,就一拍两散吧。
周日他跟着杨琦到大湾酒店的酒吧演出,表演很顺利,就是凌晨两点才回到家里,他累得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周一早上九点,闹钟有没有响过他都不记得了。
他怕上课迟到,急急忙忙洗漱出门,赶进地铁后,打开微信才看到沅忆发来的消息。
「徐老师,不好意思,周一和周三的课先停一下。」
他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明明地铁窗外的楼宇都在极速后撤,但念生所处的时空犹如凝固一般。
「周五呢?」念生登上返程的地铁后,小心翼翼地打下这三个字,发给沅忆。
他从潢州回来后,相见沅忆的心情日益加剧。他们在潢州聊了太多,念生感觉把这些年原本应该和朋友分享的事,都一股脑地告诉了沅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分享欲望了,潜意识觉得,只要他不停地说,沅忆就会一直听一直听,他们就会被这种关系牵绊住,这种纯粹的精神朋友关系。
谈笑风生,互晓心声,只要这种关系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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