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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芒
“可最后说动他们的,不是激将法,不是苦肉计,而是‘攻心’计。”
霜华竖起耳朵听她解释道:“想要获取他们的信任并不难,难的是让他们心无芥蒂地任用我,我以恩相挟,尚且不能使其动容;但我以退为进,威胁就此衍生;我身上揣着诸多秘密,他们就算不杀我,也绝不会‘放虎归山’,因此在用或不用上,他们只能二择其一。”
“他们选择了用!”霜华先声夺人,表示自己悟到了。
楚绫华轻柔地抚平她耳畔凌乱的发丝,霜华像个得了糖膏吃的孩童,心情说变就变,旋即露出两侧可爱的梨涡来,方才的沮丧也转眼消散。
“您说最后会揭开身份,又为何刻意隐瞒,还因此受伤……”
霜华知道的不多,但她有心替主子分忧,便不时向主子打听这啊那的,就连霜吟也时常嗤她“瞎打听”。不过主子倒是乐意解答,一来二去,她以“不耻下问”为由,一一含混过去,自己也跟着涨了诸多见识。
“别忘了,我可留有后手。”
楚绫华的袖袋中立时滑出一枚玉佩,无暇白璧上有鹤踏祥云,镂雕精刻,很是好看。只一瞬,那玉佩就被收了回去,霜华看后一副“早该想到”的表情,感叹自己的担心简直多余。
“我工于心计是为稳固局势,但唯独不能因旧事而牵涉他人;他们不是棋子,不该被卷进仇恨的漩涡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倘若这复仇之路上掺杂了利益纠葛,那么最后的结果,只会以崩盘告终。”
楚绫华透过轩窗的一角,瞥见那碧绿池水里几尾游动的鲤鱼,接着轻声说:“到那时,他们会疑心我的初衷,认为我的一切谋划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利用他们当做我复仇的筹码,与‘那位’龙虎相争,而我最是‘渔翁得利’。”
之所以藏头露尾,为的就是省去这些不必要的猜忌。更何况楚绫华很清楚,赵君怀父子三人皆善察人心,跟他们过招,彼时尚可略胜一筹,待相处久了,或许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聪明人之间的信任都是有条件的,正所谓“以利相交,利尽则散……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便可得知——真心才是信任的不二纽带。
“至于那笔血债,日后我必亲手讨回。”楚绫华沉吟片刻道。
……
翌日晨时,十月伊始,孟冬之季。
天还未亮,赵玉衡便顶着晨露动身去了军营,三日前因赵君怀病重,他快马加鞭回府侍疾,如今形势大好,焉有懈怠军情的道理。
军中负责部署作战的将领少之又少,离营前,他急令召回了丁忧的右副将梁鸿,又顺带提拔了一名参将,已然做好了战前防御。
“据斥候回报,赤羽部重出金帐,狂沙部援兵剧增至数万之众。毫无疑问,此次必将大军压境,我们要防的是两面突进。”
赵玉衡将旗帜分别插进沙盘,“通传下去,巡防营继续增派兵力巡守城门,对往来生人严防密控,熟人更要仔细盘查;另外,望楼乃瞭哨示警之所,是重中之重,务必小心戒备,防微杜渐。”
骁骑营的副将闫添此刻也在军帐中参与布防,他对赵玉衡表现出来的处变不惊感到意外,见赵玉衡说至精妙之处,也会报以肯定的眼光,但要说此子能完全胜任主帅一职,不免为时过早。
“除了这些,世子可否给句准话?”
闫添打断了赵玉衡的思路,他说:“王爷自上月起就称病退隐,虽说军中也没出什么大事,可我等始终放心不下。王爷贵体有恙,干系的是前线战情,万不可托大,敢问世子一句,我们还能等到王爷归来指挥若定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诘问,赵玉衡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闫副将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认为我不配做这主帅?”
闫添迎着赵玉衡的对视,抬头挺胸表示自己丝毫不惧,即便这人以少帅的身份来斥责他,今日他也要问出个答案来,否则将命交给一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岂不笑掉大牙?
赵玉衡扫视一圈,发现其余的将领对他投来的目光有半信半疑、有坐等看戏、有忧虑不安、还有紧张期许……
既然都对他产生疑问,指不定私底下会怎么议论他,倒不如就地解决,一劳永逸。
“不光是闫副将,我看大家都想得出个结果,那我今日便为诸位一一解答,不过在我答复后,诸位走出这营帐若再想揪住不放、徒生事端,就休要怪我军法处置了。”
“那是自然,世子您只管说。若再敢有人对您指手画脚,我梁鸿第一个不答应!”梁鸿忿忿道。
梁鸿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赵玉衡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算是其半个叔伯,如今王爷不在,有人却想倚老卖老欺负少帅,这可越不过他的眼!恨只恨这闫添与他平起平坐,没资格降罪于人,但撑个腰还是不在话下的。
“梁副将这是什么话,我闫某人坦坦荡荡,不是拎不清的人,世子坦言便是。再不济,我等还能为王爷奔走出力,说不定这病,它就好了。”
闫添话里话外明嘲暗讽,他私以为赵玉衡瞒着不说是因为想趁着王爷生病,自个独掌兵权过一过将军瘾,可领兵打仗这事做不得儿戏,他是决计不肯放任此等恶劣行径不管的。偏这梁鸿看热闹不嫌事大,非得将他说得如此不堪,一时气话上头,当真觉得王爷病重不能挂帅即是世子未尽全力医治的缘故。
“这话你都说得出口,闫板斧,你安的什么心?!”梁鸿听后险些气结,叫着闫添的诨名嚷道。
双方心里都憋着一团火,眼见快要燃至沸腾时,赵玉衡充当隔板似的,直挺挺地横在两人的夹缝中。
他自然听出了闫添话里的讽刺,不过他不怒反笑,“刀刃在手,尚未出鞘,又怎知锋利与否?”
“在座各位都是玉衡的长辈和同袍,按理说你们都比我更有杀敌经验,但既已受命,吾必竭力以赴。”
他说:“闫副将如此殚精竭虑,不若多将心思放在两军营防上,至于我父王的病情,就不劳诸位操心了,自有郡主安排妥当。”
“现下北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此情势不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刻么,怎么大伙反倒裹足不前了呢?难道说没了我父王在前压阵,你们就一蹶不振,对自己失去信心了?”
军帐内各个将领左顾右盼,准备当个热闹看的这时也觉得理屈。王爷病因乃是家事,世子毕竟是他们看着教养成人的孩子,哪是如此狠心真对自己父亲不管不顾的人呢,遑论还有郡主在后方看顾,自是不用太过执着。毕竟旁人再过问,也没有逮住不松口的道理。
闫添也一时词穷,意识到是自己话说得太过,不该恶意揣度世子。但赵玉衡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在他这儿没这个理!
“少帅说得是,闫添这厢失言了,望少帅勿怪。”他讪讪道。
赵玉衡不以为意,笑着说道:“眼前还不到群龙无首的地步,我与诸位群策群力,拧绳张网;只要制心一处,便无往不利。”
帅案上放着一个雕有虎纹的锦盒,象征三军之首的一方帅印就这么曝露在外,通身的黑曜石上暗纹涌动,虎虎生威的山君昂首啸立其上,一双琥珀色虎目杀气腾腾,势如破竹。
几乎是一瞬间,那琥珀色的金亮涌入手握着它的人眼中,赵玉衡冷峻的深瞳在跳跃的炭火面前,犹如燃烧不熄的赤金火焰,那迸射出的光芒在不断闪耀的同时,似乎化作了一鼎锻铸绝世宝剑的熔炉,夺目耀彩,威势迫人。
“帅印在此,我势与诸位同进退,镇守疆土,保卫河山,如若不然,自请赴死。”
此话等同于在众人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不管这豪言壮志能不能化为实质,但此时此刻,他们跪地抱拳,俯身对赵玉衡敬重地行了一礼。
“我等悉听少帅差遣!”
甲胄在动作时发出碰撞,众人仿佛听见了利剑出鞘的声音,那道响声恍惚间穿透了天光,如敲金击石般震撼人心。
“诸位大义,快快请起。”
赵玉衡将他们一一扶起,这场由猜疑带来的考验也算初步落听了,平息众怨后他又重新回到了正题上,对着沙盘指挥布局。
……
“请闫副将告知戚主将,骁骑营在防住鹘鹰部的同时,也要稳住后方军心,切勿自乱阵脚,不能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赵玉衡所说的“可乘之机”,帐中几位将军心中都有推断。
一大早,整个营中关于惇王病危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也是因为这事,极易导致军心涣散,将领们才会对赵玉衡真正的实力持怀疑的态度。
正所谓上行下效,果不其然。
晨时排练阵法时,好些个兵士心不在焉的,连熟记于心的步伐都能走错好几次,气得校尉在旁骂声不断,后又被都尉指着鼻子斥责他疏于管教,于是罚他们再行加练。一听日训翻倍,个个打起精神来,再不敢出错,这事也算勉强压制住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事已传得满城皆知,颇影响人心,不出半日,或许洛戎人就会得到这个令他们既期待又兴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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