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杂事

　　刘志端着一个大铁盘子从大门后走出来，迎面就看见许雨庭已经和门口的大爷大妈打成一片了，左手捧着王大爷最爱的茶杯盖，右手从李大娘手里拿着瓜子，一会儿指点李大爷打牌，一会儿和王大婶子唠唠家常，简直如鱼得水，畅快极了。
　　刘志端着铁盘子放到众人面前，盘子里棕红色的糕点热气腾腾，上面还点缀着些深绿的葡萄干，“钱嫂子刚蒸好的枣糕，大家赶快趁热尝尝。”
　　枣糕切成了火柴盒大小，蓬松宣软，散发着大枣的清香，吃起来不是太甜，枣味更重于甜味，点缀用的葡萄干反倒很好的弥补了甜味不足，直让人停不下来一口接一口。
　　一群人正吃的津津有味，钱玉提着个大茶壶过来了，“快老普洱，喝上口解解腻。”脸上洋溢着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光芒四射。
　　大家纷纷从小板凳底下拿出自己的杯子接茶水。说起这保温杯来，还是老王的闺女先给王大爷买了一个，王大爷宝贝的和什么一样，见到人都要说一说，拉着人谝半天，村里这才开始流行起了保温杯，没有保温杯的人都不好意思出来和老伙伴一起玩。
　　没有保温杯的许雨庭，借着老王大爷的杯盖也蹭了一杯红茶喝。钱玉一边倒茶一边说，“这枣糕怎么样？我研究着来的，多亏王大爷送的红枣和葡萄干，这才蒸了两锅出来。”
　　王大爷手里拿着枣糕，吃的眉开眼笑“香！香得很。”
　　许雨庭也要凑热闹，“好吃的嘞，可好吃嘞！”
　　钱玉拎着空的茶壶往院子走，“好吃你们多吃点，加油吃，屋里还有一锅呢。”
　　吃完枣糕分栗子，每个老人扬着幸福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弯了起来。仅仅是几块枣糕，几颗栗子，他们就已经满足了。这把年纪其实也不在意这点口腹之欲了，他们更在意的是别人的关切，在意是否有人时刻惦念着。幸好村子里有这些个体贴的人，才让他们活的更舒心。
　　刘志看着老人结伴离去的背影，听着他们研究怎么做栗子。生活不就是如此，即使老了身边也还有人一起说说笑笑，这样的生活才会让人觉得有意思吧。
　　许雨庭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跟着两个小朋友去厨房蹭饭了。等刘志把冯哥车上剩下的栗子掂进院子，许雨庭和小朋友一人抱着一个碗，蹲在门口吃的满嘴流油。
　　钱玉中午做的手擀面，配着浓稠的肉酱汁、黄瓜丝，香的许雨庭抱着碗狂炫两大碗，还喝了一大碗热汤。
　　刘志看着的狼吞虎咽许雨庭，斜了一眼“我没给你饭吃吗？”
　　许雨庭委屈巴巴的说，“没有啊，但是我又不是要上镜的明星，至于把我当兔子喂吗？一点儿肉都没有。”
　　钱玉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刘啊，你们就上这儿来吃吧，想吃啥你们说，我给你们弄。”
　　许雨庭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当即就想报菜名。刘志当头给了一巴掌，这人一抬腚他就知道放不出什么好屁。
　　刘志收拾着碗筷，“嫂子，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两天是没工夫做饭，你别听这人瞎咧咧。”
　　钱玉在厨房呆了一早上，胃口不好洗了根黄瓜啃，跟在身边的俩小萝卜头也闹着要吃，“咋就麻烦了，人多吃饭才热闹，巴不得你们来呢。”
　　钱玉说是这么说，但是她每顿至少要做十多个人的饭，除了王书记他们，还要给村里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送饭送菜。最初刘志以为钱玉这样是有工资拿的，后来听肖鸿鹄说，这一家两口子只有吴书记有工资拿，也就是说钱玉完全是白干，虽然说是给自家做饭顺道把肖鸿鹄他们，还有老人的饭做了，但是现在看下来反倒是王书记比较像顺带的。瓜果蔬菜大部分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但是肉蛋之类的也是钱玉他们花钱买的。别看钱玉现在说的轻松，实际上每天光做饭就累的腰酸背疼，这不说帮忙就算了，怎么能天天来蹭饭吃。
　　刘志把碗筷洗干净，擦干水“嫂子，有事你就说，我一天到晚也没啥事，随时能来帮忙。”许雨庭也跟着连连点头。
　　钱玉把掰开的黄瓜递给孙女，“没事儿，用不着你们这些小子，要是有事肯定找你们的。”
　　刘志没在钱玉这儿多做停留，因为计划着下午去接小狗，就带着许雨庭回家换了车，先到镇子里买些狗粮，等回来路上在去东村看狗。
　　东村叫雁向村，是镇子东边第一个村，不过这里的人更习惯把雁向村叫东村。
　　找到镇上一家叫“宠物医生”的宠物用品店，刘志在导购的推荐下，买了一大堆狗粮、羊奶粉、零食、玩具之类的，这时候就体现出许雨庭的重要性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不等刘志说话，主动掏出手机，非常痛快的扫码支付。
　　上车后，许雨庭嘴闲不住：“这你儿子不得管我叫爹。”，刘志压根不理他，要是敢接话茬，回去这路上都别消停了。
　　快出镇子的时候，许雨庭突然哎呦哎呦的叫起来，“老刘老刘，你看，那是不是小树！”刘志顺着许雨庭指的方向看去，看背影确实像张有树，站在一个巷子口，周围站着好几个年轻人，好像在聊天。
　　刘志没打算过去打招呼，当车马上离开这条路，看不见巷子口的时候，许雨庭大叫着“动手了动手了！”，刘志当即一个猛刹，下车直往巷子口跑去，许雨庭一脸紧张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急匆匆地跑过去，正巧那背影像张有树的人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只是背影像而已，并不是张有树。包括许雨庭看到的推搡，也只是朋友们的玩闹而已。几个年轻人看着跑到跟前的两个人，一脸疑问。
　　许雨庭这时候挺身而出“不好意思，哥们儿，这附近哪有厕所？”几个小伙热情地指了路，许雨庭一脸笑容的向几个人致谢，和刘志一起往车边走。
　　刘志黑着脸发动车，感觉许雨庭这才来几天，就有点被他带跑偏了，盘算着要不把许雨庭打包丢走算了。
　　许雨庭可不知道刘志的盘算，看着路两边的树向车后移去，偏过脑袋问，“我说老刘啊，你是不是对有树有点太关注了？”
　　刘志扶着方向盘，“还不是你说的，这要是你挨揍，我肯定头都不回，直接走人。”
　　许雨庭砸吧砸吧嘴，“你不揍我就谢天谢地了，别岔开话题！说认真地，你是不是对人有啥想法。”
　　刘志“你要是中午吃太饱了，就下去跑两圈消消食。”
　　许雨庭也挺头疼，刘志这拒绝和任何人交流感情上的问题和以前一样，不管好说歹说这人就是不接茬。就像大二那年，家里明明发生这么大的事，除了辅导员就没人知道了，如果不是辅导员安排许雨庭注意一下刘志的精神情况，他那能知道看起来和没事儿人一样的刘志，差点去看心理医生。
　　许雨庭“看不出来人躲你吗？你要是真对人没意思，那就别和人这么近了。”
　　刘志脑子抽抽的疼，要不是正在开车，下一秒就叫许雨庭见识见识铁拳的威力。
　　不可否认，他确实对张有树比较关注，一是张有树小时候的经历，让他有点同命相连的感觉；二是招娣奶奶那件事情，看到了张有树不同的一面；三就是村子里就这么个年龄相仿的，能在一起聊聊了，总的来说他只是把张有树看作自己的弟弟，和许雨庭对萌萌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至于许雨庭为什么会误会，只能说他腐眼看人基吧。而且为什么说张有树躲着自己？有么？
　　许雨庭要是知道刘志的想法，肯定要说他嘴硬，自己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
　　东村和青石村差不多，街道干净整洁，白墙红瓦小二层，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东村人比青石村的人多，路上很多电动车，三轮车来回穿梭，一路上都能听到小孩嬉闹的声音。
　　刘志按着王志友说的位置找过去，是个看不到头的果林，果林外围着一圈铁丝网，对着路口有个木板拼的大门非常简陋，此时正大敞着，门口排着一溜的电动三轮车。
　　刘志把车停到路边，对一个坐在三轮车上聊天的大叔问，“大哥，这儿是不是张发亮家？”
　　大叔弹了弹手里的烟，“是啊，你也来进货吗？”
　　刘志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大叔，“不是不是，我听说他家有狗娃子，想来看看，大哥来一根？”
　　大叔推开刘志递烟的手，抬手示意了一下“有有有，这老张家的狗可不是吹的，贼拉聪明，和成精了一样。”
　　许雨庭靠在三轮车上，“大哥，你们这是要进啥？”
　　大叔呲牙一笑，露出一口黄色的牙，“苹果、秋梨，拉到镇上的冷库，一车一百多块钱。”旁边几个师傅也七嘴八舌的说着，一年来就靠这个挣钱了。
　　还没等说完，路上来了个大货车停在了旁边，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有俩熟人，一个是张有树，一个是刘志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汤贺。
　　这俩倒是没注意刘志和许雨庭，径直走向了果园里，剩下一个司机站在车边喊，装苹果装梨，一箱5块钱。
　　原本还在和刘志他们聊天的人哗啦啦都围了过去，刚刚和刘志聊天的大叔先开口说“兄弟，你们这个怎么个装法？”
　　司机把车门打开，漏出里面的塑料筐，“一筐装满，搬到车上5块钱，现结。”
　　周围的人都不带犹豫的，疯抢着上去拿筐子，进果园装苹果、梨。
　　一箱子5块，这一筐也不多大，顶多能装七八公斤的样子，一上午少说可以装个20多箱，就一百了，手快点勤快点，这不比摘好后拉到冷库挣得多。
　　师傅们急着进果园摘苹果，司机跟在后面吼“都要大果，好果！青的，有虫眼的，小的都不要！摘下来要记得套袋！”
　　路过刘志他们的时候，刚刚聊天的大叔不忘了和他们说，“小兄弟，我先进去摘果了昂，你只管进去找老张吧，他那前些天下了窝狗崽子。”
　　刘志和许雨庭道了声谢，等人潮散去，他们才跟着进了果园。果园里除了前面一两米是水泥路，后面的都是红砖铺的路，坑洼不平还带着泥土。两个人沿着红砖铺的路走向深处，路两边的果树已经没什么果子了，只剩下枝头零星的小果。路尽头有个土砖房，旁边搭着个棚子，底下有个大灶台，周围还堆着乱七八糟的柴堆。
　　张有树和汤贺两个人背对着刘志他们，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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