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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
一晃到了五月中旬,仲夏来临。枝头上的蝉鸣一刻也不曾停歇,几个太监搭着梯子上树粘知了,以免扰了贵人们的清静。
萧暄这几天宿在承乾宫,夙兴夜寐地处理朝政。张玉珪的案子来来回回审理了半个月,总算有了些进展。
大理寺少卿庄如柏和刑部侍郎蓝玉呈上画押的口供,光是整理的贪污证据都满满装了两个大箱子。摆在承乾宫里,往来的官员想看不到都难。
张玉珪任河道总督仅仅六年,就贪墨数百万两。不光是扣了河工的月银,就连每年拨去修堤坝的钱也是吞了六成。动员上万民夫修的堤坝俨然就是豆腐渣工程,黄河水一冲就垮。
如此骇人听闻的数字简直触目惊心,萧暄气得脑门子都冒着青烟。
“查,给朕接着查,这么多钱,朕不信他能吞了不成。”从河道总督府抄没的家产也就数十万两银子,剩余的都去哪了,不言自明,可也没人敢说啊。
沈阶作了作揖,垂首谏言,“陛下,张玉珪如此狡猾,就是再查也不会有头绪。可夏讯马上就要到了,河上的堤坝却只修了大半。”
“那就接着修,告诉李文良,夏汛要是让黄河决了口,就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朕。”
李文良从新安巡抚调任河道总督,接下了张玉珪扔下的烂摊子,总督府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啊。
沈阶昨日接到李文良的奏报,苦大仇深,“陛下,修建堤坝费人费力,需要足够的库银支撑。现如今,为赈济灾民,户部已经拨下了三十万两。西北军费也吃紧,如今可调动的钱财远远不够啊。”
今年黄河水灾祸及三省,灾民是越来越多,蓝将军又在西北抵抗蛮夷,军费花销也是不小的数目。
萧暄深呼一口气,手指不停地叩击桌面。
“陛下,微臣有个想法,”蓝玉笑着,出了个鬼主意,“张玉珪既然贪墨了朝廷拨给河道的银子,不如就让他吐出来。”
萧暄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朝野皆知,张玉珪是张相的儿子,如今相爷闭门不出,想必是知道自己教子无方,无颜愧对圣上。”
萧暄嘴角微微勾起,对着蓝玉这说法不想夸都不行。自从张玉珪事发,张相就告假在家,将朝政大事都撂了挑子,这是在等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呢。
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亲哥哥,皇上的舅父,就给皇上甩脸子。偏偏萧暄不吃这一套,半点情分也不讲,哼哧哼哧愣是把张玉珪下了大狱。
如今,张相就是想求情也是没了法子。就频频给太后去信,给皇帝施压,妄想保张玉珪一条命。
可照蓝玉这样一说,张相告假逼迫皇上倒是变成了闭门思过。
“皇上可以下一道旨意,让相爷安安心。再让大监给相爷说说张玉珪贪墨了多少银两。”
“这个数字,张玉珪八个脑袋都不够砍了。”沈阶瞥了一眼蓝玉,这小子真是滑头得紧。张相为了保儿子的命,肯定得把剩下的银子吐出来。
“那岂不是便宜张玉珪了。”庄如柏突然出声,张玉珪的画押状里可是牵连了不少同党。
“按大周律例,张玉珪该凌迟处死,”蓝玉转了个弯,歪着脑袋,“皇上又没说要放了他。”
“哈哈。”萧暄眉头舒展,真是个滑头。王瑜去传旨,明眼人都以为是皇上的意思。张相救子心切,自然会乖乖奉上银子。
可转头皇上又说不知道这件事,斩了张玉珪,张相就是哑巴吃黄连,再苦也得咽下去。
只不过如此一来,就真的是跟张相撕破了脸皮,再无回旋的余地了。萧暄定了定心神。
“王瑜,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皇上放心,奴才省得。”出了个什么馊主意,他要是跟张相这么说,回头就是太后和皇后的眼中钉。小蓝将军为了扳倒张相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王瑜心中默默给贵妃记了一笔。
“蓝玉,庄如柏。”
“臣在。”
萧暄拿着供状,目光锐利,“供状上的人,你们该抓就抓。只要是妨碍河务的,一个也不要放过。”
“沈阶,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巡视河道,跟李文良一起,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护住堤坝。”
“臣遵命。”
一干人等领命退出了承乾宫,萧暄靠在龙椅上,面色低沉,招了招王瑜,“去,下旨,召蓝亭回京。”
王瑜记下,刚想去宣旨,又听萧暄说道,“还有。”
萧暄停顿了会,脸色阴沉,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击桌面,“今晚摆驾长庆宫。”
桃红听到消息就麻溜地禀告了纪嘉宁,皇上这半个月都进不了后宫几次,来凤弦宫也是坐坐就走,没想到今晚却留宿了长庆宫。
纪嘉宁神色淡淡地坐在镜子前,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皇帝三宫六院,怎么可能只为她驻足呢。
只是心里隐隐的不舒服,这些时日,萧暄对她的宠爱愈发明显,什么好东西都有她的一份。贵妃眼下惦记着皇后,分身乏术,可若是等皇后的事情一了,保不齐贵妃会怎么对付她。
后宫争宠,从来就不是你想不想争,而是没法子不去争,她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蜜桃端来刚熬好的药,配上蜜饯,嘴里也是苦味连连。这调理身子的药她都喝了一个月了,但愿真有希望怀上子嗣。
“主子莫要忧心,如今前朝事多,等过一阵子,皇上闲暇了自然会来看娘娘。”冯妈妈卸下纪嘉宁的珠钗,放在案前。
冯妈妈见纪嘉宁出神,知道这孩子是动了心的。“主子,瞧着朝中的形势,张家倒台是必然的,娘娘应该想想皇后娘娘一旦被废,主子应该怎么办?”
纪嘉宁微微愣了下,她是张家和太后送进宫的,要是张家垮了,纪家必然受到牵连,而她这个名义上的纪家幼女又该如何自处。
“娘娘该给自己找个依靠,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帝王的恩宠虚无缥缈,哪有实实在在的外家、皇子靠得住。
纪嘉宁轻抚着小腹,她幼年落过水,身体虚寒,又被当做瘦马调教长大,内里受了不少磋磨。就连江太医都说,她子嗣艰难。
这一个月下来,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药调理,但月信来的时候,还是疼得死去活来。
“主子既是顶了沈月凝的名头进的宫,为何不做一个真正的沈家女呢?”进宫前,冯妈妈曾经见过沈阶和苏吟玉,对他们的话着实惊讶了一番。沈阶让她在宫中护着纪嘉宁,慢慢开导她。
苏吟玉早年曾有恩于冯妈妈,何况此事对纪嘉宁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真的得了沈家相助,纪嘉宁在宫中必然水涨船高。
“妈妈什么意思?”
冯妈妈就把进宫前见了沈阶夫妇的事说了大概,“沈大人曾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与主子年龄相仿。这些年来,沈家为了找女儿,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上次苏夫人在兰苑见过您之后,就一直记挂着您。”
冯妈妈梳头发的手法也是一绝,按压着纪嘉宁的头部,令她逐渐放松,“沈大人想认您为义女,一来解苏夫人思女之痛,二来也是为了让沈家青云直上。”
“他不怕本宫拖累了沈家。”花无百日红,沈阶怎么就敢宝押在她身上。
您是他亲闺女,不帮您还能帮谁,“这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娘娘,沈家在朝中如日中天,若得了他相帮,于咱们,大有益处。”
纪嘉宁把玩着手里的玉石,硕大清透,难得的好玉料。难怪苏吟玉送给她那么多银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纪嘉宁抿了抿嘴角,指腹轻轻滑过玉料,渐渐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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